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蒼梧雲外湘妃淚(2)
蒼梧雲外湘妃淚(2)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施應玄沉思片刻,忍耐着心中的躁郁,說:“那就讓白鶴幫忙傳話, 難道這也不行?”
神霄這回沉默了一息, 道:“你可以試試,但我覺得……希望不大,如果在那次扶搖榜打開的時候我能知道九尾天狐在浮幻境,可能還來得及,現在估計不行了。”
施應玄問:“什麽來得及?”
神霄道:“讓它告訴你真相來得及,但現在……它的處境說不定已經和我一樣了。”
施應玄道:“你說言靈術?那它為什麽能告訴白鶴素光門的事情?”
神霄道:“它只是告訴了白鶴她妹妹在哪,怎麽變成人形,怎麽進入酒樓, 這些我也告訴你了。”
聽到這話,施應玄終于感覺到一絲無力, 蹙着眉問:“那我們接下去怎麽辦?”
神霄道:“你可以問問那鶴妖素光門的事情, 再考慮要不要是走還是留……裏面的事情,大約也和酒樓裏的一樣, 甚至更慘烈……”他想了想, 還是道:“你不可能救得了所有禁锢其中的妖修。”
聞言,施應玄擡眸看了一眼結界外的兩只妖修, 身子洩力般的前傾, 将額頭抵進張绗青懷裏, 聲音又低又沉,道:“……既然我連一個素光門都救不了,你真的覺得我能拯救三界嗎?”
一夜之間, 她的世界再次天翻地覆,黑暗的一面又徹底展現在了她面前, 無數的謎團,無數的惡影,她的心情也不複往昔,漸漸地沉墜下去。
張绗青伸手摸了摸她的後腦,無聲地陪伴着她。
神霄道:“……之所以是你,也是有理由的。”
施應玄說:“我知道,這話你說過了。”
神霄道:“盡力而為,寰中息府的逍遙道,你還未學會嗎?”
“逍遙道?”她反問了一句,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聲音像羽毛一樣輕飄飄地落下來:“那我可能這輩子都學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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隅中之時,幾人做了些許僞裝,趁着人多的時候走出了客棧。
他們沒有鬧将出來,暗地裏的人自然也不敢追究,出門的時候,施應玄也擡目看了一眼對面那酒樓——一夜過去,那酒樓仍舊繁華依舊,和過往沒有任何區別,絲毫看不出夜裏其中竟有人茹毛飲血,做盡慘無人道之事。
“走了。”
張绗青向前一步,用身體擋住了她的視線,伸手拉住她的手彙入人流。
白鶴所持的那兩張符箓格外有效,護持着二妖順利走出了城門的結界,連一絲波瀾都未激起。
出了城,二人二妖也一同上了飛雲鳶,計劃暫時同行,等徹底出了素光門的勢力範圍後再分道,施應玄将二妖安頓好,又給飛雲鳶設定了路線,注滿儲靈裝置,一切妥善地完成後,才擡步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施應玄沒問那鶴妖素光門裏的事情,或者說是不敢問,因為她知道即便問出來什麽她也無能為力,事到如今,她大概也能想到自己要面對的東西到底是什麽,而那些東西龐大到已經超出了她的預料,如果真的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或許能颠覆整個仙京道。
想到這裏,她也不禁開始懷疑了。
她……真的可以嗎?
到底為什麽是她呢?
她從始至終都只是想活着而已,甚至不想尋什麽大道,不想得什麽長生,只想平靜地待在落霞山上,和張绗青一起好好修煉,好好生活,看斂眉峰的每天的日出日落,輪回的雨雪風霜。
難道這也是奢望嗎?
施應玄腳步漸緩,沉默地靠在鳶閣廊道內的牆壁上。
廊道左右通暢,站在此處,能看見盡頭鳶閣外湛藍的天空和飄舞的雲層,她至今還記得多年前她和張绗青也是像這般坐在飛雲鳶上,在蕭缇桢和連靜觀等人的帶領下一同去往落霞山,那時候張绗青還問她——阿玄,我們能活下去嗎?
彼時她回答:也許吧,至少會比那裏好點。
可如今下山不過數日,她的心情卻已然天翻地覆,雖說下山前她也并不覺得自己會遇到什麽好事,也做好了應對危險的準備,但卻實在沒想到如今這個地步。
如果現在再回答這個問題,她或許連多年前的那句話都說不出口了。
張绗青,怎麽辦……原來落霞山也不是我們的終點。
……光明下埋藏的黑暗,黑暗中湧動着光明,到底何處才是真正的新世界?
……
不知過了多久,施應玄才重新整理好心情,擡步走向房間。
木門被輕輕打開,窗邊的青年擡眸看過來,問:“好了?”
施應玄應了一聲,關上木門向他走去。
還差兩步,張绗青便遠遠地朝她伸出一只手,施應玄擡手握住,躬身坐到了他身邊。
他原本靠着牆壁的身子歪過來,熟練又自然地窩進了她的懷中。
施應玄的手順勢環上他的腰,低頭看了看他的臉,說:“怎麽樣?靈力還夠用嗎?”
“沒事的,”張绗青抓住她另一只手把玩,說:“又沒出仙京道,還能用引靈訣什麽的,你別這麽擔心。”
怎麽能不擔心。
那謎團如此龐大,張绗青絕對是其中的一環,還是最關鍵的那一環。
她伸手摸了摸他細軟的頭發,說:“好,要有什麽一定要和我說。”
“嗯,”他點頭,側過臉親了親她的脖頸,又往上貼了一下,問:“送走白鶴我們去哪?”
施應玄說:“冬庭蕪地,”她想了想又問:“冬庭蕪地靠近浮幻境,我們要去浮幻境看一下嗎?”
雖說神霄說希望不大,但也不是沒有希望。
張绗青說:“兩個地方很近,可以去看看……要不先讓白鶴與我們同行,我們也能安全将她送回浮幻境。”
施應玄說:“我也是這樣想,晚些我再去問問她。”
張绗青說:“好,”又擡頭去親她,問:“做嗎?”
這話問得太突然,施應玄沒反應過來,道:“啊?”
張绗青重複:“做,”他擡起雙手捧住她的臉,說:“我不知道怎麽能讓你放松一點,你好緊張,想得東西也很多,別這麽折磨自己。”
施應玄都不知道說什麽了,好幾息才幹巴巴地問:“現在?”
“凝個結界好了,”張绗青貼上她的嘴唇,說:“別怕,阿玄,我知道你看見了那些事情想到了我們小時候,所以有些難受,那時候師兄師姐救了我們,所以你也想救他們,這些我都知道的……”
“但那些人做的事情和你無關,那些被折磨的妖修也和你無關,你不用因為自己沒能救到他們而感到自責,這份責任是神霄加給你的,不是你與生俱來的,你是因為想救我,想弄明白紅棘城的那些事情才下山的。”
“所以我們盡力而為好不好,而且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救他們的,就像救我們自己一樣……等所有事情都結束了,我們就回斂眉峰去,再也不要下山了。”
他自顧自地說了這些話,也沒給施應玄反應的時間,徑直伸手去扯自己的衣服,開口催促道:“快凝結界呀,小心神霄進來了。”
神霄心情也不好,一上飛雲鳶就帶着回雪在外廊處發呆去了。
施應玄被他搞得不知所措,原本沉重的心情也突然不上不下起來,只能依言捏了一個結界。
一個息音息影的結界。
張绗青放心了,把她推倒在床上,坐在她身上自顧自地脫衣服,直至把自己脫幹淨,才又回去扒拉脫下來的衣服堆,從儲物符中拿出化生靈符。
不是……怎麽就突然這樣了。
施應玄抓住他的手腕說:“別用符箓了吧,”她結巴了一下,說:“你、你要想要,我用手也行。”
張绗青說:“可是我想用符箓,”他不聽,将符箓往她手背上一貼,直接就催動了,又往前挪了挪膝蓋,俯下身來親她。
他看着施應玄愣愣的樣子有些想笑,親了幾口,說:“你給我傳點靈力吧,我怕我等會兒就沒力氣了。”
“……行。”施應玄變成了一個木偶,說一步做一步,先是抱着他坐起來,爾後又伸手從儲物符裏拿出明淨雲箓,最後貼在掌心催動。
随着黃紙逐漸消隐,掌心的紅線也爬上了她的指節,和手背上的化生靈符有一小部分的重疊,紅線交織在一起,繁複而又神秘,張绗青凝目看着,心中湧起一點莫名的滿足感。
……下次直接在阿玄手上畫好了,一定會更漂亮吧。
張绗青将手扣過去,十根手指交錯,親密無間地疊在一起,絢爛的光斑再次出現,在手掌的周圍輕輕浮動。
那光斑是藍色的,到了外圍逐漸變成粉霧,有時候像粉色的煙雲一樣缭繞變換,有時候又像銀藍的輕紗随風舞動。
張绗青和她緊緊靠在一起,沉默地看着那光團逐漸擴大,随着靈府逐漸充盈,溫暖而柔和的光也二人的瞳孔中不斷閃爍。
他向前靠了靠,施應玄終于默契地低下頭,和他輕輕地吻在了一起。
這個吻好輕,一開始兩個人只是貼在一起,什麽都沒動,施應玄的另一只手放在他又細又窄的腰間,指腹輕輕用力,将溫軟的膚肉按出了幾個淺淺的坑。
“張绗青,我們能活下去嗎?”
這個問題跨越多年,從她的嘴裏問了出來,可張绗青卻不似她當年那般猶疑,用鼻尖和她輕輕相蹭,認真地說:“當然了,阿玄,我們一定會平平安安地回到斂眉峰的,”他的雙臂勾上了她的脖頸,說:“我們又不追求什麽長生大道,只是在一起好好生活,如果這條路真的有終點,我也會陪你一起面對。”
他說:“我們永遠在一起。”
“嗯,”施應玄收緊了手臂,輕聲重複他的話:“我們永遠在一起。”
你也一定會好的,我會帶你好好地回斂眉峰去,不會讓你堕落成魔,不會讓你天賦成絕,以後的每一條路我都不會抛下你,你就應該在我身邊,合該如此。
她終于吻進來,張绗青也順勢閉上眼睛,專心地和她親着——舌頭相纏,唇齒相依,含不住的津液溢出來,被她伸手輕輕抹去,然後浸潤在另一個地方。
張绗青不滿她還穿戴整齊,伸出一只手去扯她的衣服,還要撒一些無厘頭的嬌,說:“阿玄,你衣服磨到我了。”
一個修士,說柔軟輕薄的法衣磨到他了,這像話嗎?
不像話。
太不像話了。
所以施應玄充耳不聞,低頭去親他纖細的脖頸,好一會兒才問:“磨到哪了?”
張绗青無意識地哼了兩聲,說:“嗯……下面。”
施應玄便順着他的胯骨往下摸,那裏脂薄而骨現,總是想讓人在上面留點痕跡。
她也如願留下了。
……
這次真是狂風暴雨。
兩個人都帶着發洩般與對方相纏,但到後面的時候,照舊還是張绗青先不行了,被她放倒在床上的時候拿腿抵了她一下,拿她一開始發愣的話堵她,說:“你不是說不想用符箓嗎?”
施應玄不承認,俯下身去親他鎖骨,問:“嗯?我說的嗎?”
“又耍無賴,”他軟軟地罵了一句,仰着頭抓住她頭發,說:“好久了,外面天都黑了。”
聽到這話,施應玄抽空看了一眼,窗外确然已經夜幕降臨,點點星子從飛雲鳶的結界外劃過,拖出一道道絢爛的痕跡。
啊,那确實好久了。
她收回視線,又回頭去看張绗青,對方額發汗濕,面色潮紅,顯然仍蘊着欲色,現下正輕輕垂着眼,睫毛纖密而長,高挺的鼻梁分開了銀幕般的月光,一半的側臉落入陰影。
二人對視了一會兒,又眼神相錯,一起笑開了。
施應玄扯了符箓,攤開手臂和他一起并排躺在床上,笑着說:“我們倆真有病。”
張绗青也笑,拿沒什麽力氣的腿踹她,說:“滾啊。”
兩人笑罵了幾句對方,很快又親密無間地擁吻在一起,帶着欲望的餘韻,帶着只有彼此能懂的安慰。
是了,她從不是孤身一人,她能從自己的靈魂和張绗青的心裏抽出長弓,那麽就讓那些惡心的人睜眼看着,或者幹脆阖上,聆聽她的箭矢劃破黑暗,擊穿蒙昧和貪欲的聲音。
到時候,他們會一起迎接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