第12章 章
第 12 章
其實謝鶴臨來了有一段時間了。
守在門口的傻大個一分鐘前才目送走了徐枭,結果電梯門又打開了,他看着從裏面走出來的人,悄悄把自己往安全通道口的位置挪。
謝鶴臨一看門口這架勢就知道徐枭不在家,他什麽都沒問,也沒打算走,拿出手機似乎在處理工作,打了幾個字,又刷着屏幕在浏覽什麽畫面。
沒多久,剛剛跟了謝鶴臨出來的那群保镖也進了安全通道,狹小的空間瞬間變得擁擠,傻大個簡直慌得一批。
他和這群人不熟,而徐枭帶出的人哪怕是翟昀也不比這群人冷冰冰,連個表情都沒有,就盯着他這只人群中唯一羔羊看,他真的很慌。
謝鶴臨靠着牆,就那樣靜靜地等了徐枭一個多小時,他神情過于平靜,只是腳下的煙頭多了一點。
徐枭的目光從謝鶴臨臉上掠過,自上而下一直看到地面,他數了數,判斷謝鶴臨等了他挺久。
電梯感受不到人體紅外線經過,門在兩人面前緩緩合上,快要關上下行的前一秒,徐枭才伸手擋住了門。
門再次打開,徐枭臉上因為調侃翟昀沒來得及收的笑容消失,冷淡的表情和謝鶴臨此刻的模樣很像,像是勢均力敵的對手,先露出破綻的人一定會輸。
徐枭從電梯裏出來,腳踩在感應口,回頭對手裏拎着一堆東西的翟昀說:“你先進去。”
他沒告訴翟昀什麽時候可以出來,翟昀覺得自己像個能夠獨立行走的死人,就那麽從謝鶴臨面前經過。
輸密碼的時候,電子鎖發出了指腹落在數字上的響動,緊接着門被帶上,關門聲很輕。
這個層樓安全通道口的門有一點問題,總是關不上,刮大風的時候,刺耳的呼嘯聲直往門縫裏鑽,徐枭在家的時候通常都能聽見那樣嘈雜的聲音,不過他并不覺得吵。
有意思的是,這會兒連那扇門都被關起來了,嚴絲合縫到徐枭差點以為破門什麽時候被修好了。
電梯門再合上的時候,類似于封閉的空間裏,就只剩下徐枭和謝鶴臨。
其實徐枭還沒做好和謝鶴臨見面的準備,他花了一個多星期剛消化“這狗變态可能他媽趁我睡覺的時候偷親我”的可能,又被謝鸾的“偷偷告訴你”打的措手不及。
背對着謝鶴臨站在窗前,徐枭看着他們小區醜陋的夜景,久久等不到身後的動靜,問:“你來幹什麽?”
謝鶴臨手上的煙才燃了一半,他看着徐枭單薄的背影像是一種助興,慢慢地吸着剩下的煙,尼古丁在肺裏游了一大圈,迅速地刺激着大腦神經。
謝鶴臨眯起了眼睛。
煙頭落在地上,無力地翻了個跟頭,謝鶴臨在這個時候對徐枭說:“我要走了。”
這四個字七年前謝鶴臨也說過一次,徐枭至今記得謝鶴臨當時的語氣,語調很重,其中至少還有難以掩飾的不舍。
七年後謝鶴臨說了同樣的四個字,那點不舍都跟着時間退了場,他輕描淡寫更像是一點通知,因為G市裏沒有什麽他需要告別的人,所以來和徐枭說一聲,僅此而已。
幾乎是氣急敗壞地沖到謝鶴臨面前,口袋裏的手術刀終于有了用處,劃破了謝鶴臨的皮膚,徐枭問:“你信不信我殺了你?”
吃你的肉,喝你的血,然後和你一起死掉,這樣你就會融在我的身體裏永遠都走不掉。
你不要不信,我說到就到。
徐枭一直準備着,等着謝鶴臨說要走,他不會像七年前那樣再求,那樣狼狽的樣子有一次就夠了,不用再張牙舞爪地威脅,卻眼睜睜看着謝鶴臨要走。
求求你,別走。
不。
長大後的徐枭只會說,你要敢走我就殺了你。
像現在,劃破你的脖子,看着它流出刺目的紅。
謝鶴臨的掌心很燙,他握着徐枭的手腕沒用什麽力氣,所以徐枭還是抓的很緊,可謝鶴臨一點都不怕,輕聲說:“枭枭,你冷靜一點。”
徐枭的眼睛很紅,裏面是瘋狂的憤怒和不甘,嘴角卻帶了點笑,明晃晃地刺痛謝鶴臨的眼睛,徐枭把謝鶴臨脖子上的紅抹開凃勻,聲音親昵的像在低喃:“我要怎麽冷靜啊?”
你憑什麽叫我冷靜。
徐枭盯着謝鶴臨像在盯着什麽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物,不久前他還天真的以為謝鶴臨是愛他的,但是這種滿嘴謊言的人怎麽會有感情,他會愛人嗎?
徐枭确實是長大了,他只是這樣,謝鶴臨就覺得握不住他了。他要用雙手很用力地抓緊徐枭的雙手,把那兩只手箍在徐枭身側讓他動彈不得。
徐枭需要冷靜才可以聽得進去謝鶴臨接下去的話。
急促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緩,徐枭眼裏的紅色退下去以後,氤氲上來的是一層薄薄的水光,眼神卻還是兇狠。
“冷靜下來了嗎?”謝鶴臨看着徐枭問。
徐枭低垂下眼,手術刀落在地上,不自在地:“嗯。”
謝鶴臨握着徐枭的手沒放,輕輕摩挲着他腕上的皮膚,溫聲說:“枭枭,我只是離開G市,不會再去那麽遠的地方了。”
G市之外還是有那麽多地方可以去,徐枭才沒有那麽好騙,掙開了謝鶴臨的手,問:“你要去哪裏?”
謝鶴臨總覺得他在徐枭的聲音裏聽出了一點委屈:“i市。”
徐枭問:“要去多久?”
謝鶴臨說:“很長一段時間。”
迢省有三個經濟發展尤為迅速的城市,并且這三個城市的地理位置奇特的形成了三角之勢,分別是G市、H市,還有i市。
謝鶴臨回國後創立了規模較小的公司,發展前景在G市受限,相對來說i市如今的經濟方向會更适合他,當然這只是其中的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謝鶴臨不會告訴徐枭。
很長一段時間指不是一兩個月,也可能不止一兩年,徐枭幾乎聽笑了,不解地問:“所以你回來幹什麽?”
把徐枭平靜的生活惹的一團糟,然後連愧疚都沒有,說走就走。
“要走就走吧。”徐枭最後說。
他實在是不想看見謝鶴臨,不想看見他的臉,不想聽見他的聲音,不想聞到他的氣味,不想想到有關于這個人的一切。
每次見面都是一場巨大的情緒消耗,徐枭覺得很累,甚至厭惡這樣沒完沒了的日子,感謝謝鶴臨給了他一個痛快。
徐枭沒輸密碼,面容解鎖後,響起了成功開門後歡快而短暫的音樂聲,他關上門,把謝鶴臨留在了門外。
後來,謝鶴臨一個人在走廊上又很安靜地待了一段時間,他拿出紙巾,撿起了地上掉落了煙頭,又擦幹淨了煙灰。
謝鶴臨離開的時候地面上很幹淨,像是他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客廳裏開了一盞昏暗的燈,翟昀提進來的食品袋被放在了餐桌上,而翟昀人在陽臺,隐匿在一片黑暗裏。
翟昀怕聽見徐枭和謝鶴臨的談話,他躲得遠遠的,盡職盡責當一個稱職的保镖,也識相地保持了上下級之間應有的距離感,甚至連徐枭進門他都不知道。
徐枭敲了敲玻璃門,翟昀才回過頭:“枭少爺。”
徐枭輕哼了一聲,去翻剛剛買回來的零食袋,從裏面掏出一大包薯片扔給翟昀,又拿了一包給自己,等到他坐到沙發上準備吃的時候發現,給翟昀的那一袋已經放在茶幾上了,好巧不巧,就在徐枭的腳邊。
徐枭:“?”
“你什麽意思?”徐枭很不滿意。
翟昀說:“我不吃這個。”
徐枭“哦”了聲:“那你去挑個自己喜歡的。”
翟昀又說:“我不吃零食,枭少爺。”
徐枭一臉想弄死他的表情:“我發現你除了這三個字以外,沒有一件事是把我當少爺看的,要不我喊你少爺吧。”
翟昀:“......”
翟昀把徐枭惹惱了就準備要走,才走了兩步,又被徐枭叫住了:“去哪裏?”
翟昀:“我出去。”
徐枭冷笑了一聲:“怎麽,我這房子容不下你啊?”
徐枭又開始不講道理了,也算是好事,翟昀心裏竟然隐隐松了口氣,站在原地不動了,畢恭畢敬地喊“枭少爺”,好不膈應徐枭。
徐枭吃薯片的時候面無表情,只知道不停往嘴裏放,然後不斷咔嚓咔嚓地吃,他像個無情的碎紙機,持續着最基本的動作。
過了一會兒,徐枭突然停了,看向在身後站着筆直的翟昀:“你幫我把冰箱收一下,裏面的東西都拿出來裝到袋子裏。”
翟昀邊走邊問:“拿到什麽程度。”
徐枭說:“斷電的程度。”
翟昀的腳步有很輕的停頓。
冰箱裏大部分都是用不上的佐料和食材,冰凍的東西也占了不少,翟昀的手在拿到啤酒的時候猶豫了一下:“還有兩打啤酒。”
徐枭說:“你喝了吧。”
“我要開車。”這話實在是敷衍的推辭,徐枭要不要出門都不知道,哪裏輪得上翟昀開車,而徐枭,确實也不想給翟昀拒絕他的機會。
徐枭對翟昀笑了笑,那模樣明顯就是要找事:“我讓你喝你就喝,和外邊的人分一分,留兩個人開車。”
徐枭有時候很好說話,像個半大的小孩,喜歡嘴賤,有時候又陰晴不定的,說風就是雨,翟昀實在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按照徐枭說的做,翟昀把冰箱裏的東西都收拾出來,酒也分了,留了兩罐給自己,最後那兩罐又被徐枭拿走了一罐。
把酒喝空後,徐枭捏扁了易拉罐,把垃圾抛進垃圾桶但是沒中,破鐵殼在地面上滾了兩圈,看得徐枭心煩,他說:“把剛剛買的東西和冰箱裏拿出來的都帶上,我要去爺爺那裏。”
這次翟昀什麽都沒說。
到謝宅的時間将近晚上九點,謝鸾已經從茶桌前起來準備洗洗睡了,管家突然說徐枭過來了,緊接着下一秒,徐枭就和一陣風似的竄了過來。
謝鸾一把老骨頭還得穩住他的瘸腳孫子:“慢點跑,腳沒事啦?”
更讓謝鸾想不明白的是,白天給徐枭打電話的時候這小子還一副被欠了好幾個億的态度,怎麽說變就變了。
“沒事了,”徐枭說着眼珠子到處瞟了瞟,“謝鶴臨不在吧?”
謝鸾有點拿不準注意了,謝鶴臨和他說過要走的事,謝鸾也明确告訴他,這事他得自己和徐枭去說,他年紀大了承受不住。
不知道謝鶴臨告沒告訴過徐枭,但謝鶴臨确實是今天走。
老頭子謹慎地欲言又止,反倒是徐枭在安慰他:“我知道他要去i市的事,就是知道他不在,我才過來的。”
徐枭說這話時,翟昀剛好提着東西從外頭進來,三大袋啊,謝鸾從來沒覺得他孫子這麽孝順過:“怎麽買這麽多的東西過來?”
他本意是家裏也有,倒也用是這麽破費。但在他看到那一大袋花花綠綠薯片酸糖之後的東西後,頓住了:“枭枭,你這些是給爺爺買的?”
徐枭随手拿出一包謝鸾眼睛都看直了的酸糖,那是徐枭初中時給他吃過的,一口直擊天靈蓋的體驗,謝鸾久久難以忘懷。
大概也是想到了同一份記憶,徐枭難得笑的開懷,他說:“本來是打算給自己買的,但是吃不上了。”
謝鸾沒聽懂這話是什麽意思,徐枭也不着急解釋:“您之前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在吃飯,是自己做的,味道勉強還行,爺爺,我也做一份給你吃吧。”
老實說謝鸾沒感到欣慰。
“今天太晚了,晚上我在這裏睡,明天的話,得晚上給您做,”徐枭好不光榮地說,“因為我中午起不來。”
謝鸾不解地看向翟昀,翟昀卻在徐枭身後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就算是謝鸾也覺得最近發生的事有點脫離他的掌控,無法,只好問:“枭枭啊,你在想什麽呢?”
徐枭還是那張笑臉,可那樣的眼神,謝鸾卻覺得陌生。
緊接着他聽見徐枭說:“爺爺,我也要走。”
謝鸾于是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