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徐枭還是心軟,恨和不原諒在喜歡下變成了一種奇怪的狀态,他陷入了回憶,無端想起當年那些,快要被他忘記的事情。
看不到徐枭的臉,只知道有人身影在高樓處凝望,程知衍問:“怎麽了?”
徐枭回答:“沒事了。”
程知衍就沒有再問,他轉身走的時候徐枭一直在樓上看着,窄小的道路很長,他的這場送別,花了比想象中更長的時間。
徐枭又有點想抽煙了,摸了摸口袋,回頭才知道那包煙被他扔在茶幾上後一直沒有被寵幸的機會,徐枭又轉頭去看程知衍的家,這種地方,就算在陽臺抽煙,也算對程知衍的不尊重。
算了。
徐枭穿上外套,走到門邊喊了聲翟昀,外頭和他穿着同款外套的翟昀轉過頭看他,徐枭說:“我想出去玩。”
外套是昨天下飛機時,五個人一起批發買的,不止是翟昀的一樣,其他三個人的衣服也一樣,并且當時,徐枭推薦翟昀穿粉色,翟昀推薦傻大個穿紅色,傻大個則在一群沉默中推薦徐枭穿綠色。
“......”反正傻大個後來被揍了。
他們五個人穿着同款大棉襖走在街上的時候,看着總有點像來找事的,好在在校園的襯托下,這一切也沒有很奇怪。
也沒問徐枭要去哪裏,翟昀說好。
翟昀怎麽都沒有想到,徐枭竟然又帶他來逛學校,雖然這不是昨天那一所。他們跟着來往的大學生混進校園,逛了一會兒,徐枭說:“原來也沒什麽特別的。”
語氣聽着并不像失望,所以一開始翟昀也沒發現徐枭原來是帶着某種希望來的。
一路走到操場,徐枭就說不逛了,他在主席臺的臺階坐下,點了根煙,手搭在膝蓋上,像個合格的旁觀者,冷眼看着在操場上閑逛的一對對學生。
曾經,他也會幻想,謝鶴臨在這個學校裏是什麽樣的,想象着他在操場上、小路上、食堂裏還有教室裏的模樣,他想着謝鶴臨的表情動作,想着他會和旁人做着什麽。
那樣的想象到最後也沒有被驗證的一天,謝鶴臨就先走了。
後來徐枭自己也上了大學,他交了很多朋友,用無所謂的心态在校園裏度過四年時光,他早就沒空去想當年的謝鶴臨了,或許他是想過的,不過也不重要。
徐枭撣了撣煙灰,覺得他這一趟來的挺值,回憶了不重要的過往,把那些哪怕他有一點點惦記的東西都切斷,他好像百毒不侵了,變成了像翟昀那樣為了逃跑可以在冬天裏跳河的勇士。
徐枭站起來,剛準備要走的時候,不知道哪來的小姑娘忽然叫了一聲:“下雪了!”
徐枭又坐了回去。
難怪他總覺得冷,除了北方本身的冷之外,原來是初雪來了。不是沒見過雪,但初雪好像總是不一樣,橫豎沒事,徐枭就坐回去看雪。
他沒再抽煙,因為冷得慌,手揣進口袋,看着一開始的小雪點慢慢變成片片雪花,地面很快鋪了一層雪白的顏色。徐枭仰頭看,覺得天也是白色的,下的每一片雪好像都在剝奪它的顏色。
這次徐枭真的要走了,他看夠了,沿着臺階往下走,鞋子踩在柔軟的雪面上,陷下去,是一種殘忍的溫柔。
徐枭蹲下去,揉了一個小雪團,雪片吸收了掌心的溫度,他的手變得很紅,但雪團很漂亮,在他的修修補補下還挺圓。
徐枭認真地注視着雪球,放在掌心中仔細觀看,在誰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用力地把雪球砸到翟昀身上。
翟昀愣住,傻大個以及保镖團也愣住,然而他們只怔了幾秒,竟然是傻大個反應迅速地蹲下去,兩只手兜了一掌心雪,壓實,也往翟昀身上砸了過去。
翟昀:“......”他媽的,從未受過這樣的委屈。
翟昀很快做出反擊,他在報複他人和讓自己解脫的事情上十分得心應手,傻大個不止被砸懵了,他更沒想到,翟昀扔的如此精準,雪片順着他的脖子滑下去,凍得他“嗷”了很大一聲。
這一聲激起了保镖團其他兩人的不滿,這貨太吵了,忒丢人,于是兩人互打變成了三人圍毆,傻大個沒有抱住腦袋以減少承受傷害的覺悟,他以一敵三,雪花一片片掉落,也不知道有沒有砸到人,但是很爽。
傻大個陷入混戰,癫狂下看到了揣着手帶着笑意安靜站着的徐枭,他當然不能忍,于是一個雪球砸到了徐枭身上,就很标準,徐枭的脖子也涼嗖嗖的。
翟昀靜了,另外兩人也靜了,只有傻大個在這個時候團了三個雪球在一人脖子裏塞了一個,然後才有空看徐枭。
傻大個:“嘻嘻!”
徐枭摸了摸脖子,他覺得有點凍人,于是他的臉色也有點凍人,這個場面下除了傻大個之外的其他人的臉色也很凍人。
世界好安靜:“......”
就在翟昀準備把傻大個埋進雪裏讓徐枭撒火的時候,他又被徐枭砸了,在這寂靜的氛圍裏,徐枭笑起來,笑聲爽朗,笑臉比雨後新霁還要明亮,指揮傻大個:“愣着幹什麽,揍他。”
傻大個垂死病中驚坐起:“嘿嘿!”
群毆又變成了混戰,沒人敢扔徐枭,但徐枭扔翟昀,翟昀也不砸其他人,就拿着傻大個使勁出氣,混戰中徐枭被誤傷,緊接着難得聰明的傻大個就發現翟昀每次都往徐枭身前擋。
這簡直就是驚人的發現,好一個人形護盾!
傻大個開始專注地對付徐枭,每一下都精準的砸在翟昀身上,徐枭樂得躲在翟昀身後,簡直玩的不亦樂乎。
雪一直沒停,但徐枭累了,人躺在雪裏不想動了,身體陷進去,帽子枕着腦袋,看着天空發呆,他覺得天變灰了,失去的白色好像更多了。
傻大個氣喘籲籲地蹲在徐枭面前,興奮地喊:“枭少爺。”
下一秒就被翟昀拎走:“你有口臭。”
傻大個:“你他媽不準羞辱我的人格!”
徐枭笑個半死,坐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給了翟昀一個眼神,拍不到的地方,翟昀自覺替他弄幹淨。
雪地路滑,路上不止一波人摔倒,倒在地上人仰馬翻,摔的人和看的人都在笑,徐枭不急着坐車走,就這麽在路上閑逛,看到一間賣圍巾的店,遲鈍地感覺到冷,他走進去,看到喜歡的款式就拿下來,挂在翟昀的脖子上試。
翟昀:“?”
一連試了五條,每條試完都被他挂了回去,第六條拿過來的時候,徐枭只是拿在翟昀身前筆畫,左右看看,覺得合适,于是圍到了自己脖子上,拍拍翟昀的肩膀,讓他去結賬。
傻大個沒良心地笑:“老大,我覺得你被嫌棄了。”
是肯定句,所以傻大個挨揍了。
圍上圍巾的冬天很暖和,徐枭有一點滿足,因為只有一點點,所以徐枭還在路上走着,看到了一家火鍋店,想吃,于是就去吃了。
眼下剛好是飯點,徐枭就讓傻大個他們也點一桌自己吃,翟昀也想過去,被徐枭叫住了:“你和我一起吃。”
徐枭并不想一個人,他不喜歡一個人,他想要陪伴,害怕孤單,很多數時候因為得不到會強迫自己習慣,但今天不一樣,他想要滿足一點。
解下的圍巾被放在座椅上,徐枭花了很長時間去吃那頓飯,身體熱起來,臉頰微紅,他點了辣鍋,舌頭吃得發麻,臉上淌着的不知是汗還是眼淚。
離開的時候沒有人看見那條圍巾孤零零地還在座椅上,忘了被帶走。
不久後下了課的程知衍給徐枭發來消息,問他晚上想吃什麽。
徐枭都忘了要和程知衍一起吃晚飯的事,不過沒關系,他摸了摸肚子,感覺可以再滿足一點,他回:随便,不要食堂就行。
程知衍回來後,徐枭又和他一起吃了頓晚飯,這次他真滿足了,甚至有點撐,終于良心發現想起了他的醫德,問小白鼠:“今天冷嗎?”
程知衍說:“冷。”
想到程知衍先前回來的穿着,徐枭問:“那你怎麽不多穿點?”
程知衍:“......”
徐枭很少說,他知道程知衍經常生病的原因是因為對方不肯好好照顧自己,但徐枭不愛管閑事,程知衍生病他就治,再病就紮一針,生病的人不願意好好生活,看病的人也沒有醫囑和醫德。
徐枭問,就僅僅只是問:“最近還頭痛嗎?”
程知衍身體不好,身上小毛病一直挺多,他說:“還好。”
話題到此為止。
程知衍可能也發現了自己的無趣,沒什麽情緒地說:“我一直都這樣。”沒有針對徐枭的意思。
徐枭換了公筷,給程知衍夾了口菜,老神在在地說:“我知道你一直都這樣,只是覺得有時候換一種生活方式也可以,不要總是和自己過不去。”
沒想到,徐枭也沒想到,這種屁話竟然能從他嘴裏冒出來,但是徐枭畢竟比程知衍年紀大一點,本着吃過的飯比對方多一點的原則,總想說點屁話。
正在這時,徐枭的電話響了。
徐枭平靜地翻過手機,看一眼來電顯示,程知衍眼睜睜看着徐枭的表情變了,冷笑一聲,明顯是沒和自己過得去,程知衍沉默地閉上嘴,連筷子都放下了。
來電是沒有保存在通訊錄裏的十一位數手機號碼,歸屬地來源于G市。徐枭那麽早就生活在G市,和他有關聯的人有很多,可這通電話打過來,他沒有朝其中的任何人身上想過。
所以他不高興,滿足的一天像是鏡面反射出的一種假象,他興高采烈,自以為身在其中,電話鈴聲打破了他的夢境,他清醒過來,才知道那是自我欺騙下的天真。
徐枭冷聲說:“我接個電話。”
程知衍慎重地點了點頭。
徐枭走到陽臺,點了接聽,把手機放在耳邊,沒有說話,他有點不明白,謝鶴臨為什麽要來打擾他。
是的,打擾。
就像謝鶴臨離開七年,在徐枭習慣到不能再習慣的時候突然回國,把一大堆記憶強塞給他,他打擾了徐枭原本平靜的生活,也打碎了這一天的鏡花水月。
“枭枭?”沒聽見徐枭的聲音,謝鶴臨叫他。
徐枭深吸一口氣,發現自己也習慣了謝鶴臨的不要臉,這個人把七年時間當作不存在,再次見面,一次次見面,還是和當年一樣,他喊“枭枭”,還以為徐枭會回應。
徐枭真的是好脾氣,幾次過後竟然真的懶得再糾正,他想,反正都沒有意義,換來的只有自己憋着一口悶氣,盡量讓自己冷靜:“你有什麽事?”
謝鶴臨問:“什麽時候回來?”
于是徐枭炸了:“你跟蹤我?”聲音其實不響,好像已經沒有能夠讓他特別動怒的事情。
謝鶴臨頓了頓:“爺爺告訴我的。”
徐枭沒有說話,謝鶴臨又問了一次:“什麽時候回來?”
A市的晚上很冷,落了一下午的雪在傍晚時停了,徐枭撥掉了圍欄上的雪,胳膊靠在上面點了根煙,不知道謝鶴臨想說什麽,但他希望對方別再糾纏了。
“我沒打算回去。”
“你要在A市幹什麽?”謝鶴臨沒分寸地追問。
換在當年,謝鶴臨說出這句話,徐枭可能自己就慫了,他确實在A市沒事,就算說出來謝鶴臨也真的會尊重他,他也說不出來。只是現在,徐枭聽見謝鶴臨的聲音就覺得不爽,下意識想要說難聽的話:“關你什麽事?”
謝鶴臨知道徐枭在無理取鬧,所以聲音還是柔柔的,像在哄一只不肯睡覺的貓:“早點回來。”
徐枭不懂就罵:“謝鶴臨,你是有什麽毛病?”
謝鶴臨當年離開以後,徐枭沒有在任何人面前再提過謝九,有時候會夢見,有時候會對着照片和回憶發呆,可在他記憶裏腦海中願意開口的任何地方,那個人都叫謝鶴臨。
謝鶴臨回國至今,徐枭從來沒有叫過他的名字,比陌生人更像陌生人,不是不熟倒像是仇人,這還是第一次,他叫了謝鶴臨的名字,雖然問候語不怎麽友好。
謝鶴臨顯然有些動怒,他從來都不是好脾氣的人,在他人面前僞裝不過是種需要,裝溫柔裝謙遜裝自己不懂,他曾經對徐枭很好,因為徐枭的乖讓他不需要兇。
但徐枭如今張牙舞爪就想抓着他咬,徐枭不乖,他需要被教。謝鶴臨剝開了他虛僞的皮,敞開模糊的血肉想讓徐枭看個明白,想問問他喜不喜歡。
平靜的帶着嚴厲的聲音從電話裏傳過來:“不回來也可以,我去找你。”
“你——”他媽!
不給徐枭開口的機會,他說:“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