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番外一
番外一
昨天夜裏山中下了雨, 晨起時斂眉峰上薄霧缭繞,連帶着絲絲涼意沁入屋內。
懷中難得空落落的,施應玄不太習慣, 下意識地朝身側攬了攬, 卻只摸到一片空,蹙着眉頭睜開眼睛——眼前依舊是斂眉峰竹樓裏的房間,但屋內的陳設卻和記憶中的樣子不太一樣。
……這床帳,不是早就被張绗青換了嗎?
她看着那早就被換掉的黑色床帳和其它熟悉又陌生的東西,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
但她并未驚慌失措,反而格外冷靜地觀察分析了一番自己的處境,掀開被子走下床,先是喚了一聲:“青青?”
無人應答。
她擡步走到桌邊, 拿起桌上一只紋樣漂亮的瓷杯仔細看了看——這是二十歲那年張绗青某日下山擺攤的時候給她帶回來的,還沒到一個月就被她不小心打碎了, 當時她用法術修複後, 又覺得留有裂紋也挺好看的,就一直沒有将其抹去。
……但眼前這只杯子紋樣完整, 沒有一絲碎裂的痕跡。
這算什麽?重回二十歲?
做夢嗎?還是不小心進入什麽幻境了。
她放下杯子走出房間, 對面常年啓開的竹門此刻緊閉着,昭示着屋內并非空無一人。
二十歲的時候……她和張绗青還沒互表心意, 所以二人應該給也是分開睡的。
她完全沒有進入對方房間要先示意的自覺, 徑直凝訣穿門而過, 映入眼簾的便是滿桌亂飛的符箓和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青年。
……這睡相。
他和自己睡的時候倒還挺乖的,施應玄也久未見他這副樣子,站在原地饒有興致地看了看。
Advertisement
修真無歲月, 百年如流水,眼前的青年和昨日在她懷中的張绗青并無什麽太大的分別, 一定要分辨的話或許只有氣質上的迥異。
二十歲,和一百二十歲,确實有差。
她尋了個凳子坐下來,默默地等待張绗青睡醒。
————————————————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張绗青也被一陣莫名的動靜喚醒了。
他赤身坐在地上,委屈地看着一腳把他踢下床、表情極為震驚的施應玄,莫名其妙地問:“阿玄你幹嘛?”
“你——”她話都說不利索,擡手指着他,道:“你怎麽在我床上?”
他揉揉腰站起來,對自己□□的身體格外坦然,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說:“那我能在哪?”說話間,他重新爬上床,打了個哈欠道:“你又要玩什麽啊,我都還沒睡醒呢。”
施應玄的腦子都快不轉了,眼神不受控制地看着他身上新舊交織的暧昧痕跡,說:“這……這不會是我弄的吧?”
張绗青說:“那還能有誰啊?本來早就好了,結果你這兩天都不帶歇的……”他看着她愈發絕望震驚的表情,終于感受到一點不對勁,蹙眉說:“你今天怎麽了?怎麽怪怪的?”
他本來以為她在逗他說一些床第間的渾話,但施應玄的表情看起來真的很不可置信。
施應玄看看房間,又看看他擔憂的臉,抖着聲音問:“你……你是張绗青?”
聽到這個問題,張绗青的臉色也難看起來,說:“阿玄你別吓我啊,你到底怎麽了?”
施應玄咽了口口水,問:“你幾歲了?現在是什麽時候?”
張绗青道:“一百多吧,誰記那個?”他反應過來,問:“你幾歲?”
施應玄一副這個世界瘋了的樣子,嘴唇顫了顫,說:“……二十。”
————————————————
“阿玄?你怎麽在我房間裏?”
張绗青剛一睡醒就看見了坐在一邊的施應玄,忙坐起身來整了整衣服,紅着臉将掀起的裏衣拉下來,蓋住裸露的腰腹。
等他睡醒的這段時間裏,施應玄已經施訣查探了一下情況,猜測此地應該是個幻境,過了一定時效就能自動消解,不用強行打破。
她松了心神,便也起了頑劣的心思,撐着下巴懶洋洋地看着眼前的青年,說:“我想你了。”
“啊、啊?”張绗青的臉瞬間就紅了,呆愣愣地看着她,結結巴巴地确認:“你、你說什麽?”
阿玄剛剛說什麽?想他了?他不會聽錯了吧?
施應玄笑起來,朝他擡手,說:“我說我想你了,過來讓我親一親。”
“阿玄你說什麽啊!”他本來就剛睡醒,腦子還不清楚,現在更是整個人都要冒煙了,一把往被窩裏躲進去,将臉用力埋在枕頭裏,說:“你、你別亂說話,你是不是沒睡醒,你、你有病……”
為什麽突然笑啊,她笑什麽?她從來都不愛笑的,今天怎麽了?而且她說的是什麽話……什麽親一親!
被子蒙着耳朵,施應玄的聲音顯得有些悶悶地,帶着點疑惑,問:“你不喜歡我嗎?為什麽不讓我親?”
她語氣有點傷心了,說:“唉,那我去找別人了。”
別人兩個字瞬間刺激到了他的神經,他一把掀開被子盯着她,生氣地說:“不許去!”
可擡目望去,施應玄還是氣定神閑地坐在原地,臉上噙着淡淡的笑意。
他頓時有些羞惱,不知道施應玄為什麽突然變成這樣了,咬着牙不說話,很委屈的樣子。
施應玄忍不住笑,連忙安慰了兩句,将情況簡單地和他解釋了一下。
張绗青聽得一愣一愣地,瞪大眼睛問:“……所以,我們在一起了嗎?”
施應玄點頭,道:“當然。”
見她這般自然的樣子,張绗青不知想到什麽,傻笑了兩聲,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問:“那之後我會記得嗎?”
施應玄搖頭,說:“啊,這是我和那個張绗青的幻境,你們應該不會記得哦。”
張绗青有些失望,說:“好吧,”但他很快又高興起來,說:“反正我們總會在一起的。”
施應玄笑着問:“這麽喜歡我嗎?”
張绗青有些害羞,抱着被子不敢看她,過了很久才小聲地說了一句:“……嗯。”
二十歲的張绗青對和施應玄在一起的未來抱有極大的期許,問她:“這一百年會是怎樣的?”
施應玄想了想這一百年,大部分時間都是很平淡的,當然除了一開始那幾年,此刻的張绗青應該還受着地脈之力的折磨,而她也還處在一種迷茫的困苦中。
但她還是搖搖頭,說:“不知道。”
她看着他漂亮的眼睛,說:“你未來的一百年不是和我的一百年,也不是我和張绗青已經過去的那一百年,所以我也不知道會是怎麽樣的。”
張绗青輕輕地笑,說:“但是是我們在一起的一百年。”
“對,”施應玄點頭肯定他,說:“我們一直在一起。”
————————————————
“放心罷,只是一個幻境,要不了多久就會散了。”
這邊張绗青弄明白了情況,表情也緩和下來,抱着手臂靠在床邊,笑盈盈地看着對方。
但二十歲的施應玄對待他遠沒有後面那位游刃有餘,也看不慣他赤條條的樣子,斂着眸子說:“你先把衣服穿上。”
他歪着頭笑,問:“為什麽?”
他不僅不穿,還赤着身子朝她靠去,說:“身上都是你弄的,你怎麽還不敢看我。”
施應玄慌亂地閉上眼,手已經握成了拳頭,說:“不是我弄的。”
“怎麽不是?”張绗青擡起一只手攀住她的肩膀,将下巴輕輕地墊上去,溫熱的吐息就在耳畔:“你知道你最喜歡我哪嗎?”
施應玄感覺自己已經僵硬地不行了,好一會兒才咬牙切齒道:“我不想知道。”
可張绗青才不管她,一條白生生的長腿纏上來,說:“你摸摸,你昨天晚上捏的我好疼啊。”
施應玄不敢睜眼也不敢動彈,色厲內荏地說:“下去,不然揍你了。”
張绗青悶笑了一聲,擡手去摸她的臉,說:“為什麽?你不喜歡我嗎?”他都已經快跨坐在她身上了,說:“可是你昨天晚上還抱着我說我最好看,勾着我的腿說我好軟,我都那樣求你了,你都不放過我。”
“閉、嘴!”
她要瘋了,一把推開他想往床下跑,卻被對方勾回來壓在了身下。
他坐在她身上,雙手撐着她的小腹,鴉羽似的長發垂下來,一張明豔的臉漂亮的驚心動魄,像個勾人魂魄的山間精怪。
“不要跑啦阿玄,我們現在可是有修為差距的。”
她看床帳,看頭頂,反正就是不看他,說:“你還要強迫我嗎?”
“怎麽可能?”他否認,說:“不過我自己動也可以的嘛,我們試過很多次了,我很熟練的。”
“不要、再說、這種話了!”她臉也紅了,一字一句地說,試圖讓自己顯得更強勢一點,但張绗青根本就不怕,一直都笑盈盈地看着她。
她服了!
為什麽一百年後的張绗青會變成這樣!
“好啦,不逗你了,”他見她實在氣惱,終于從她身上下來,笑着說:“放心,你不會記得這些的,這應該是我和另一個施應玄的幻境。”
見他抓了件床尾的外衣披上,施應玄終于緩了口氣,飛速地瞥了他一眼,好幾息才開口道:“我們……怎麽會……變成這樣的。”
張绗青挑了挑眉,問:“很意外嗎?”
……那倒也不是。
但剛剛發生的一切對她來說沖擊力還是太大了,她真的很難接受。
見她不說話,張绗青又笑着道:“可是還有幾個月我們就會在一起了。”
施應玄問:“為什麽?”
“為什麽?”張绗青思索了片刻,将當年的事簡短地說給她聽,還要故意加一句:“……你當時推開我我可傷心了。”
“……我應該不是故意的。”
施應玄聲音低低的,似乎沒聽出他是在裝可憐,反而認真地說:“……我……可能還沒想清楚。”
她睫毛斂下去,看向床尾,那裏堆放着兩個人的外衣,親密無間的纏在一起。
她沉默了兩息,又說:“……不要傷心,我一直喜歡的只有你,沒有別人。”
聽見這話,張绗青愣了一瞬,眼裏的笑意變成溫情,心中也一片酸軟,溫聲道:“這種事,我早就已經知道了。”
————————————————
幻境并不長,晨昏交界的時候,施應玄就感覺到了它的消解,對張绗青道:“我要走了。”
“這麽快嗎?”張绗青有些不舍,看着她,說:“雖然你說我不會記得,但我還是想問,你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嗎?”
“沒有,”施應玄揚唇輕笑,道:“未來有我們必須要經歷的事情,現在的迷茫和痛苦也是組成我們的一部分,所以不用擔心,”她想了想,又道:“但如果一定要說的話,我希望你能願意和她分享你的痛苦,不要害怕。”
二十歲的張绗青認真的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
……
“我要走啦,阿玄,”斂眉峰邊的古松上,張绗青也在和二十歲的施應玄告別,他擡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輕輕在她額前落下一個輕吻,說:“不要困守在過去了,我在未來等你。”
施應玄沒有說話,沉默而專注地看着他。
張绗青松開她,笑着說:“和我說再見。”
但施應玄說:“我愛你。”
……
幻境消解,夢境回籠,他們睜開眼睛便抱緊對方,深切地吻在一處。
時空折疊,光陰亂流,千千萬萬個世界裏,千千萬萬個宿命中,施應玄和張绗青,永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