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修】

第 39 章【修】

Chapter 39

宋青梨懵了幾秒, 随即撐着床站直。

玻璃臺面倒映出男女的身影,聽到景川說的這些葷話, 宋青梨不自覺地後退幾步。

顴骨潮紅未褪,臉上過電般酥酥麻麻的。

她咽了咽,“……你平時在家都喜歡穿成這樣嗎?”

“你不喜歡嗎?”景川抓着松散的領口,作勢要脫掉。

“那我脫了?”

景川微笑着,聲音少見的細膩而溫柔。

窗戶開了個細小的口子,容納一縷不多不少剛剛好的清風拂入。

微風穿梭在細密的針腳裏,睡衣泛起陣陣漣漪, 閃耀着近似淡珍珠的光澤。

宋青梨嗫嚅着:“……不是我喜不喜歡, 而是你這樣實在。”

太像個狐貍精了。

用狐貍精來形容此刻的景川一點也不為過。白色的睡衣與冷白的皮膚合二為一,星星點點的閃光下顯現出皮毛柔順的質感。

他單手支起腦袋, 不經意地盯着她看, 布料像杯中之水不經意地傾斜到支起的方向, 睡衣不經意地露出更多雪白。

隐隐約約的, 可見兩粒粉色的小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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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川脊骨後像伸出一只毛絨絨的尾巴,對着她搖搖晃晃。

眼神迷離, 欲氣橫生。

宋青梨懵了。

他這是在幹嘛?

是在勾引對吧?

前夫在對她抛媚眼, 老板在朝她搖尾巴對吧?

宋青梨血液偾張,心髒砰砰砰地狂跳。

食色性也, 她是個正常人, 很難抵擋美色的誘/惑。

而景川對她迷戀的目光很是滿意,他身體朝下, 又露出更多肌膚。

他聲音沙啞, “好渴。”

宋青梨咳嗽了聲, 神志終于回來了點,“那我給你倒杯水?”

景川不答, 而是說:“你……”

嗡嗡嗡。

手機鈴聲不合時宜地響起。

景川的臉色頓時難看了幾分,而宋青梨在心底長舒一口氣,背過身,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馬上接起,“喂。”

“喂,姐。”孫朝陽壓制住激動,“是我,朝陽。”

“這是我的新電話,媽媽終于答應給我買了,你存一下。”

“好。”

孫朝陽沉默了會,小心翼翼道:“姐,你今年要回家過年嗎?”

孫朝陽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很早熟,對宋青梨和顧春梅詭異而僵硬的關系有所察覺。

她讀研究生的三年沒回過家裏吃過一次飯,回南潭的次數屈指可數不說,每次待的時間都不長,短則幾個小時,長則兩三天不超過一個星期,跟個防備心很高到處流竄的通緝犯似的。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很喜歡這個有點冷漠的姐姐。

小孩子是最單純敏感的,誰是t真心,誰是假意,幾乎一目了然。

宋青梨看上去生人勿近,實際她的心很柔軟,也會有迷茫的階段。

宋青梨頓了頓,“應該不回。”

“好吧。”早就猜到這個答案,所以孫朝陽并不太意外。

他試探性道:“那你要是有空的,我來找你可以嗎?”

“別誤會,我只是很想姐夫,很想和姐夫下棋。”

牆壁上挂了幅油畫,金屬邊框明晃晃的,反射出人影。

宋青梨瞥了眼其中的某人。

景川維持着剛才的姿勢,即便是這樣模糊的殘影,也抹不掉他聚焦的眸光。

他一瞬不瞬地凝着她,像是在審視。

宋青梨沒有立刻答應,“再說吧。”

“挂了。”

“嗯,拜拜姐。”

孫朝陽失望地挂掉電話。

沒了遮擋的借口,他們之間無形的屏風被徐徐拉開,心理上又恢複到剛才的距離。

宋青梨握着手機,“我還有事兒,先回去了?”

景川作勢要起來,“我送你。”

宋青梨把他摁了回去,手指碰到男人滾燙而堅硬的肩骨,指腹一片深紅。

房間裏透着很冷的木質香氣,她低着眼,要緊牙關,迫使自己盡量不要摸到身前去。

“不用了,你養病吧。”

景川挑眉,“那我讓司機送你。”

“不用。”她還是拒絕,“我走走路,消消食就好。”

景川無聲了幾秒,突然問:“你不願坐我的車,是因為紀靈松嗎?”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細小的心思被發現,但她實在不願承認。

她裝作雲淡風輕,不願承認自己是個自私小氣的女人,對一個人的占有欲恐怖到發指的程度,她既然要擁有他那就要擁有完完整整的他。

心也好,身體也好,都不能放過。

只有這樣強烈擁有,她才能從中汲取到為數不多的安全感。

即便否認,對面的男人也斷然不信。他太了解她說謊時是什麽樣子了。

宋青梨摸了摸鼻子,“你說是就是吧。”

“行。”他打了通電話,很快一個保镖推門而入。

保镖恭恭敬敬地朝他鞠了一躬,“少爺,請問有何吩咐?”

景川拎着手機的一角上下翻動,他認真地說:“把下面那輛4567砸了。”

保镖心裏一驚,“那輛勞斯萊斯幻影嗎?”

“嗯。”景川冷漠,“動作快點。”

“……好,我這就下去。”

保镖迷茫地看了眼景川,又看了眼宋青梨。

臉上寫滿了震驚二字。

宋青梨倒沒有太多意外,景川本性就是這樣。

偏執,瘋狂,不計後果。

她拿過包,把椅子推回原位,又接了杯熱水放到床頭櫃上,“那我先走了?”

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手背青筋繃起,靜靜地等待着。

快要走到門口時,景川忽然叫住了她。

宋青梨定在原地,背對着他。

砰。

他沖了上來,從後緊緊地抱住她。

強烈的撞擊感壓得她幾乎站也站不直,景川握着她的腰,控制重心,将臉深深地埋入她的頸窩。

“考慮一下。”

“別這麽快拒絕我。”

他鼻息間蹿上一陣涼意,霸道得不容置喙。

--

今年過年來得很早,二月初就到了除夕。

恒川提前兩天放假,放假頭天她們幾個女生約了頓飯。

這頓吃的家常菜,張可夾起一塊脆脆的肥腸,盯着它仰天長嘆:“诶,這次回家估計沒壓歲錢喽。”

賴雨柔吐出塊牛蛙腿腿,“啊?為什麽?”

“習慣吧,我家的習慣是,孩子工作了就沒壓歲錢了,但我姑媽家是孩子結婚了就沒壓歲錢了。”

張可說:“不過那點壓歲錢也算不了什麽,要是能去旅游就好了。”

賴雨柔消息發達得很,熱情滿滿地一邊吞咽一邊拌拌擂椒皮蛋,“好巧,我聽說景boss過年要去馬代玩。”

“是嗎?我也想去嗚嗚嗚。”

聽到某人的名字,宋青梨忍不住豎起耳朵。

他病還沒好,怎麽就去旅游了?

去馬代過年估計又要有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他了吧。

這個念頭剛浮現,宋青梨愣了愣,忍不住呸呸兩聲。

瘋了。

關她屁事。

“好好奇景boss家怎麽發壓歲錢哦。”賴雨柔咽下蛙肉,“我家是只要小孩還活着就一直有。”

張可笑道:“這麽好?要不咱們換個爹媽?”

大家哈哈大笑。

賴雨柔盯着埋頭吃飯的宋青梨,“梨梨,你家呢?”

宋青梨想了想,最後客套地笑着搖頭,“不知道。”

“啊?你爸爸媽媽已經沒給你發壓歲錢了嗎?”

宋青梨實話實說,“嗯。”

賴雨柔沒聽出這句話裏有多少落寞,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宋青梨盡量以平和的語氣回答以上問題。

吃飯時唠家常只是為了打發打發時間,順便聯絡聯絡感情,增進友誼。飯桌上的大家沒有一個人的父母離婚,所以大家自然而然地聊起家長裏短,也不會有任何不适。

宋青梨從吃飯開始就一直保持沉默,賴雨柔和張可聊得太開心了,以至于完全沒注意到她與往常的不同。

她垂下眼,一聲不吭地繼續夾菜。

這餐很快便溜過。

吃到尾聲時,賴雨柔的媽媽來電。

她熟絡地接起,和媽媽親切對話。

視頻裏賴雨柔的媽媽看上去很年輕,保養得當,說話也溫溫柔柔的。

很像書本裏描繪的慈母。

他們的對話無非也就圍繞着吃穿住行和心情展開,媽媽問及賴雨柔和同事們相處得如何,賴雨柔拎起手機,四處轉了一圈。

“都是超好的美女們!大家都很照顧我嘿嘿!”

賴母:“那就好那就好,改天請人家來家裏做客。”

賴雨柔點頭:“知道啦媽媽。”

她想起什麽事兒,轉過頭,“對了梨梨,我記得你也是南潭本地人來着,你家在哪個區呀?過年你要是有空,我來找你玩呗。”

賴母在那頭表示認可。

宋青梨沉默了會,“不用了,我過年應該不回去。”

“啊,為什麽?”

“我爸媽很久以前就離婚了。”宋青梨雲淡風輕的,“我爸爸也去世了。”

--

除夕那天,宋青梨起了個大早去寺廟。

經過回家的老路,宋青梨停住腳步,邁向別墅。

老宅還是那副冷清的模樣,外邊栅欄東倒西歪,草木也沒人維護。按照近幾年南潭的發展來看,這一帶都會淪為落魄的老城區,但還好南橋被列為景區,帶動起周邊經濟,所以周遭并不顯荒涼。

她仰起頭,望着圍牆上落葉發呆。

片刻後,視線聚攏在大門。

老宅已經閑置了很多年,幾年前的意外導致人們都認為這兒是兇宅,無人問津的同時更沒人敢靠近。

她走上前,邁過大理石臺階。

手握在門把上,輕輕往裏推。

意外的,門沒鎖。

打開了。

宋青梨愣了愣,下意識地頓住腳步。

別墅裏頭的風景完全與外邊大相徑庭,開門見水,假山怪石嶙峋。鵝卵石鋪成的灰白夾徑幹淨無塵,兩旁布有郁郁蔥蔥的龜甲冬青。

池底的紅錦鯉察覺到有人進屋,立刻散開。

宋青梨完全懵了。

她不知道這棟房子是不是已經出售,沒有的話也太不尋常,誰會對一個荒廢依舊的老宅下重金布置呢?

可是已經出售的話,這家房子的主人又為什麽不鎖好門窗?不怕招賊嗎?

宋青梨心裏傾向于前者。

她希望是前者。

悲哀迅速地蔓延,自我催眠不起效果,理性和現實都在殘忍地告訴她。

——喂,你沒有家了。

她閉了閉眼,頭也不回地跑掉。

……

這兩天廟裏人很多,興許是大學生放假了,除了老年人的身影,還能看到不少年輕的面孔。

成雙結對的情侶跪在蒲團上,女孩子穿太厚了,不方便起身,男孩子便在一旁幫忙攙扶。

他們看上去感情都不錯,一路上有說有笑。

她站在祈福堂外,還在想別墅的事兒。

堂裏忽然走出一個和尚,“宋施主。”

和尚認識她,她常來是一方面緣故,另一方面幾年前還是學生的她面對父親的死訊格外冷靜。獨自處理完後事,且執着地把父親骨灰托寺廟管理這件事,确實很難讓人印象不深。

那個年紀的女孩子,本該是幸福的。

宋青梨回過頭,雙手合十,“你好,請問有什麽事嗎華師父?”

華師父客氣道:“倒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想感謝一下宋施主和您的先生。”

“先生?”宋青梨眨眨眼,“抱歉,我還沒有結婚。”

“不好意思,那可能是我誤會了。”華師父微微鞠躬,“我看景施主常來祭拜宋先生,還在祝臺為您寫了祈福帶,以為你們是夫妻。t”

景施主?

宋青梨很快反應過來是誰。

她擺了擺手,說沒關系。

然後,走進人群。

逆流的路總是難行,穿梭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之間,雨霧彌漫,面前的路像沒有盡頭的虹,還是灰白的。

濃重的香火氣撲面而來,寺廟裏的香用的是上好的藥材,沉進肺腑,并不覺得發悶。

她的心髒卻比方才還要沉重。

經過祝臺時,無可避免地停下腳步。

宋青梨像被附了魔,慢吞吞地走過去。

榕樹堅實的枝條綁滿了整齊的紅絲帶,上頭用黑筆寫着祝文,寄托了美好的心願。

在一衆密密麻麻的文字裏,她一眼便對上枝頭的絲帶。

她看見一串熟悉而蒼勁有力的字。

——順頌時祺,秋綏冬禧

人在生病的時候是很脆弱的,負面情緒放到最大,什麽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會洪水猛獸般爆發。但這些想法又像一團被胡亂搗攪的毛線球,總有個線頭起點,總有人能撫平這團亂麻。

想起多年前她生病的時候也是如此。但她沒生過景川這麽嚴重的病,就是普通的感冒發燒。發燒後的無力感和灼熱感讓她覺得自己像個廢物一樣,病殃殃地躺在床上,然後将這些怨氣一股腦地全砸在他身上。

景川不說話,默默接過她砸來的包袱。他耐心地俯下身,撿起砸在地上的碎碗,夕陽剖開一片地,碗刃閃着明晃晃的光,薄弱的皮膚不經意便被劃出個口子。粘稠的血液從傷口裏一點一點滴落,他熟視無睹,然後将碎碗捧入桶裏。

輪到他生病了,他卻沒有施展報複,向她發難。

而是祈願。

祈願她身體健康,平平安安。

--

回家的路上下了點小雨。

空氣濕潤而沉重,路旁枯萎的葉片也半耷着腦袋。

南潭的冬天就是這樣,氣溫不算太低,但濕氣重,連風都像是帶着雨的。

她走得很快,不想在戶外待得太久,刮風的滋味很不好受。

傍晚時天已經黑的差不多了,光線熹微,水灘裏暈開忽明忽暗的紅燈籠。

家家戶戶泡在節日的團圓氛圍中,飯香時濃時淡,在一片馥郁中,她似乎能聯想出奶白的鲫魚湯,和肥瘦相間有點微鹹的臘肉。

宋青梨縮了縮脖子,忍不住加快腳步。

快到單元門時,她看到了一個人影。

男人半蹲着,上臀只抵攏腳踝之前。白色的高領毛衣簇擁着冷白的側臉,藏藍色羊毛風衣從小腿間慢慢滑落,懸至雪地上兩寸的位置。

他握着黑傘,手套勾住青褐色的傘把。

說話時,面前盈出一團細小的白霧,劍眉微微皺起,點漆的黑瞳反射出滢滢的光。

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小貓。

地上有袋散開的棕色貓糧顆粒,景川指了指貓糧,質問小貓,“你為什麽不吃?”

“你別太挑三揀四,這三文魚味正常小貓都喜歡。”

“你真不吃?不吃我走了。”

威脅無用,小貓聽不懂人話,喵了一聲,單純又可愛地望着他。

景川愣了幾秒,被可愛打敗。

他悻悻妥協:“……最後喂你一點雞胸肉味的,再不吃我就不理你了。”

男人和小貓你一言我一句的對話起來。

這個場景莫名很搞笑。

更奇妙的是,還很讓人心動。

宋青梨覺得喉嚨有點幹,得喝點什麽。

景川似乎察覺到她的靠近,往她的方向側目。

他看上去有少許的驚訝,像被戳破怪行的少年。

站起來,黑發蔫蔫的,欲蓋彌彰地咳嗽兩聲。

擡腳,踹掉路邊的小石子。

他聲音低低的:“怎麽辦,我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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