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喲,老劉,回來啦,又喝酒去了?”
城中村裏的筒子樓,大部分居民還維持着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的人際關系,誰家有個雞毛蒜皮的小事,第二天整棟樓的居民都知道。而在這塊,誰都知道劉大冬是個酒鬼,家裏有個混蛋小子放在外頭整天惹是生非。
劉大冬醉醺醺地抓着樓梯扶手,左腳踩右腳地搖晃着向上挪着步子,另一只手上還握着一罐雪花啤酒,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向上擡了擡眼皮,嗯了一嗓子。
那問話的人搖了搖頭,嘆道:“老劉啊,你也真是心寬,警察都找進家裏了,還能這麽舒坦。”
警察?什麽警察,哦對,之前好像是接了一通警察的電話……說什麽來着,好像又是劉立冬那個逼崽子。劉大冬一邊在家門口灌完最後一口酒,将手中的啤酒罐随手一扔,推了門回家。
筒子樓每戶裏頭空間都很狹小,一共裏外兩間,還堆放着各種雜物,有一些是舊的書籍畫報,有的是沒來得及收起來的舊衣服,幾乎沒處下腳。封哲這個一米八五的身高杵在那,怎麽看怎麽別扭。
檢驗報告已經差不多出來了。法醫梁曉楠那邊給的屍檢報告上說,屍體上一共有兩處致命傷,一處是脖子上的勒痕,屬于機械性窒息,另一處就是後頸連接頭骨處的外傷。
經過對于屍體和現場血跡的分析,梁曉楠認為,死者是先受到了外界的壓迫性窒息,然而由于兇手缺乏對于機械性窒息死亡知識的認知,導致其在呼吸暫停階段停止了對死者的壓迫。然後出于某種原因,死者最終在可能被搶救的階段,遭受了頭後方的襲擊,并當場死亡。
“是一種開口扳手。據旅館老板的口供,這種扳手屬于店內的常備物品,用于方便維修房間內的設施,旅館的工作人員可以很輕易的使用。”梁曉楠在電話中這樣給封哲解釋道。
逃跑的清潔工劉立冬嫌疑重大。
目前所有出入山北市的交通部門都已經收到了相關通緝,另外,也分派了一些組員去劉立冬的學校進行調查走訪。
“警察同志,我們家立冬是又幹什麽壞事了?”劉母是個普通的中年婦女,操着一口蹩腳的普通話,滿臉堆笑,給封哲和身後的季懷安一人手裏塞了一個橘子,“吃啊,吃,別客氣,都是從老家寄回來的。”
季懷安手裏捏着黃澄澄的橘子,拽過封哲的手,把自己手裏的塞進封哲的另一只手裏。
封哲拿着這兩只橘子,原封不動地又放回了劉家的桌子上。
“我們警員應該昨天已經進行了通知,怎麽您不知道嗎?”封哲皺了皺眉頭。
“昨天?”劉母有點摸不到頭腦,“啊,不好意思,警察同志,你們是不是打到孩兒他爸那去了。”
“怎麽了,他爸不是他監護人?”
“不是不是。”劉母讪讪地笑了兩下,看見封哲嚴肅的表情心裏頭打起了鼓,要說劉立冬這孩子确實讓人不省心,虛榮心有點重,之前還偷了學校一個有錢家小子的山地車,好在那家的小子也是個年輕氣盛的,竟然是要劉立冬磕了幾個頭就将事情揭過,否則,那上萬的金貴車,他們還真不知道用什麽能還上。
“老劉他,他這人愛喝酒,估計昨天又喝酒了,估計反應不過來。”劉母有點尴尬,搓了搓手,“警察同志,我們立冬到底咋了啊?”
“涉嫌一起殺人案。”
劉母瞪大了眼睛,半天沒反應過來:“啥,啥殺人案,不可能啊警察同志!我們立冬才15歲,雖然淘氣了點,但是真沒啥壞心思啊!”
季懷安安安靜靜在旁邊看,歪了歪頭,都已經涉嫌過盜竊了還只能算淘氣嗎?
“年齡不是問題……”封哲剛想給這個女人做點普法知識,卻聽見後面一聲巨大的開關門的聲音,一股臭烘烘的廉價酒精味撲鼻而來。封哲轉頭打量了一下這個中年男的,一件地攤貨寬大的棉衣也遮不住他仿佛懷胎三月的啤酒肚,臉上的胡子沒有刮幹淨,蓬頭垢面。
這就是那個酒鬼劉大冬吧。
劉大冬把外套往沙發上一扔,整個人都癱了上去,打了個響亮的酒嗝,嘴裏面嘀嘀咕咕:“臭老娘們,我回來了也沒口茶水……”看着劉母沒動作,剛想擡頭罵她,這會突然看見前頭兩個陌生男子,眼裏終于有了半點清明:“你們,你們是誰啊?”
“警察。”封哲給他看了一眼警官證,他實在不想和酒鬼廢話,于是開門見山道,“你兒子涉嫌殺人案,現在需要你們配合調查。”
“什麽玩意兒,殺人案?誰死了?”
“一名叫劉豔春的性工作從事者,這個女人和你們有關系嗎?”
劉大冬從沙發上坐起來,大聲道:“什麽性工作從事者,不就是□□嗎!劉豔春我知道,這樓裏面誰不知道,可這女人跟我們有什麽關系,老子從來不上萬人騎的□□!”
“是啊,警察同志,我們從小就跟立冬說不要理這些亂七八糟的人,他連話都沒跟這女人說過幾次,無冤無仇的,他殺人幹嘛。”劉母補充道。
封哲聽了這些粗鄙的話皺起眉,下意識看了一眼季懷安,那意思是“你別學這幫人說話”。季懷安伸手撓了撓自己的耳朵,似乎也無法接受一個死者在逝去後還在被這種惡毒的話诟病。
“有沒有嫌疑我們得經過調查後說話。”封哲暗自思索着,他本來以為今天只可以問到劉立冬相關的行蹤,沒有想到還有特別的收獲,劉豔春,自己也住在這個筒子樓裏,按照筒子樓居民的習慣,相信從他們口中得知劉豔春生前的事情并不是很困難。
這會刑警隊的記錄員也從警局裏趕到,随時準備記錄,封哲也就不再跟他們耗時間。
“最後一次聯系到你們兒子是什麽時候?”
“我想想,快一周了吧?”
“這麽久?”
“他平時在學校住宿,他,他平時和老劉的關系不是很好,周末的時候也不喜歡回家的。”“你他媽臭老娘們懂什麽,那再怎麽說也是,嗝,我兒子,什麽就關系不好。”一邊坐在沙發上醒酒的劉大冬插嘴道。
封哲沒理這家人,接着問:“那你們知道他已經有将近一個月沒去上學了嗎?”
“什麽?!”夫妻倆異口同聲。
“他給學校老師留得電話是一個在網上接單,專門假扮學生家長的騙子的電話,這個騙子以家長的身份給劉立冬的老師請了假,還假模假式弄了一張病假條。”封哲讀着手機裏面,從學校調查小組發過來的訊息。現在的學生真的挺能整的,要不是從幾個跟劉立冬關系還不錯的小子嘴裏套出來這個消息,誰能猜到還有這一套呢?
“□□崽子,老子揍死他!”劉大冬瞪着血紅的眼睛,用力一拍桌子,扭頭就沖着劉母罵道,“就他媽是你,不會管孩子,看看我兒子都跟外頭學了什麽花裏胡哨的東西!”
劉母紅了眼睛,也不顧着有外人,操着一口方言就跟自己丈夫回嘴:“咦是侬泥子,就唔是吾泥子啊?侬就曉得哈酒,出了事曉得怪吾啦?(他是你兒子,就不是我兒子了?你就知道喝酒,出了事知道怪我了?)”
封哲聽着他們争執的聲音只覺得刺耳,心中有些不耐煩,本來以為能從這對夫妻這裏問到什麽,結果沒想到這對夫妻對于自己的兒子竟然就是這麽個放養的狀态,難怪屁大點的孩子都能惹出這麽多事。
“封哲哥哥,他們這裏,應該不會有什麽多的了。”季懷安拽着封哲的袖子,看上去有點可憐巴巴的,想必也是聽不下去這對夫婦家長裏短的争吵。
封哲果斷把接下來詢問劉立冬基本信息,社交賬號綁定的卡號等任務交給了一邊的記錄員,美名其曰,鍛煉鍛煉能力。收到了後方記錄員哀怨的小眼神,季懷安沖着記錄員露出了一個甜甜的微笑,封哲揉了一把季懷安的頭發,後方記錄員的眼神愈發哀怨。
“調查需要,我們要去劉立冬的屋裏看一下。”封哲說完領着季懷安進了劉立冬的房間。
劉家居住的地方實在狹小,可以明顯看出來經濟情況并不景氣。裏外兩間,外大裏小,夫婦倆就住在外面那間,既是客廳又是卧室,劉立冬自己有一個單獨的卧室,但是走進去一看,果然,對于一個中學的男生來說,還是太小了點,僅夠擺下一張上床下桌,四面的牆面已經有些掉皮,被劉立冬用幾張籃球明星的海報糊了起來。
屋子裏面東西并不多,看得出來劉立冬似乎從來沒有将這裏當做過自己長住的家。現在的小孩已經沒有什麽寫日記的習慣,所以當然也不要指望能夠從這間屋子裏找到什麽日記本成為破案的重大線索。封哲注意到,書桌下方有左右兩個類似立櫃的空間,其中有一個是打開的,而另外一個則是鎖上的。
打開的那個裏面除了一身被用馬克筆塗畫過的校服,還有幾身普通的衣服。而另外一個被鎖上的,耗費了封哲一點時間尋找鑰匙,最後就在封哲打算撬開鎖的時候,季懷安突然從上面床的褥子下面找到了鑰匙。
“你怎麽知道在那的?”封哲饒有興致看着季懷安難得有點得意的小神情的。
“猜的。”季懷安一如既往地回答,沒辦法,有的時候擁有常人難以理解的天賦也是一種無法解釋的困擾呢。
封哲用鑰匙轉動了兩下,打開了櫃門,裏面放了一雙幾乎嶄新的耐克粉噴泡,封哲蹲下身來,仔細檢查了一下,不出意外這應該是一雙真鞋。粉噴泡在這個系列的鞋裏面不算最貴的,但是怎麽着也應該不低于一千五,而對于這個家庭來說,顯然這是一個太貴了一些的鞋子。
封哲看着它,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