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Chapter 28
飛機落地, 他們差點通了關。
剩下最後幾個關卡實在打不過,默契是一方面, 時間也是。
時差讓宋青梨還處于倦怠狀态,回到酒店倒頭就睡。
他們下榻在當地很不錯的五星級酒店。
喬治市位于北半球,氣候與南潭相似,除了連綿不斷的雨天,偶爾還會下一點雪。
雪花黯淡而死寂,在空中飄飄渺渺,最後化為焚燒冬日的灰燼。
床頭的震動擾飛她的美夢。
【祝繁音】:青梨, 你醒了嗎?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手機關了音量, 只開了震動。
她睡得很輕,只是這樣的細微的動靜都能被驚醒。
宋青梨眯着半只眼, 黑暗中陡然出現的強光激得她冒出淚花, 屏幕上的字歪歪扭扭, 她費了很大的勁兒才認清。
【宋青梨】:景總也在嗎?
剛醒, 她幾乎是在用本能回複。
【祝繁音】:不在,他去勞倫斯先生的實驗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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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梨】:?
【宋青梨】:他不休息嗎?
【祝繁音】:休什麽, 他那人就是一鐵打, 24小時連軸轉都不會哼一聲累的。
現在都算好的了,以前幾天幾夜不睡覺就罷了, 還經常熬到胃出血。
宋青梨哽了哽, 目光停頓在“t胃出血”三個字上。
她當然清楚景川的家境,父母在外務工, 他從小由奶奶帶大, 家庭狀況算不上好, 大一開始就各種兼職。
他拼命起來是什麽樣子她見過。
但這樣瘋狂的一面她從未見識過。
甚至缺席了。
心裏像被打翻了調味瓶,調料混淆一地, 五味雜陳的。
她躺了會,睡不着,索性靠在床頭僵坐。
手指懸在屏幕上空,如何也摁不下去。
宋青梨本能地想發點什麽,可她并不清楚她能發些什麽。
關心?責備?
亦或是,擔心?
她能以什麽身份來發想說的話。
複雜的情緒蔓延開來,透着雨水腥濕的氣息。
宋青梨嘆了口氣,攥緊手機的力度更大了些。
猶豫再三,抵不過兇猛的感性。
宋青梨在手機上打打停停,發了又撤回,撤回了又發,最後無能地捶床。
沒想到這時,上框彈來一則消息。
【景川】:晚上七點前來趟KMOS實驗室。
宋青梨回了個好,把手機扔到一旁,從床上跳下來,準備到外邊透透氣。
酒店安保做得很好,保潔工作也是。
走廊幹幹淨淨的,斑斓的手工地毯也軟綿綿的,像塊雲。
她從雲的一端走到另一端,心卻像濕透的棉花,笨重地下墜。
轉角處出現兩道熟悉的身影。
宋青梨眨了眨眼,和對方對視上。
“大爺?”
“小姑娘?”
對方是她在寺廟裏遇到的夫妻。
大爺看上去有些驚訝,和身旁的妻子略一對視,慢慢走過來。
“叫我叔叔就好。”大爺嚴肅糾正,“我今年還沒滿50呢。”
“好的叔叔。”宋青梨朝着旁邊也微微欠身,“您好,阿姨。”
“好,你也好。” 孟誠茹笑起來很和善,還有可愛的小酒窩。
孟誠茹接着問:“小姑娘,你是恒川來出差的嗎?”
宋青梨點點頭,試探性道:“叔叔也是嗎?”
雙方都陷入了沉默。
宋青梨很意外,居然在喬治市也能遇到景承良。
恒川的工作全面到這地步了?居然連保潔也跟着一塊出差?
景承良笑得有些難看,“對。”
“我也是。”
“……”
三人又交流了會,最後以景承良需要倒時差為由分開。
“夜深啦,姑娘你一個人要注意安全。”孟誠茹扶着景承良,“我們先回去了,你也早點睡。”
“好。”宋青梨點點頭。
說完,三人分離。
沒注意到的瞬間,景承良和孟誠茹往右邊拐了個彎。
那邊是總套,住的景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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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步交流了些理念,勞倫斯邀請景川到Saison進餐。
勞倫斯舉起手中的Zalto,笑得很和藹,“歡迎你,我的朋友,Torlan。”
景川微微擡高杯底,“謝謝。”
勞倫斯和景川都不是饕餮之徒,點的不多,剛剛好。
頭頂工業風的吊燈照在食物上,襯得很有食欲。
景川優雅地叉起一塊牛肉,慢慢往裏送。
勞倫斯盯着他,笑容燦爛。
景川面不改色,咀嚼掉口中的食物,“勞倫斯,我并不喜歡男人。”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勞倫斯抿了口酒,“要是Torlan你喜歡男人,我也不必這麽大費周章了。”
“畢竟,很少有男人不會為我傾倒。”
景川未語。
他的沉默落在勞倫斯眼裏卻極顯迷人。
三年未見,他比之前更成熟了。
和喬治市大部分創業者類似,勞倫斯不是白手起家,他含着金湯匙出生,父親是喬治市市長,母親則是傑出的企業家,家族信托的財富足以讓人瞠目結舌。
得益于家族的自由觀念,勞倫斯很早就意識到自己喜歡男人。
以至于三年前在機器人大會上初識景川,他便展開了瘋狂的追求。
景川冷漠,孤傲,獨來獨往的性子襯得他像枝滿身利棘的玫瑰,偶爾不同的情緒也還是寡淡疏離的。
同時,為人禮貌,談及專業領域也有獨一份的見解。
最重要的是,外貌也相當出衆。
薄薄的身軀像發光的利劍,他鶴立人群之間,面色冷白,有種驚豔的,頹廢而枯萎的美。
勞倫斯沉迷于他的魅力,正要展開追求時。
景川一句話當頭棒喝。
“不好意思,我結過婚了。”
勞倫斯愣了愣,“怎麽可能,你的婚姻狀況……”
“去年離了。”景川打斷他,“但我并不打算找她以外的人。”
……
回想起過去的種種,勞倫斯倍感受挫,傷口至今未愈。
不過都過去了這麽多年,景川應該忘得差不多了。
男人對初戀的執着是不假,可年少時不成熟的愛又能有多刻苦銘心呢?
這麽多年他身邊應該有不少莺莺燕燕,那個女孩他調查過,不過是個家道中落的普通人,比她外形條件好,經濟好的,景川見過太多太多。
勞倫斯不由地揶揄:“在國內,離婚男的行情應該不如何。”
景川微微颔首,“的确如此。”
見他有所認可,勞倫斯開始步步緊逼,“婚姻是很現實的,說難聽些,用生意來形容都不為過。你的真心都放在了頭婚上,能指望再來一次不會重蹈覆轍嗎?”
“所以,不妨換個思路。”勞倫斯笑道,“在我這裏,你永遠是最好的。”
說完,勞倫斯伸手意欲捉住他的手腕。
景川手垂下桌面,語氣疏離又冷淡,“大家的确都最愛全新。”
勞倫斯說的他當然都清楚。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失敗的感情就像根紮在心尖上的針,反反複複地提醒他再來一次也不過是飛蛾撲火。
可是。
那又如何呢?
“不過,中國有句古話,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景川如死水般的臉上終于泛起一絲漣漪,“我的第二次婚姻,并不排除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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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梨六點半就到了。
想着到的太早,顯得她很迫不及待一樣,在門口徘徊了很久,一直到六點五十八才掐着點進去。
她底氣不足,雙手抄在兜裏,握得很緊。
KMOS是三年前勞倫斯專門建立的世界頂尖的實驗室,材料一流,齊全,環境更是好得沒話說。
房間裏明晃晃的,像踏入一塊湖泊。
她的步伐不算輕,很快就引來了他的注意。
景川轉過頭,擡眸,掃了她眼。
無框眼鏡垂在鼻峰,微耷的眼被切成兩截。
視線只停留在她身上兩三秒,又縮到面前的機器人上。
這是小優二代,景川這年來投入全部心血研發的機器人。
小優二代要比一代外形大很多,高度大概在一米六左右,相當于一個嬌小的小人兒,面前擺了三個模型,一個人型,一個純機械型,一個犬型。
犬型的頭上還有兩只q彈的粉紅小耳朵,看上去很像金毛大狗狗。
宋青梨換了鞋套,輕手輕腳地走過來。
他還是沒什麽反應。
宋青梨咽了咽,打了個遲來的招呼,“我來了,景總。”
“顯而易見的事實可以不用說。”
“……”
宋青梨對着他的後腦勺,在心底嘣嘣來了兩拳。
“吃過飯了嗎?”景川忽然問。
宋青梨:“嗯。”
景川:“吃的什麽。”
宋青梨一問一答:“拉面。”
他刨根問底,“和誰吃的。”
“祝繁音。”宋青梨皮笑肉不笑,“需要我讓她打個電話跟您确認一下嗎?”
景川手裏的動作頓了頓。
幾秒後,繼續。
“我沒興趣知道這些。”
宋青梨:“……”
“明天由你介紹助老功能。”景川電腦推給她,“現在練習一下?”
勞倫斯的時間很寶貴,他的時間表上只有明天下午有空。
作為乙方,他們當然需要盡量配合對方的時間。
宋青梨啊了聲,有點懵。
她指了指自己,像是不可思議,“我?我來講嗎?”
“只是助老這一個功能而已,很難嗎?”景川皺眉,“而且這些也是你之前參與過的,有什麽緊張的。”
助老功能确實是她一進公司就開始一塊做的,她親眼見證從零到一的過程,并且在來之前便做過多次的演練。按理來說,由她講确實合适。
可說到底她也只是個職場新人,在這樣重要的場合如果稍有失誤,造成的損失必然不可預料。
她不是怕丢臉。
是怕丢景川的臉。
宋青梨遲疑了會,“真的要讓我來嗎?”
“不然。”景川冷笑,“我來?”
宋青梨垂着頭,委屈巴巴地嘟囔,“你上次不還說,有你在不用擔心的嗎……”
景川倏地凝滞,僵在原地。
他的眼漆黑如墨,閃過一絲情緒,電光火石般,快到她無法捕捉。
片刻後,喉結t滑落。
他低低地說了聲髒話。
聲音太輕,以至于宋青梨壓根沒聽清。
她挑了挑眉,“你說什麽?”
景川別過臉,“沒什麽。”
“開始操作。”
宋青梨哦了聲,娴熟地打開程序。
多次的實驗幾乎快讓她形成了肌肉記憶,宋青梨一邊輸入指令,一邊講解小優的功能。
他們之間只間隔了十公分,景川能清晰地看到她鼻尖因為緊張沁出的白汗,臉頰冒着熱氣,櫻粉的雙唇一張一合。
以及,亮閃閃的雙眼。
宋青梨毫無察覺,講完後憂心忡忡地轉過頭,“這樣說可以嗎?”
“……可以。”
“那就好。”宋青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白天睡太多,導致大腦還處于興奮狀态,宋青梨根本睡不着。
她讓景川先休息會,自己再練練,一會再叫他。
景川答應了,趴在桌邊小憩。
疲憊的大腦裏那根繃緊的弦,居然在她的關心下而慢慢松弛。
景川進入夢鄉。
她一個人繼續練習,氣音微弱,敲擊鍵盤的力氣也很小。
不知不覺到了12點。
宋青梨太困了,也想休息會。
看着他熟睡的面孔,她想起他們剛才的約定。
不過她有些猶豫,到底還要不要叫他。
這麽長時間以來才睡幾個小時,景川未免也太辛苦了。
宋青梨抿着唇,思忖再三,還是選擇了否。
她盯着他眼角的淚痣,在心底默默忏悔。
對不起,阿川。
我又說了謊。
我不想叫你起床。
你乖乖睡覺吧,我一個人也可以做得很好哦。
道完歉,她定好鬧鐘準備稍作休息,也趴了下來閉上眼。
兩個人面對面趴着,視線在暗處齊平。
紊亂又暧昧的呼吸不清不楚地糾黏着,一道細細的絲線再度緊緊拉扯。
他徐徐睜眼,仍保持着剛才的姿勢。
“宋青梨。”景川小聲地叫她,測試她到底是否入眠。
她發出“嗯嗯”的細哼,嘴唇嘟着。
她睡着時不會磨牙不會打呼嚕,嗯嗯是她特殊的習慣。
景川:“你睡了?”
“嗯嗯。”
他變本加厲,“你是笨蛋。”
“嗯嗯。”
他忍不住微笑,擡手,拂去她額前垂落的碎發。
“宋青梨。”
“嗯嗯。”
他小心翼翼的,“你喜歡我。”
“嗯嗯。”
景川臉上的笑意愈發溫柔,多年的怨恨好像在一刻盡數瓦解。
可笑着笑着,揚起的唇角又頹萎下來。
苯基乙胺的濃度在此刻達到峰值,終究只是他一人的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