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Chapter 29

從實驗室回來, 天空翻起了魚肚白。

景川揉了揉眉心,襯衫貼在微弓的脊背上, 烘出一灘薄薄的汗。

他從包裏翻出一包香煙,指肚在錫紙上敲了敲,煙頭冒了個尖兒,他取出來,夾在兩指之間,沒有點燃。

房卡在感應器掃過,綠光晃眼, 他推門而入。

玄關處站着兩道熟悉的身影。

他掀起眼, 平靜地注視。

景承良冷冰冰的,一把奪過他手裏的煙, “抽抽抽, 就知道抽。”

“不是都戒了好幾年了嗎?怎麽又開始抽了。”

孟誠茹的脾氣更差, 直接把煙甩進馬桶裏, 暴躁地沖了下去。

“明天下午的會議,現在才回來。”她的問題跟連珠炮似的, “電話也不接, 那幹脆就別用了。”

“你看看,都3點了, 你上哪兒鬼混了?”

坦白說, 孟誠茹對這個兒子是很虧欠的。

早年間她和景承良兩人在外奔忙,忙碌事業, 所以很少将注意力分到這個兒子身上, 為了全心撲在事業他們便把景川扔到老家去, 讓爺爺奶奶帶大,直到大學畢業後才接回身邊。

越不是親手帶大的, 越不知該如何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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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她泡好了一壺熱茶,想等他回來後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吃點曲奇,看看電影。

可長時間的等待和擔憂讓她第一反應就是發火,最想說的那句話反而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

他們的脾氣很像,都不喜歡把內心最真誠的關心表現出來。

景川沉默未語,徑直從他們之間穿過。

他倒在床上,眼皮分不開,睡着時連眉頭都是緊緊蹙皺。

睡眠質量也很差,夢時斷時續,還會突然咳醒。

沉重的精神壓力像岌岌可危的天,雲翳開始斷層,大地碎石亂飛,連宇宙都在坍塌。

孟誠茹看着看着就流下了淚,捂着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景承良嘆了口氣,輕輕将她攬入懷中,“沒事,別哭了。”

“他确實也太累了。”

“累?你看他僅僅是累而已嗎?”孟誠茹哭得梨花帶雨,“他分明是還惦記着那個女孩。”

“戒煙兩三年了,好不容易改掉的壞習慣現在又撿起來,能讓他這樣的除了那姑娘還能有誰?”

“你忘了阿川當初就是因為和那個女孩分手才這樣萎靡不振很長一段時間嗎?”

景川失戀那段期間天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出來,保姆去打掃他的房間,結果一開門就是煙霧缭繞。

酒瓶倒了一地,煙灰缸裏也歪七豎八地插滿了燃盡的煙頭。

窗戶開得很大,不斷有風攢湧。

煙頭在狂風中不斷冒着猩紅的火花。

他靠在窗邊,靜靜地看天上的麻雀。

窗臺上凝着一灘快幹的血,像折斷的莖葉,汁水黏黏膩膩,發出枯澀的氣息。血液還在小臂上源源不斷地滴淌。

景川真正安靜時是很可怕的,暴露在光明裏的虹膜呈現出淺茶色,薄唇淡淡地抿着,臉上的絨毛因為呼吸緩緩起伏。

像個了無生氣的玩偶,雙眼細長而空洞,翻湧着很多情愫。

孟誠茹當即便吓傻了,沖上去抱住景川,哭喊道:“兒子,你這是幹嘛啊!為了一個女人你連爸爸媽媽都不要了嗎?”

景承良趕緊把窗戶拉上,叫人來鎖了。

房間裏烏泱泱地圍了一大幫人,心理醫生也提着藥箱進來,開始配鎮定劑。

他麻木地看着藥劑從針尖裏冒出,活塞推到最底,冰涼的液體刺進血管。

血管慢慢膨脹,身體的重量一點一點增加,他卻覺得思緒越來越輕,每呼吸一口,靈魂就往外漏出去一縷。

空氣沉甸甸的,是灰色的。

藥物的作用下渾身的力氣被抽空,他的手腳被鎖在冰冷的大床上,漸漸失去動靜。被子不菲的材質在腳踝處攣縮,紋理泛光,像光滑的油,一旁的保姆羨慕不已。

人們向他的物質投來仰視,卻又嗤笑他羸弱的一面。

悲哀也被強行畫上句點,然後如願地安眠。

那段時間,他都是這麽過來的。

孟誠茹越想越覺得難過,甚至壓低聲音大喊:“我讓你找那個姑娘你到底找到沒?她現在去哪兒了?不會又回來了吧?”

“怎麽可能,沒有,我調查過了,那姑娘後來去了北江,和阿川也徹底鬧掰了的。”

景承良安慰:“而且阿川最近身邊沒有女孩子出現,這次抽煙肯定是因為壓力太大了。”

“你也別瞎操心了。”

孟誠茹火冒三丈,“他身邊沒人我更擔心。”

“你這兩天到處問問,看看有沒有哪家的千金還單身未嫁的。”

景承良說:“好。”

提到婚嫁,孟誠茹忽然想起件事,“對了,那女孩叫什麽名字來着?”

“什麽什麽,蘋果吧。”景承良隐約記得,“我記得名字和吃的有關。”

--

正式見面是在下午。

勞倫斯公務繁忙,集團不止這一項業務,還有諸多需要他親自處理。

他特意留下這半天,目的就是為了見見那個女人。

臨近上場,比預想中更要緊張。

大腦混沌不堪,宋青梨盯着不遠處潔白的牆壁,一動不動。

從包裏掏出水杯和藥瓶,和水吃了半片鹽酸普洛萘爾片。在藥物幹預下,好不容易才平靜了點。

他們在外面的金屬椅上亟待,景川還在實驗室裏和勞倫斯交流,過會才到他們。

包內震動,一則微/信抵達。

【韓北山】:你在喬治市嗎?

【宋青梨】:嗯,你怎麽知道?

【韓北山】:我來這邊參展,看你網/易雲的ip好像也變到這邊了。

【宋青梨】:哦。

【韓北山】:前幾天給你發的信息……你看見了嗎?

宋青梨一頭霧水,回了個:

【宋青梨】:什麽?

【韓北山】:算了,沒什麽。

【韓北山】:方不方便一起吃個飯?

【韓北山】:作為朋友的。

宋青梨正要回複,一旁的齊玉很不滿道:“工作時間,你跟誰發信息?”

祝繁音扯了扯他的胳膊,“你有病?不會好好說話?”

齊玉臉色瞬間黑了下來,宋青梨是個軟包子好拿捏t,但祝繁音可是塊硬骨頭。

他敢怒不敢言,暗戳戳地翻了個白眼。

許繼康拉架:“好了好了都別吵了,大家把震動都關了吧,最好直接關機。”

“好。”

團隊成員均點點頭,關了手機。

半個小時後,一個金發碧眼的助理邀請他們進去。

空曠的平臺上,三個機器人站在同一水平線。

景川操控着犬型小優二代,給勞倫斯示範了一遍小優二代部分新增功能。

“我們用高斯球上的容許區域表示的螺旋的容許軸方向來表示物體的自由度,各種家庭對象的狀态表示為平移和旋轉狀态的組合,發出信號調定模式後,小優的反應只有存在特殊的接觸安排時才會發生。”

“比如,你扔一個球。”

景川抛出一個白色的網球,打在牆壁上。

網球富有彈性,回彈過後發出咚咚的響聲,小優二代一只手朝他的方向又扔去一枚網球,一只手伸長,把球撿到懷中。

勞倫斯鼓了個掌,微微笑:“這個運動很适合你這樣的單身人士哦。”

勞倫斯的調侃別具深意,景川把球扔到一旁的籃筐裏,淡聲:“彼此彼此。”

他回過眸,往團隊的方向掃了掃。

目光快速在她身上掠過,然後向後撤步。

“勞倫斯,不介意的話,讓我們團隊的其他人為你介紹剩餘的功能?”

勞倫斯點點頭,“好啊。”

按照原計劃,大家依次上前。

祝繁音第一,齊玉第二。

她則是最後一個。

祝繁音說話铿锵有力,她之前大三的時候到美國做過交換生,口語有雅思6.5的水平,配合過硬的專業素養,時不時的美式幽默,逗得勞倫斯好幾次大笑。

齊玉聲音偏細、慢,但演示起來有條不紊,給人很沉穩的感覺。

勞倫斯對他們都很滿意。

很快就到了她。

“勞倫斯先生您好,接下來由我為您介紹小優二代的助老功能。”

“小優二代功能上要比一代多很多,增加了助老模式,降低了操作難度,同時也不減智能化。結合第三方配件可以實現記錄血壓等功能,還能檢測煙霧報警器、一氧化碳探測器或破碎玻璃的聲音。”

宋青梨邊說邊鏈接好表帶,感應端發出淡淡的紅光,屏幕上跳出一行“不要走開,馬上回來 >v<”,然後标準地報出:“您好主人,您現在的心率為72,屬于正常範圍內,請繼續保持哦!”

宋青梨垂下手,“如果心跳激增,小優也能很好地實時監控。”

勞倫斯點點頭,“那你可以給我們演示下嗎?”

宋青梨頓了頓。

其實昨晚實驗的時候她提前測試過怎麽讓心跳加速,多番驗證下,還是簡單粗暴的運動來得快。

但快也并不意味着不需要時間,高強度的蹦跳後至少也要十分鐘左右心率才上得去。

她承認自己抱有僥幸心理,假設勞倫斯不會讓她當場演示。

宋青梨咬緊下唇,劉海虛掩下冒出了細密的冷汗。

齊玉皺眉,狠狠地盯着她。

背後的成員也無一例外地又惱又懼。

勞倫斯的脾氣可是出了名的陰晴不定,別看他現在笑嘻嘻的,但翻臉也是分分鐘鐘的事兒。

尤其是他這種身份尊貴的,翻起臉來比翻船還可怕。

躊躇幾秒,宋青梨打算告訴勞倫斯,為了不耽擱時間,自己先在旁邊運動,讓下一位成員總結。

步子剛要邁出的一際,肩膀被猛然攥住。

景川扳過她的肩膀往後拉,宋青梨身體失衡,踉跄幾步,無法控制地向他的方向倒去。

景川穩穩接住,另一只手游刃有餘地從包裏掏出,握住她的右手。

兩人臉靠得很近,隔着一層薄薄的面料宋青梨也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熾熱的身體。

鼻息間翻湧着淡淡的檀香和男性氣息,熱氣蓬勃地噴在她赤/裸的脖子上,激起一片微不可察的雞皮疙瘩。

宋青梨骨頭酥軟,腿腳發麻。

粗粝的指肚逆着肌理猛然插-進她的指縫,景川摩擦的地方燃起了火,像有千萬只螞蟻細細密密地啃噬着,掠奪着。

全身的力氣在一刻全被他奪去,富有彈性的肌膚淌出了薄薄的汗。

景川不知餍足,一手摟住了她的腰,往骨子裏扣。

她站不穩,跌在他懷裏,心髒瘋狂地跳動。

小優的臉上露出“TAT”的表情,緊張到:“主人,您的心率跳到了110,請問您現在身體不适嗎?需要為您撥打急救電話嗎?”

“……”

“更高了,121了!”

“主人,我馬上為您撥打……”

“小優。”景川出聲制止,“不用。”

小優哦了聲,又提供了接下來治療的方案。

景川略一挑眉,“這樣可以了嗎,勞倫斯。”

勞倫斯尴尬地抽了抽嘴角,“當然。”

景川微微颔首,然後松開了她。

沒想到時隔多年再次牽手,擁抱,摟腰,是在這樣的場合。

……甚至還是被機器人用數字精準地揭露她和景川牽手時心跳不止的事實。

宋青梨十指緊張地絞擰在一塊,剛才被他抓住的手還意猶未盡地發燙。

她深呼吸,企圖平複。

項目正常進行,接下來都很順利。

大家站在小優之前複盤,勞倫斯卻還惦記着剛才的事兒。

人員慢慢走空,勞倫斯叫宋青梨,景川還有許繼康留下。

祝繁音以一種調侃又同情的眼神看着她,但宋青梨并未讀懂。

KMOS逐漸清空,只剩下他們三人。

勞倫斯盡量以開玩笑的語氣道:“你剛才的示範讓我很有印象。”

“請問有榮幸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嗎,漂亮的天使?”

“宋青梨。”宋青梨微笑,“您叫我Lee就好。”

勞倫斯頓了頓。

這熟悉的中文名發音終于勾起了他的記憶。

他對亞洲人的長相并不敏感,起初還未認出她來。

外表和照片裏四年前的那個她差不多,只是線條收窄,比之前更成熟。

勞倫斯盯着她,然後慢慢靠過來。

景川站在不遠處,看向他們的眼神很冷。

在距離她四十六公分的個人距離,勞倫斯定住。

“講得不錯。”勞倫斯目光移至景川的臉上,“Torlan,看來你的位置不保哦。”

他似乎話裏有話,開了個不輕不重的玩笑。

許繼康連忙打哈哈,“老板不行,老板娘行。”

“……”

“時間也不早了,勞倫斯先生您看,要不先去FILES吃頓飯?”

勞倫斯僵硬地笑笑,“好啊。”

---

這頓飯實在不怎麽愉快。

吃過飯,景川身體不适,并未參加接下來的活動。

勞倫斯全程看着他們“眉來眼去”,心裏很不是滋味。

散場過後,助理傑森主動提議:“勞倫斯先生,您看要不要取消這次合作?”

“畢竟Torlan先生看上去似乎還是很喜歡……”

“傑森。”勞倫斯截斷他的後半句,“我是個商人,不是戀愛機器。”

“和Torlan合作又不是為了他這個人,恒川的産品确實不錯,未來有很大的發展空間,請你……”

話還沒說完,香槟車前走過一個穿着風衣的男人。

亞洲面孔,胡子剃得很短,自來卷松松垂下。

這副面貌并不顯得邋遢,相反,配上男人精致的五官竟顯得頹靡又英俊。

勞倫斯愣了愣,眼神指向對方,“他叫什麽名字?”

“韓北山,今晚Q展的嘉賓。”傑森說,“也是中國人。”

勞倫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藍寶石般的眼裏秋水盈盈,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一抹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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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餐廳出來,宋青梨感覺呼吸不暢,甚至可以稱得上窒息。

KMOS裏的一切歷歷在目,連吃飯都會莫名奇妙地激起聯想。

她叉了只蝦,蝦蝦大人面無表情:“呵,你們牽手了吧?”

她不敢吃了,又夾了塊青口貝。

青口貝瞪着無辜的大眼睛:“你怎麽臉這麽紅?害羞了?”

“承認吧,你還是忍不住為他心跳。”

“……”

宋青梨一整晚都沒怎麽吃好。

景川身體不适,吃過飯後便離開。

她作為恒川的一份子,自然而然地也散了場。

身體變得很沉重,連空蕩蕩的指甲都無形挂了兩個秤砣。

她走在人群之後,一起上了電梯。

掃了房卡,正要進屋時。

景川叫住了她,“喂。”

宋青梨頓住,艱難地轉過頭。

他劍眉稍挑,“不說聲謝謝?”

“……謝謝。”

“就沒了?”

“……嗯。”

兩個人又陷入無聊的一問一答。

可下一秒,景川忽然走進一步。

一步,兩步。

她随之後退,小腿肚撞到門上,發出輕微的悶響。

她已經t退無可退。

急促的呼吸在過近的空間裏流動。

世界天旋地轉,她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垂下臉,慢慢落了下來。

宋青梨下意識地閉眼,嘴唇也不由自主地嘟了起來。

她真切地感覺到男人的體溫離自己越來越近。

十厘米,八厘米,五厘米。

好熱,好熱。

然後。

定住,不動了。

景川盯着她玻璃一般的唇,幾秒後,頭頂傳來一陣笑。

“牽個手而已。”他牽起唇角,離開她的上空,“別又淪陷了。”

宋青梨臉紅到爆炸,馬上把眼睜開。

熱氣蹿到耳根,她整個人都跟燒起來似的,冒着煙。

想逃跑的心按捺不住,宋青梨被自己剛才多此一舉的行為氣得抓狂。

他只是靠近一下,她就閉上了眼。

他要是吻一下,她不就直接把腿張開了?

宋青梨咽了咽,很輕地笑,“景總,您真是說笑了。”

她想了個措辭挽尊,“我剛才不過……”

啵。

景川眯着眼,在她唇上很輕地吻了下。

“抱歉。”他在她的唇上發聲,兩塊舌頭交織顫動。

“我從來不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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