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Chapter 10
筒子樓裏,燈光一盞盞亮起。
宋青梨住在六樓,樓層不算高,有兩個電梯。
電梯年老失修,從今晚十點開始,都在維修。
現在剛好十點零一分。
……
屋漏偏逢連夜雨,她揉揉眉心,走上步梯。
水泥臺階冰涼狹長,人影一現,轉角燈光驟起,光線枯瘦,黑暗的扶手落了灰,不飽和色料揉成一團,撕裂而鹹濕的氣息蜂擁而至。
這個點,只有她一個人。
感應燈持續時間不長,沒幾秒就滅了。
于是只能依靠每兩秒一次的“嘿”、“哈”換取短暫的光明。
冷氣滲透,脖頸上的傷口隐隐作痛。
宋青梨現在覺得,剛剛自己可真夠無能的。
景川咬完就放開了她,兩個人相對而立,她也沒有追責的意思。
他打的車到了,停在路旁,雙閃一晃一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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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動,胸口劇烈地起伏。
宋青梨沒去看他,只輕輕一句。
——你先走吧,我回去了。
……
能撤回嗎?
她真想穿越回那一秒也狠狠地咬回去,然後像言情小說裏的那些小作精一把推開他大喊:你滾啊!我不想看到你!
可惜。
他是前任。
也是老板。
宋青梨仰起頭,深深地嘆了口氣。
好不容易走到六樓,沉重的防火門慢慢回彈。
嘎吱。
啊。
啊啊啊。
啊啊啊——寶貝——我愛你——
不行了我不行了——老公你好厲害啊!!
宋青梨僵在門口,“?”
飽暖思淫/欲,對面這兩夫妻感情可真夠好的。
确切來說,是那姐演技真好。
上次見那男的大概都有四五十歲了,肚子大,屁股也大,這種體态這把年紀,按理來說,技術也好不到哪兒去。
那姐絕對可以拿奧斯卡了。
閑來無事,宋青梨靠在自家門上聽了好一會。
那姐體力不錯,叫聲綿長而有彈性,一個啊字能拉得老長。
不過翻來覆去好像也就那幾種花樣。
宋青梨聽膩了,注意力放到綠油漆門上。
大姐家這對聯還挺漂亮的。
她也想要一個。
宋青梨掏出手機,拍了張照,準備淘/寶識圖。
忽然砰的一聲,門被撞開。
一個只下-半身別了浴巾的彪形大漢閃亮登場。
後面還緊跟着那天才見的裹浴袍大姐。
三個人,大眼瞪小眼。
這個彪形大漢和那天見到的肥嘟嘟大哥不是一人。
嘶。
宋青梨默不作聲,慢慢把手機放回包裏。
“老公,就是她。”大姐濃重豔抹,手裏還夾根香煙,妝容比上次更張牙舞爪,“就是她在外面不僅嘿哈半天還一直趴在我們門上偷聽!”
“剛剛舉着手機也不知道是在偷錄還是在幹嘛!”
她邊說邊比劃,煙灰四處亂飛。
這聲音,奶到能擠出水來。
閃亮大漢一聽,馬上噴髒: “你他媽有病?”
宋青梨糾正:“我沒趴在你們門上偷聽。”
“還敢嘴硬!我說你聽了你就是聽了!”閃亮大漢繼續罵,“小小年紀就學會聽牆角,□□狗,讨日啊。”
大漢罵得很難聽,每句話都帶生殖器官。
宋青梨穩了穩腳跟,表情依舊很從容:“我真的沒有。”
閃亮大漢像是被她不卑不亢的模樣唬到,有兩秒的懷疑。
背後大姐臉上陰森森的,露出提防的表情,眼細得像條毒蛇。
兩個人無聲地用眼神交談,像在讨論什麽。
最後得出結論,彪形大漢走過來。
“大家都是成年人,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你應該清楚。”閃亮大漢嘴裏一股子蒜味兒,混着濃重的酒氣和煙氣,幾種味道咕嚕咕嚕攪合在一起,發出近似于發酵的臭味。
“要是敢報警,我樊三保證沒你好果子吃!”
啊,報警。
原來他們不是普通的出軌,他在犯法,在嫖/娼。
原來他叫樊三。
宋青梨沒有立刻拆穿,而是捂住口鼻,眯了眯眼,“好的大哥。”
“我保證不說,讓我先去睡覺可以嗎?”
閃亮大漢抱起雙臂,“我怎麽相信你?”
宋青梨想想,“我把我手機給你行嗎?反正沒電話我也什麽都做不了,我就一普通打工人,只想讨個安穩生活,保證回去就睡覺。”
“你看,成嗎?”
她眨眨眼,表情單純無害。
宋青梨極其清楚她的外貌優勢,不認識她的人都說她乖得像只兔子,看上去純良又可愛,一點心機都沒有。
越清楚,越知道如何利用。
恰如此時此刻。
他們體格上差距太多,正面硬剛對她來說毫無一利。
只有先拉開安全距離她才好做下一步打算。
閃亮大漢皺眉,露出了遲疑的神色。
大姐卻毫不留情地拆穿,“老公你別信她,這丫頭家裏保不準還有什麽電子設備,萬一她通知她朋友報警,我們就全完了。”
閃亮大漢反應過來,臉又變得陰森恐怖。
宋青梨下意識地向後退。
粗略估計,走廊這片地也就四五平米。
反擊不太現實,現在跑下去也不太現實。
她攥緊手機,額尖滲出密密的細汗。
大哥步步靠近,上下打量後,目光停留在她的胸前。
他的表情有了微妙的變化。
他呲開滿口的黃牙,“成。”
“你把手機給我,陪我們進去玩會我就放你回去睡覺,怎麽樣?”
宋青梨面如死灰。
安全出口的綠光跳躍,一下一下刺激着人的神經。
他越靠近,宋青梨退得越多。
方寸之地,很快就貼到冰涼的門脊上。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臂,“怎麽樣,考慮考慮?”
她全身都在發顫。
宋青梨忍着嘔吐的欲望,搖搖頭。
閃亮大漢啪的一聲,扇了她一個大耳光。
他抓着她的頭發把腦袋往牆上撞,鐵門嘩啦啦的響,死白的石灰簌簌掉落,眼睫蒙上一層惡心的白。
宋青梨被撞得腦袋嗡嗡響,眼前冒起細閃的金星。
在即将昏迷的一刻,她恍惚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陰沉着臉,三步并做兩步沖到她面前。
一把掐過閃亮大漢的脖子往後押,大漢發出痛苦的嗚咽,皮膚泛起了青紫。
他沒有罷休的意思,拽着毛發頂了頂,頭發一陣撕扯,臉漲得通紅。
大漢連連求饒,跪倒在他面前。
他無暇睥睨着,徑直走過來。
模糊的視線裏步入一雙颀長的腿,她趴在地上,下一秒身體騰空。
他抱她抱得很緊,聲音克制而急切。
“抓緊點,別再放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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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是明晃晃的地板。
對面的牆上貼着碩大的警徽,鐵門死死地關着。
宋青梨從一只肩膀上慢慢醒來。
房間裏很冷,鐵質座椅冰涼,扶手反射一抹詭異的白光。
後腦勺沉得要命,全身上下都跟散架似的,又酸又疼。
她用力地甩了甩腦袋,一旁遞出杯溫水和止痛藥。
“拿着。”景川冷冰冰地說,“剛剛有個女警給你的。”
兩人中間隔了一個位置,卻像有一條銀河這麽寬。
“哦。”宋青梨接過,禮貌道謝:“謝謝。”
景川:“謝我幹什麽?又不是我給的。”
宋青梨解釋:“我沒謝你,我謝人家警察姐姐。”
景川掃了她眼,冷漠地別過頭去。
這次僵局持續時間不長,兩秒後他又轉了回來。
“回去以後怎麽不趕緊進屋?”景川聲音很不爽,像是在質問。
宋青梨實話實說:“我覺得他家對聯挺好看的,就拍了個照,想買個同款。”
她眨眨眼,省去之前的事兒,奶栗色的雙瞳水濛濛的。
景川眼神色愈發冷慢,“七分八秒。”
他低聲喚她名字,“宋青梨,你拍個照要這麽長時間?”
宋青梨訝異于他是如何知曉她偷聽的時長,但面上還是保持住平靜,正要辯解,鐵門打開,兩個警察叔叔一前一後走出。
“宋小姐,你醒了?”警察叔叔關心道。
宋青梨點點頭,“嗯,剛醒。”
景川面無表情地坐到她旁邊。
“好,那麻煩您配合下調查……”
警察叔叔很客氣,看她頭暈也沒抓着一直問,挑了幾個重點做筆記。
對面大姐确實是個妓/女,先前見到的肥嘟嘟大哥和這次的閃亮大漢都是她的嫖客。
閃亮大漢甚至還有老婆,把家屬叫到現場後對方挺着個大肚子在座位上又哭又鬧。
閃亮大漢見狀一言不發,像只鬥敗的公雞,垂下頭,沉默不語。
然而那個大姐卻沒抓到。
大姐在小區住了不短時間,對小區地形極為熟悉,見到景川的那一秒便立刻逃跑。
警察叔叔們還在找,并且提醒宋青梨注意安全。
“對方反偵察能力很強,除了案發時被子上的□□,家裏幾乎沒有一點生活痕跡,電子設備被清理得幹幹淨淨,一張照片也沒有,附近的鄰居也都沒見過她的。”
“找起人來可能要廢點力氣了。”警察叔叔說,“你一個人住要小心點,要是發現嫌疑人的蹤跡請t第一時刻告訴我們。”
宋青梨想起來,“警察叔叔,我之前好像拍到過她的照片,您看看用得上嗎。”
她本來是想搜同款也買副對聯的,結果兩個人唰地一下出現。
快門延遲,正巧拍到他們的正臉。
畫面有點花,但應該有點用。
“行,我看看。”
宋青梨手疼,估計剛剛被打的時候手也被撞到。
拿手機的手顫顫巍巍,不上不下。
景川二話沒說,貼着她的小腹徑直将手機掏出來。
他的動作娴熟又自然,親昵得像是她的戀人。
手機鎖着的。
但他似乎提前知道密碼,徑直輸入一串數字。
宋青梨心裏顫了顫,沒做聲。
“哪個相冊?”景川手指停留在默認界面。
回過頭看她,表情很不耐。
宋青梨心虛地拿過來,“我自己翻吧。”
她勾出其中一張還算清晰的展示給警察叔叔。
警察叔叔點點頭,“勉強能看清,還有更清晰的嗎?”
“我翻翻,應該有。”
她也記不太清了,當時被吓到拍照的手亂點一通,以至于這張照片焦點全對到大綠門上。
宋青梨往左一滑,啪,是張裸-男。
“……”
上次趙夢蝶拍的麥克。
她愣了幾秒,繼續一翻。
啪。
還是張裸-男。
這張更過分,甚至還是她和裸男兩個人貼面跳舞。
宋青梨懵了,麥克他們明明只裸了個上半身,這個偷窺的角度怎麽那麽像小電影。
警察叔叔臉上的表情複雜起來。
細細琢磨,好像反應過來什麽。
這個發展實在比懸疑劇還反轉,宋青梨正要解釋,景川猛地一把勾過她的肩膀。
他皮笑肉不笑,“警察同志你放心,她絕對沒有參與這種事情。”
“那就是個表演,正規的。”
警察叔叔挑眉,“她是你女朋友?”
“對。” 景川毫不猶豫道。
肩頭的手向裏收縮,壓迫感一點一點加重。
即便隔着一層布料宋青梨也能清晰地感覺到那只大手的炙熱。
體溫如數紮進肌膚,方才那點窘迫感消失,一種難以名狀的心安取而代之。
宋青梨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回來,為什麽要幫她。
以及,為什麽要出頭,說她是他女朋友。
警察叔叔似還有疑惑,旁邊其他看客也跟着打圓場:“很正常的啦警察同志,現在小情侶都這樣,情-趣比較特殊。”
“這位帥哥這麽心疼人家,想必對這些也很是包容哦。”
看客嘿嘿笑,意味深長地看着他們。
宋青梨咽了咽,尴尬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
景川冷笑:“倒也沒這麽包容。”
他聲線低沉,透着徹骨的冷。
宋青梨慢慢地打出個問號。
剛才幫忙的看客也被他可怕的眼神吓得閉嘴。
警察叔叔聽罷點點頭,終究沒說些什麽。
只是叮囑:“照顧好你女朋友,以後少去那些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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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警局出來,迎面吹來陣冷風。
原先穿的外套破了個洞,背後空落落的,鑽心窩的涼。
宋青梨擡眼去看他,景川手插在褲兜裏,面無表情。
他睨了睨,一眼便看穿她的心思,“幹什麽?想穿我衣服?”
宋青梨忍氣吞聲,“我是女孩子,還是一個受傷的女孩子,借一下不可以嗎?”
“不可以。”
“為什麽?”
他毫無紳士風度,“我也冷。”
“……”
宋青梨沉默,心底那個小人早在他臉上畫滿了大叉叉。
“那你先回去吧,我也回去了。”
景川冷冷的,“你就這麽對待救命恩人的?”
“……那你想怎麽辦?”
他不說話。
路口有風,扼住咽喉,發出窒息般悲鳴。
車輛發出的噪響炸了耳道,刺眼的光一閃一閃。
宋青梨咬唇,向後撤,慢慢拉出一段距離。
知道他不願說,宋青梨也沒勉強。
但情緒上了頭,沒頭沒腦地換了個問:“你怎麽突然回來了?”
景川頓了頓,結實的小臂繃出暴戾的青筋。
是啊,他怎麽沒走呢。
神經兮兮地叫司機又回來,神經兮兮地站在樓下看她上去,又神經兮兮地一直等着她燈亮。
等了好久不見她燈亮,莫名感知有什麽不對勁,他本能地沖了出去。
看到宋青梨被那家夥握在手中,他心裏跟被灌了濃硫酸似的,燒得刺痛。
理智喪失,只想把那家夥撕成兩半。
神經。
他真是有病。
景川煩躁地抓了把頭發,也跳過這個問題。
他直勾勾地望着她,“上次吃飯你一直在和他發信息?”
警局裏看到的那兩張照片讓他耿耿于懷。
他們靠的還挺近的,完全超出安全距離的範疇。
而且她還一臉享受,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
景川默不作聲,指甲嵌入皮肉,周遭的皮膚由紅轉青,最後壞死成一片死白。
問題太跳脫,宋青梨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麽,“誰?”
“打赤膊跳舞那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