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

第 46 章

謝鶴臨這麽些年在做什麽,幹不幹淨,徐枭一件都不知道,也沒有管過,謝鶴臨下班回來的時候從來不提,徐枭也沒有想從趙寒那裏打聽。

無論是以前的徐枭還是現在的徐枭在謝鶴臨眼裏都沒有差別,他會下意識把徐枭保護起來,不讓他知道這些肮髒的事,徐枭也不會想知道,從小到大都明白的道理是——天塌下來,有謝鶴臨頂着。

謝然當年把生意做的很大,公司底下人多,謝六年輕輕輕也參與其中,規模過大,財政流通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不需要做錯什麽,只要做過一些可以讓有心人發揮的事情就行。

于是謝六被“講道理”地抓進看守所,謝然幾人在去找他的路上還純粹的以為這是一件可以用錢解決的事,可不到他們能夠用錢的時候,命就已經沒了。

承氏和謝家不對付很久了,相比起來謝然太過天真,想法幹淨,以為像在學校考試,這次我是第一,下次你努力也可以。

但承氏不這麽想,他覺得,把第一幹掉才是一勞永逸的好辦法。

于是那一年秋天,九年前的秋天,像考試作弊一樣,這個辦法被有心之人毫無愧疚地使用。看守所裏,一向健康的謝六死于突如其來的心髒麻痹,謝然三人被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會上演的車禍帶走了性命。

“那個車子撞過去好兇的啊,不知道怎麽開的車啊,可惜了那一家三口。”

“嘭”一聲,粉碎了好多人的夢。

謝家倒了,謝鸾有心無力,人回來了也沒辦法立馬把公司再扶起來,謝鶴臨要送走,徐枭不能和他在一起,有些仇恨當時不得報,久了之後,覺得冤冤相報何時了。

至今忘記不了那年秋天的只有謝鶴臨和徐枭,徐枭靠對謝鶴臨的恨活着,謝鶴臨對徐枭的愛支撐着他一天天走下去,這些年的時間一分一秒每一刻都很艱難地在轉動,此時此刻,或許得到了解脫。

當年涉事的幾人被謝鶴臨用同樣的方式送進了看守所,唯一不同的是,他們的手是髒的,公司賬目不清,資金流動異常,作弊是一種上瘾的事情,天是亮的,做着見不得人的事卻沒有人發現,承氏沉浸在這樣的快樂裏。

一個多小時後,謝鶴臨才到家,徐枭坐在門口的小凳子上,煙灰缸裏堆滿了煙頭,福生蹲在門口,哭喪着臉:“九爺,枭少爺不聽話。”

謝鶴臨告訴過福生不要讓徐枭抽煙,對身體不好,因為後面的五個字,福生很認真地在做對徐枭好的事,他很啰嗦,不怕徐枭煩,小狗似的圍着徐枭轉,這不可以那不可以這樣那樣都不可以,徐枭有時候真拿他沒有辦法。

但今天晚上,福生說什麽都沒有用,想要上手去搶的時候被翟昀阻止了,自從兩年前福生替代翟昀站到徐枭面前開始,翟昀從來沒有阻止福生做任何事,因為徐枭願意接受,他想,這應該就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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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徐枭一反常态的原因翟昀很清楚,謝鶴臨雖然做完了他的事,卻在這種時候更不放心徐枭,陳霖讓翟昀注意點徐枭的情緒,在不招惹的情況下,徐枭做什麽都可以。

謝鶴臨捏着徐枭的下巴,強迫他擡起頭,沒有情緒地打量他的臉,平靜對視,像石頭掉進水中,那雙空蕩蕩的眼睛在看到謝鶴臨的時候,抖了抖。

在那麽多人面前,謝鶴臨問:“在想什麽?”

不等徐枭說話,低下頭吻在他的唇上,嘗他口中苦澀的煙草味。

“啊!”翟昀去捂福生的嘴已經來不及了,陳霖眼疾手快地關上了門。

“......”

兩人在走廊裏對視,對方的眼神裏卻都沒有輕松的意思。

“吃飯了嗎?”親吻過後,謝鶴臨把徐枭從小凳子上抱到沙發裏問。

徐枭抱着謝鶴臨的脖子,用從來沒有過的視線注視他的臉:“還沒有,你呢?”

不想等外賣,謝鶴臨讓陳霖去買飯,把徐枭抱進懷裏坐着,摩挲着他的後背,和許多個夜晚的場景重合:“不要不開心。”

繃着的神經僵直了太長時間,突然間松開了皮筋,才知道由于使用過度,有些東西已經恢複不到原來的模樣。

徐枭沒有不開心,只是覺得有點累,枕着謝鶴臨的肩膀和他靠得很近,暮春時節,謝鶴臨的體溫讓徐枭很舒服,閉上眼,沉默了一會兒,問:“抓了多少人?”

謝鶴臨輕聲:“禍不及家人。”

謝鶴臨曾經受過這樣的苦,也遭遇過前方想要趕盡殺絕的折磨,可他竟然說,禍不及家人。徐枭發出了一聲冷笑,嘲諷:“承氏當年怎麽不這麽想。”

謝鶴臨明白徐枭的情緒,他只是憤怒,很多情緒在當年連發洩的場合都沒有,好像事到如今才感受到了那把灼燒胸腔的怒火。

說這一句就已經是全部了,再問是關于謝鶴臨這個人:“謝鶴臨,你的手幹淨嗎?”

謝鶴臨很平靜,一下一下撫摸徐枭的脊背滑膩的皮膚,他更平靜了,像喝了酒,因為沒有情緒,腦子裏空蕩蕩的:“承氏罪有應得。”

違法亂紀和殺人放火有本質區別,獲取證據的途徑終歸沒有那麽幹淨,可就算是這種程度,謝鶴臨也不想徐枭知道,不想要徐枭記得不好的東西,就像當年沒讓徐枭見謝然最後一面,謝鶴臨至今沒有後悔。

那天晚上徐枭是被謝鶴臨抱着睡的,面對着面,被謝鶴臨抱在懷裏,徐枭沒有睡着,平穩的呼吸不斷掃在謝鶴臨胸口,那樣的溫度讓謝鶴臨徹夜未眠。

說是結束,第二天一早,謝鶴臨還是早早出門,那之後忙碌了一個星期又忙碌了半年,看守所并不是當年那些人的結束,他們會被送進監獄,在那裏度過餘生。

承氏不是省油的燈,經歷了一審二審還想着上訴,最後被送進監獄時頂着的罪名是經濟犯罪和故意殺人。

十年前的案子,不知道謝鶴臨經歷了什麽又做了多少努力才會找到那些證據。徐枭問謝鶴臨的手幹淨嗎,可其實他沒謝鶴臨想的那麽善良,只是害怕謝鶴臨因為報仇髒了自己的手。

承氏幾人被押送監獄的第二天剛好是謝然的祭日,徐枭和謝鶴臨回了G市,整整十年的陰霾,終于在這一天風和日麗。

初秋的天仍是熱的,山間的風卻恰好涼爽,像是賞賜、鼓勵,為他們沒有的十年。

謝鶴臨重複着每年都會做的那些事,哪怕如今已經變得不一樣,他還是那樣沉默,眉宇間帶着揮散不去的悲傷。

曾經,徐枭以為自己是謝鶴臨憤怒和失望的罪魁禍首,原來是因為不了解,時間讓他們變得陌生,再次靠近,時隔三年,原來那些東西是時不再來的難過。

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人,徐枭握着謝鶴臨的手,輕聲說:“把叔叔阿姨的墓遷回去吧。”

謝鶴臨低着頭,語調也因為這個姿勢變低:“要挑個好日子。”

徐枭不懂這個,只知道聽謝鶴臨的話:“嗯。”

過了很久,偏過頭,徐枭才發現不知何時竟然下了雨,謝鶴臨所在的那一片土地濕了,徐枭以為的雨過天晴,原來雨還在下。

捧過那張臉,徐枭小心翼翼地擦掉上面的“雨水”,帶着長大後成熟的安慰:“這些年辛苦了,可以大聲一點哭,叔叔阿姨不會笑話你的。”

雨下的更大了。

之後回了謝宅吃飯,謝鶴臨做的所有事情謝鸾都知道,看見兩人紅紅的眼睛什麽都沒說,飯桌上也異常安靜,到最後才開口:“剩下的事情不用你做。”

徐枭和謝鶴臨一起擡頭,兩人同步的動作在謝鸾看來好笑,有點可愛,只是沒心情笑:“承氏不會有出來的機會。”

謝鸾說的很隐晦,他早些年混跡黑白兩道,老了之後不同意謝鶴臨的行為,更多的是因為徐枭和謝鶴臨成了他唯一的軟肋,可謝鶴臨做了,并且做到了,最後那些事,他總該去替他們完成。

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吃完飯,謝鶴臨扶着謝鸾去茶桌上喝茶,想到便提起,謝鸾問:“公司什麽時候搬回來?”

“等手續辦完。”謝鶴臨,承氏到了,他不需要在i市繼續畏手畏腳。

謝鶴臨沒有把握,所以承氏入獄之前,他什麽都沒提前準備,他怕夠了這倒黴透頂的人生,如今說是要搬走,也沒有那麽容易,公司裏的員工都是i市人,是走是留都是麻煩的事情。

徐枭一反常态的安靜,到最後謝鸾才想起來問他:“枭枭。”

徐枭看着他:“爺爺。”

謝鸾嘆了口氣:“爺爺養了你十三年,又讓你不開心了十年,當年把你帶回來到底對不對呢?”

“是對的,”徐枭心懷感激,“您給了我一個家。”

謝鸾皺着眉,似乎不解:“家不是沒有嗎?”

徐枭的臉上終于出現了釋然,淡淡地笑了下:“我從來沒有忘記。”

至此,十年種種落下帷幕,只是就算結束了,如今留下的也不剩什麽了。

謝鶴臨說結束是對的,不僅是仇恨結束了,也是他們所有的惦記都結束了。

徐枭什麽都沒有了。

在G市住了兩天,徐枭陪謝鶴臨回到i市,生活其實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徐枭不愛出門,除了摩托車也沒有更多的興趣。

第二天早上,謝鶴臨依舊要去公司上班,徐枭在睡夢之中睜眼,看到謝鶴臨在穿衣服,襯衫扣子一顆顆被扣上,謝鶴臨的目光卻在徐枭臉上。

“看什麽?”徐枭伸了個懶腰,聲音帶着惬意。

謝鶴臨低頭吻他,很輕的碰觸,不帶情yu,只是純粹的愛和珍惜。

徐枭從床上爬起來,摟着謝鶴臨的脖子,抱着他,帶着暖意的身體貼在一起:“謝鶴臨。”

徐枭依然不肯喊一聲“謝九”,每次喊謝鶴臨名字的時候,謝鶴臨都在想,原來還不夠,三年時間抵消不了他的錯誤選擇,徐枭還是不肯原諒。

臉頰貼着臉頰,對徐枭而言,這是最親密和舒服的姿勢,是很深的依賴:“半夜不要偷偷哭。”

“我沒有。”謝鶴臨哭笑不得。

徐枭親了親謝鶴臨的臉,分開後又拍了拍,流氓似的調侃:“好了,你走吧。”

謝鶴臨扣着他很深地吻過去。

十月中旬至今,每天都是好日子,豔陽高照,夏天似乎一直沒走。

中午,徐枭終于睡醒,從床上爬起來,在衣櫃裏挑了件偏大卻舒适的衣服,換好,找出行李箱,從沒有關上的衣櫃裏找出了幾件上衣褲子外套,如果謝鶴臨在這裏就會發現,徐枭帶走的衣服都是他的,連帽子和從來不系的領帶都不例外。

裝着謝鶴臨幾萬張照片的筆記本電腦被留了下來。

仔細看,徐枭并不像是要出遠門的人,也沒有這樣的必要,看到徐枭從屋裏出來,福生問:“枭少爺,要去哪裏?”

被一道不屬于福生的視線注視着,徐枭當沒看見,他說:“送我去機場。”

福生沒有多想,覺得這不是什麽大事,枭少爺一直悶在家裏,出去玩也可以啊,之前他們還如果A市,回G市也可以坐飛機,如果枭少爺覺得坐車太久的話。

路上福生一直在問:“枭少爺,我們要去哪裏啊?我還沒買機票呢,會不會來不及。”

任由福生碎碎念,徐枭沒有回答。

到了機場,福生把徐枭放下,要先去找停車位,徐枭說:“後備箱打開。”

福生什麽都沒有察覺:“等下我帶過來給您。”

徐枭堅持:“打開。”

福生覺得徐枭有點兇,不知道為什麽,他有點委屈,但還是乖乖聽話。

後頭的翟昀走過來,才和徐枭對上視線,便面不改色地挪開,福生更委屈了:“老大。”

翟昀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先去停車。”

福生耷拉着臉:“好。”

人來人往的機場喧鬧嘈雜,有人來也有人走,機場廣播一聲接着一聲,說話時要把聲音放大,另一方才可以聽得見。

這是三年至今,翟昀唯一一次和徐枭獨處,道歉的話還是沒能說出口,不緊不慢地往前走,就算是這個時候,翟昀也不敢肆無忌憚去看徐枭,連聲音也沒有重量:“告訴過九爺嗎?”

翟昀是個聰明人,優點是識時務,缺點是太識時務,那一場對視,徐枭已經知道翟昀猜到了他要做的事,于是獨處中有了一場對話,像兩個久別重逢的故友,前塵往事一筆勾銷。

“他會知道的。”徐枭說。

翟昀不知道徐枭曾經和謝鶴臨的約定,但是不重要,承氏已經不在了,沒有人會傷害到徐枭,也沒有人用保護的名義把徐枭圈禁起來,哪裏都不讓他走。

安檢口,翟昀停下腳步:“枭少爺。”

徐枭回頭看他,想到的是十年前那場哀求,眼淚布滿臉頰,那只絕望卻苦苦掙紮的困獸。

求求你,讓我走吧。

求求你。

二十七歲的徐枭再也不會被任何人阻攔,不需要求,翟昀也不會做多餘的動作,他說:“一路保重。”

徐枭點頭,唇上是很淡的笑意:“我原諒你了。”

翟昀心頭一震。

回過神,眼前只剩下徐枭漸漸混進人群裏的背景,福生在此時在匆匆忙忙趕到,弓着背,撐着大腿急促呼吸:“老大......枭、枭少爺呢?”

翟昀收回視線,淡道:“走了。”

福生震驚,大喊:“走了?!”

翟昀看着福生,重複:“嗯,走了。”

他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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