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等到晚上封哲回家的時候,季懷安告訴封哲關于“夢的日記”的事情。

“所以……尉遲天的意思是,讓你将這些夢都記下來?”封哲對于這方面沒什麽研究,講道理,現在電子設備這樣普及的情況下,大多數人已經放棄了記日記的習慣,更不要提在剛睡醒的時候就進行記錄了。

“是的,他說,錄下來也可以。”季懷安解釋道。他有點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想象起一個人端坐在床上,拿着手機或者錄音筆,一字一句講起自己的夢,就覺得很古怪。

“噗。”封哲顯然也腦補了一下畫面,沒忍住笑了一下,提議道,“不如,你以後講給我聽?這樣不但可以錄下來,而且還有我幫你記着,更牢靠一些。”

季懷安剛想說,其實錄下來就已經能達到記下來的目的,沒必要再多一個人記着,卻聽見封哲又說:“萬一是跟案件有關的信息,可不能大意,必須謹慎處理。”

“就這麽定吧。”封哲自顧自敲定下來,“為了防止你早起走到我房間的路上将夢給忘了,以後你就搬到主卧裏來睡。”

“不……這不太好……”

“這有什麽不太好的?大家都是男生,有什麽關系。”

“是這樣沒錯……”但是總覺得封哲今天很奇怪,季懷安紅着臉想道。書裏面寫過異性間要避嫌,好像是沒有說過兩個男生不可以,那麽應該也沒什麽問題吧。

于是這件事情就這樣被莫名其妙定下來。

主卧裏的床又軟又大,看似單調的裝修,實際上卻有很高的生活質量。季懷安将自己埋在柔軟的被子裏,感覺自己就像一只大蠶蛹,縮在自己的殼子裏,額外安心。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個關于夏天的夢,金燦燦的太陽,白花花的雲,他在半空中騎着一根法棍面包往前飛,飛到盡頭就是一汪清澈的湖泊,轉眼湖泊變成了藍白相間的樣子,一個籃球在湖中央反複彈跳,季懷安想要伸手抓住那只籃球,夢醒了。

封哲已經拿了一只錄音筆在他旁邊,饒有興趣地看着他。季懷安剛睡醒的臉朦朦胧胧,想起來關于日記的事情,臉一下子又紅了起來,磕磕巴巴地說:“那,那我開始了?”

“嗯哼。”封哲按了開始鍵。

這簡直就是一場考驗羞恥度的挑戰!夢這種東西當然都是些不切實際的,如果有一天要嚴肅認真地複述起來,還是在明明知道有人正在錄音的情況下,太尴尬了!

季懷安一邊低垂着不看封哲,一邊在想,這說不準是尉遲天和封哲要治自己語言障礙的壞主意!

原原本本幾句話講完整場夢,季懷安擡頭就對着封哲一張明顯是在憋笑的臉,終于忍不住用旁邊的枕頭輕打在他結實的小臂上:“起來,我,我要去洗漱。”

吃早餐的時候,季懷安面無表情地看着桌子上切開的法棍面包,切面上抹着黃油散發着誘人的香氣……封哲終于沒忍住大笑出了聲,季懷安看着他那張平時總板着的臉,現在因為笑容變得愈發生動,不知為何,也跟着笑了起來。

他笑起來真好看。封哲腦子裏只有這一個想法,半晌,跟他說:“對嘛,小孩子就是得活潑點。”

“我不小,十八了。”季懷安決定不和封哲這個惡趣味計較,自己拉開椅子坐下來吃早餐。他在感情方面确實反應比較遲鈍,可這只是因為他的性格和常年缺乏的社交經驗。他在智力上并沒有任何缺陷,當然能夠發現封哲确實是真心實意地對自己好,這種好,讓他有點無措,又有點欣喜,他沒法将其表達清楚,只能全部記在心裏。

苗豔春案件的進程中,發生了一個讓所有人都心情複雜的小插曲——在搜索苗豔春的住所時,他們發現了一只新購買的粉色邦尼兔玩偶,在它寬大柔軟的耳朵下,夾着一個紙卷,打開紙卷,裏面只有寥寥幾句話:

親愛的童童,祝你生日快樂!沒有買到你最喜歡的那只,就讓這只小一點的小小兔代替媽媽陪在你身邊。等你健康長大,媽媽一定攢夠錢給你買你最喜歡的那只大兔子。

落款是“愛你的媽媽”。

苗豔春的字是一筆一畫寫的,卻因為教育程度的原因仍舊顯得有些歪歪扭扭,顯然,這是一位母親沒有來得及送出的生日禮物,和永遠無法實現的承諾。

關于出賣身體換取錢財的正确與否總存在着各種各樣的争議,然而無論因為任何原因,謀殺他人,總是罪不可恕。

季懷安将兔子玩偶小心地放進自己的臂彎,小聲跟封哲說:“我們,哪天去看看童童吧。”

封哲點了點頭,看向後面的警員:“為了這個小女孩,我想我們也應該讓正義早一點到來。”

或許是這件事影響了參與案件調查的警員們,大家開始自發地加班加點,封哲往常的訓斥也變得沒什麽用武之地。

終于,在一天後的下午,和苗豔春一起開房的男人的身份被大概鎖定。

“那人叫孫剛,前幾年自己開了一家彩票店。”魯文傑打開電腦,敲擊幾下,将屏幕轉向了衆人,畫面中是一張電子地圖,有一個紅色的原點在上面一閃一閃,“這個是之前我們派過去的線人趁他不注意,在他身上安裝的跟蹤器。”魯文傑摸了摸下巴,補充道:“不過,因為衣服的更換性,這個追蹤器的時效很有限。”

會議室裏面聚集了參與案件的警員,封哲對于案件的進展進行解釋:“我們的線人買通了平時在那家酒吧活動的另外一位性工作者,她與苗豔春認識,但據她所說,由于她們并不是一起進行集團式賣/淫,只是接待一些散客,所以相互之間并不熟悉。這一點,相信在場的大家都能理解,畢竟這是一份不怎麽見光的工作。”

“那是她指認孫剛的嗎?”方洋嘴快問出來。

“是。”封哲點頭,“據她所述,孫剛是這間酒吧的常客,前陣子因為自己買了幾張自家彩票中了點小獎,出手挺大方,幾個缺錢出來賣的都趕着巴結他,所以對他印象還蠻深。孫剛看上了苗豔春,幾次都跟她一起走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麽,之前看到孫剛和苗豔春有點争執,後來孫剛有大概一個多星期沒來過酒吧,最後一次見到他就是案發當天,當時以為他們倆和好了。”

封哲一連串将證詞的內容複述出來,就着旁邊的被子喝了口水:“大家有什麽看法嗎?”

“和好?”方洋有些氣憤,“和好把人給殺了?”

“這顯然是沒有和好,問題他們因為什麽争吵。”周川總結道,“這有可能就是動機。”

季懷安坐在封哲旁邊,指了指貼在白板上的法醫報告,問道:“衣原體感染,潛伏期是多久?”

封哲眼睛一亮:“一般是六天到十四天左右。”

“嚯,懷安反應挺快啊。”方洋毫不吝啬地稱贊道。

六至十四天,剛好可以和吵架到最後一次案發時間中間的空白時間對上,是不是可以大膽猜測,孫剛那次知道了苗豔春患有衣原體感染之後,倆人進行了争吵,直到孫剛自己度過潛伏期,被查出來陽性之後進行了謀殺?

“不對啊。”魯文傑提出了異議,“如果要是這樣的話,為什麽不直接在得知苗豔春患病的時候就直接進行謀殺呢?而且,衣原體感染又不是什麽不治之症,在男人身上,早期治療應該沒有什麽太大影響,為了這個就去殺人,孫剛也太蔑視法律了吧?”

“不對……”季懷安低頭思索着,小聲嘀咕道,“不是孫剛,這個時間不是孫剛的潛伏期……”

“魯文傑,孫剛的家庭情況怎麽樣?”封哲問道。

魯文傑推了推眼鏡,幾下敲打調出資料:“有一任發妻,結婚将近十年,還沒有孩子。”

通常意義上來講,一個家庭裏面如果有一個人患有性病,那麽很有可能整個家庭都受到影響。這個時候,孫剛的妻子……等等,結婚将近十年還沒有孩子……

“派一組去查孫剛一家最近所有的醫療記錄。”封哲下達指令。

“是。”

散會之後,季懷安跟在封哲後面回到辦公室。事情好不容易略過了大量的排查階段,只要鎖定了嫌疑人,就不怕揪不出他的狐貍尾巴。這讓大家夥都松了口氣,封哲也總算是可以正點下班一次。

季懷安替封哲抱着大衣,看他整理文件,發問道:“封哲哥哥,你說,如果懷孕期間患有衣原體感染,會怎麽樣?”

“反正不是什麽好事。”封哲打開抽屜,從裏面拿出來一顆奶糖放在季懷安手裏,“具體的還得問問梁曉楠。”

要麽說季懷安這個小孩簡直對極了他的脾氣,在這方面,季懷安總是聰明得不像話,有的時候不用明說,自己心裏怎麽想的,季懷安就已經全都猜到。

季懷安點了點頭,剝開糖紙,剛想将糖送進嘴巴裏,忽然又停住了。手指在糖紙上搓動了幾下,有點焦躁,最後深吸一口氣,擡頭看向封哲:“封哲哥哥,這次案件,我也想全部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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