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謝鸾那麽大個好孫子終于是要跑了。

走之前他還勉強表示下舍不得，把家裏用不完的東西都帶了過來，借他的保姆耗費一下食材。

原來徐枭眼神裏的東西叫愧疚，他也知道謝鸾這些年一直一個人生活，可憐巴巴，他一走連個周末來看他的人都沒有了。

原本的謝鸾是個潇灑的老頭子，退休之後家産一分開始過他自由自在的生活，七年前謝然出事的時候他不在，急匆匆趕回來後，在G市一生活就是七年，再也沒有想過要走。

每年也只有過年的時候，另外兩個兒子才有空拖家帶口回一趟G市陪老頭子。時間和陪伴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時光總是不停流逝的，所以被陪伴的每一秒都顯得異常珍貴。

謝鶴臨出了國，謝鸾身邊除了傭人就只剩下一個徐枭。

七年了，謝鸾暗自嘆了口氣，徐枭陪了他七年，也把自己關起來七年了，他願意離開，其實反而是好事。

只是謝鸾舍不得，徐枭也舍不得，他總是這樣心軟。

謝鸾問：“想去哪裏，讓翟昀陪着你。”

徐枭要走也沒關系，謝鸾其實從來都沒有要關着他的意思，只是翟昀必須要在，徐枭必須要好好的。

徐枭說：“i市。”他認真地看着謝鸾，好像在那一刻坦誠着什麽。

像是沒料到這個答案，謝鸾怔愣片刻，又覺得理所應當：“i市挺好的，想去就去吧，謝九知道了肯定會很開心。”

徐枭嘴巴極硬無比，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竟然還犟嘴：“關他什麽事？”

謝鸾：“......？”啊這？

“你去i市不是為了他啊？”謝鸾問。

徐枭說：“和他有什麽關系，i市風景好，您不準告訴他！”

“好好好，不告訴他。”徐枭難得有生氣，說什麽都可以，不就是狡個辯嗎，謝鸾覺得很可以，“那邊風景好，經濟都那麽落後了，估計錢都花在人文風情上了。”

徐枭哪裏聽不出謝鸾的反話，沒有力度地瞪了他不着調的爺爺一眼：“您睡覺去吧，我上樓了。”

謝鸾樂呵樂呵地看着徐枭走了。

謝鸾住在一樓，二樓因為沒有住人只點了一盞昏暗的暖燈，在徐枭記憶裏這個走廊總是亮堂堂的，他推開門，走上兩步，就能看到謝鶴臨。

鬼使神差的，徐枭走到謝鶴臨的房門口，手握在把手上輕輕往下一按，門就開了。

記憶重疊，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徐枭打開門，看見謝鶴臨還在寫作業，書桌上點了一盞燈，他坐姿懶散，神情卻很專注。

徐枭慢慢貓到謝鶴臨身後，帶了點撒嬌的意思，抱着他的脖子：“謝九，你寫完作業了沒有。”

知道徐枭耍個賴要走，謝鶴臨于是先抓住了他的手，不讓他動：“你沒事幹了？”

那個時間段兩人剛好差了年級，徐枭還在寫小學作業，謝鶴臨就已經成長了，他開始像徐枭憧憬的大人看齊，他長高了一些，因為年齡段不同，說話的語氣也不像從前那樣。

徐枭覺得耳朵有點燒，莫名其妙地發燙，也覺得鼻子有些不好使，他聞到了謝鶴臨身上沐浴液的香味，被體溫蒸發帶了點熱度，有點過分好聞。

他小聲說：“寫完了，我有點無聊。”

謝鶴臨摩挲着他的手腕，不緊不慢地寫完了一道數學題，連公式都很完整，但是沒關系，徐枭一點都不羨慕，因為他的成績也很好，等到他到了謝鶴臨這個年紀，一定做的比他更好。

“枭枭。”謝鶴臨叫他的名字。

徐枭很不自在地：“幹什麽啊。”

謝鶴臨說：“就叫叫你。”

徐枭從謝鶴臨那裏掙出了手，一屁股坐到了床上，又趴着裝死：“算了，我還是睡覺吧，你寫好了叫我。”

謝鶴臨轉過椅子回頭看他：“晚上在我這睡吧。”

“不要，”徐枭拒絕他，“你已經是個成熟的大人了，不要那麽粘人。”

謝鶴臨簡直要被他逗笑。

從謝鶴臨上初中開始，徐枭就不和他一起睡了，兩個人從小就有自己獨立的房間，但因為最開始徐枭害怕一個人睡，偏偏黏上了和他房間最近的謝鶴臨。

後來也是睡習慣了，他有很長一段時間離不開謝鶴臨，睡覺一直要讓他陪着，房間依舊是兩個房間，除了睡覺之外的事，徐枭還是會在自己房間裏做。

但事情幹完，閑暇下來，他就想找謝鶴臨。小的時候還好，兩人都沒什麽事，黏在一塊也無所謂，随着他們慢慢長大，開始有一些本來不屬于他們的事情要完成。

徐枭覺得自己太不獨立了，一點都不像個大人，他點了點頭，叉了個腰，在謝鶴臨小學榮升初的時候做了個決定，從今以後，他要一個人睡覺了！

那天晚上謝鶴臨在房間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徐枭過來，納悶地跑去找人，結果徐枭已經在床上躺着了，睡姿格外得平，一點都不像平時睡着後手腳并用抱着謝鶴臨的樣子。

謝鶴臨也不走，接着微亮的燈光打量着徐枭的臉。徐枭本來就是裝睡，憋着氣演了一會兒也沒聽見什麽動靜，偷偷摸摸睜開一點點眼睛，被謝鶴臨抓了個正着。

徐枭傻笑：“嘿嘿。”

謝鶴臨問：“睡着了？”

徐枭老實回答：“沒睡着。”

“那怎麽不來找我？”謝鶴臨這模樣其實是有點吓人的，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徐枭，陰影被黑暗籠罩，像個演鬼片的，但徐枭好像從來不怕他這個樣子，他知道謝鶴臨對他有多好，所以從來都不怕他。

于是徐枭大膽開口：“我以後要自己睡。”

謝鶴臨并不生氣，實際上徐枭鬼靈精怪的，經常有些奇思妙想，他喜歡徐枭有自己的想法，不管有沒有道理，只問他：“為什麽？”

“我怕影響你睡覺。”徐枭超小聲。

謝鶴臨笑話他：“你怕的挺有道理。”

後來謝鶴臨上了大學，回家的機會就少了，徐枭每天回家都會把書包扔到謝鶴臨房間，在他曾經寫過作業的書桌上完成自己的作業，好像這樣就可以離謝鶴臨近一點，就不會那麽想謝鶴臨了。

明明謝鶴臨不在這裏。

門打開，房間裏很整潔，卻不是徐枭記憶裏的樣子。

當年謝鶴臨離開的時候，徐枭曾經大鬧過一場，在他無數次因為習慣下意識走進謝鶴臨房間的時候，徐枭忍無可忍把謝鶴臨的房間砸了，摔碎了所有東西，把床鋪弄得一團亂，還用鑰匙把門給鎖了。

或許傭人曾經聽到過動靜，而這件事後來肯定瞞不過謝鸾，可是誰都沒有找過徐枭，也沒有和他說過一句不是。

那之後又過了幾個月，除夕那天晚上，徐枭一聲不吭毫無征兆地走進謝鶴臨的房間，房門沒鎖，被摔過的東西全都整理了出去，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徐枭又退了出去，他不是很想保存這份和謝鶴臨無關的記憶。

月光透過沒有拉緊的窗簾照進房間，在地上照出一隅冷白，徐枭盯着那個地方看了一會兒，然後退出房間，再次關上了房門。

像徐枭和謝鸾說的那樣，到了第二天中午，徐枭才從床上慢悠悠爬起來，還覺得開機困難，垂着兩只胳膊，喪屍似的蕩到樓下。

謝鸾剛準備吃飯，看見徐枭就朝他招招手，把人喊過來，左看右看，又搖搖頭：“真搞不懂你們年輕人，這麽好睡啊。”

徐枭和他掰着指頭清算：“我兩點躺下但是沒睡着，睡到現在其實也就八個小時，是正常人的睡眠時間。”

謝鸾問：“那你怎麽不早睡早起？”

徐枭歪着腦袋深思，片刻後：“但是晚上玩手機比白天開心。”

謝鸾又問：“為什麽？”

徐枭也不知道緣由，胡亂說：“因為天很黑，世界很安靜，手機亮度不用調到很暗，聲音也可以很小氣。”

謝鸾：“你在說什麽鬼話？”

徐枭：“我也不知道。”

兩人：“......”

坐到餐桌上，連飯都吃上了，謝鸾才又想起來問：“所以你每天晚上都在看什麽？”

徐枭笑起來，表情神神秘秘的：“前兩天已經忘了，但是昨天晚上，我在看八卦。”

“八卦什麽？”

徐枭上班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但還是加了不少工作群，由于他太久沒有出現在公司，并且不回同事發來的關愛消息，那群人開始明目張膽地在群裏聊他。

聊他到底為什麽沒來，又聊到到底幹什麽去了，有關心過度擔心徐枭出了什麽事，只有一個人，在群裏用語音怒吼：“不可以啊！！我還沒準備投胎！！”

謝鸾疑惑：“他要投胎幹什麽？”

徐枭邪氣一笑：“給我當兒子！”

謝鸾：“......”什麽和什麽啊。

再之後這群人又就“重生之我在豪門當少爺”之标題展開套路，義正言辭地保證“茍富貴，毋相忘，我一定叫我爸爸給你們叫外賣吃”。

好像這樣的設想十分具有誘惑，從一開始的叫外賣又演變成了買車買房定娃娃親。

然後......

謝鸾聽的正興：“然後什麽？”

徐枭幽幽道：“然後群裏一群人刷屏喊我爸爸，他們在為自己的夢想加油。”

謝鸾一陣無語：“他們不知道你在群裏嗎？”

“他們知道啊，可是我太久沒出現了，誰知道這麽巧。”是的，誰知道這麽巧，甚至徐枭已經很久沒看過群消息了，完全是昨晚閑得蛋疼。

謝鸾最後一個問題：“你幹了什麽？”他可不覺得徐枭是個省油的燈。

果不其然徐枭說：“我告訴他們爸爸來了。”

謝鸾：“”老頭子什麽時候見過這樣的世界。

其實徐枭只是發了個句號，因為他也挺無語。

這頓飯進行到這裏，氣氛一直都很好，自從謝鶴臨回來，謝鸾已經很久沒見到徐枭這個樣子了，會哄着他笑，看起來無憂無慮的。

只是想到徐枭要走，謝鸾還是挺不舍，徐枭連大學都沒有去很遠，隔三差五就會回家一趟，謝鸾早就習慣他在了，怎麽都沒想過有一天徐枭要走。

謝鸾悠悠地嘆了口氣，徐枭怎麽會不懂，他給謝鸾夾菜，喊：“爺爺。”

謝鸾的手機忽然就響了，徐枭眼皮一跳，還在半空中的筷子又收了回去，謝鸾眼睜睜看着嘴邊的肉跑了，還得看徐枭臉色：“接吧，爺爺。”

謝九這小子電話打的真不是時候，謝鸾慘兮兮地笑着，把電話接起來，眼睛看着徐枭，嘴上叫着：“謝九啊。”

謝鶴臨在電話那頭說：“我這邊安頓好了，給您打個電話，吃飯了嗎？”

新公司運行其實沒有想象中的容易，謝鶴臨說的安頓，可能僅僅指的是他找到地方住下了，并且今天人也到了公司。

“正在吃呢。”謝鸾說，他看着小孫子的表情，識相地沒有說出徐枭也在這樣的話。

謝鶴臨當然也沒有從謝鸾的語氣裏聽出來，他給謝鸾打電話，其實是有點想家了，不是因為昨天剛離開所以想家，他是有點想爸媽了。

想到這，謝鶴臨有個問題想問：“當初我爸開公司的時候，爺爺你幫忙了嗎？”

謝鸾：“我幫什麽忙？”

謝鶴臨問：“我爸有那麽聰明嗎？”

“？”謝鸾：“你在瞧不起誰兒子？”

自從回國後謝鶴臨一直在忙，他沒有抱怨，只是有時候也覺得累，情緒發洩不出來的時候也會想要找人說說話，謝鸾這話十分親昵，謝鶴臨被勾出了少于笑意。

謝鸾也不是不懂，便說：“你爸他聰明，當初我只給啓動基金，具體怎麽做他從來沒有問過我的意見。你是他兒子，總不會做的比他差。”

謝鸾沒說的是他當年給的那筆錢不少，也沒說在那之前他的笨兒子也失敗過很多次，謝鶴臨現在想要并不是經驗，而是他覺得累了，想要一點鼓勵。

謝鶴臨也沒有接着矯情，比起自己他顯然有更在意的人：“我知道了，您幫我多看着點枭枭。”

謝鶴臨不知道他在說完這兩個字，謝鸾就把手機通話切成了免提，手機就那麽敞在他和徐枭之間，謝鶴臨的聲音還在繼續：“他老把自己關在家裏，吃飯也不規律。”

“反正我以後不在G市，您多讓他來陪您吃吃飯，我回來這些天把他弄生氣了，您多哄哄他，”說到這謝鶴臨頓了頓，他不是覺得自己少見的啰嗦，只是沒想過他和徐枭會有這樣的一天，他會說這樣的話。

“以後都不用見到我了，他的心情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