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好不容易哄好苗雨童,季懷安終于将注意力放在輪椅上的小男生身上。這個孩子看上去也就十歲上下,一個人坐在輪椅上,大腿上蓋着一條毛毯,膝蓋以下的部分,兩條褲管空蕩蕩地垂着。

“你好。”季懷安柔聲沖他打了個招呼,顯然并沒有在意幾分鐘之前這個小男生還在罵他“笨蛋”的事情。

“這是樂樂。”苗雨童這會貼心地介紹兩人認識,“這個是懷安哥哥。樂樂你不可以說懷安哥哥是笨蛋。”

叫樂樂的小男孩哼了一聲,沒說話。

“樂樂,你好。”季懷安禮貌地打了招呼。這個叫樂樂的男生看上去身體并不是很健康,頭發顏色有些淺淡,長長的劉海垂在額頭前面讓季懷安覺得莫名有些熟悉。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了一聲呼喊:“林樂樂,你又亂跑去哪。”

林樂樂擡起頭,看着由遠及近跑過來的大男孩,剛剛還頤指氣使的樣子一下就蔫了下來,小聲道:“哥哥,我在這兒。”

出乎意料,來的人季懷安并非不認識,雖然僅有過幾面之緣,但是季懷安一下就認出了林樂航,顯然林樂航也認出他來,兩人目光一對上,均是有些窘迫。

出于禮貌,季懷安還是先出聲打了招呼:“你好。”

林樂航看了他一眼,點個頭算是回應。季懷安有點無奈,這不愧是兄弟倆,就連不回應別人打招呼都是一個樣子。

林樂航已經将注意力放在自己弟弟身上,他開口問道:“該你注射因子了,護士說她找不到你。”

“我來找童童。”

“我不想打針。”苗雨童在來到福利院以前,那對農村夫婦倆克扣了不少苗豔春給的治療費,導致苗雨童在因子治療上經常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林樂樂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他唬道:“如果你不打針,以後你就得跟我一樣坐輪椅。”

“我,我打了就不會嗎?”

“嗯。”林樂樂皺着眉頭,小大人一樣應了一聲,自己轉着輪椅往操場另一頭去,“走了。”

苗雨童眨巴眨巴眼睛,最終還是和季懷安道別:“哥哥,我先去打針,很快就回來。”“嗯,加油。”季懷安沖她笑了一下。

兩個小孩子一前一後走了,苗雨童跟在林樂樂後面,一蹦一跳還想抓着輪椅後面的扶手推林樂樂,被林樂樂回頭不知道說了點什麽,又讪讪收回手去。

現在就剩下季懷安和林樂航,林樂航擡眼,透過長長的劉海斜看着季懷安。季懷安被他看得有些尴尬,支支吾吾開口道:“你,你弟弟的腿……”

“血友病,截肢了。”

“這麽嚴重?!”季懷安有點驚訝,自從知道苗雨童是血友病患者之後,他去查過一些相關資料,血友病是一種關系到凝血功能的血液病,患者的凝血功能缺失會導致外傷後流血不止,皮膚內部腫脹,瘀血,嚴重甚至會導致組織壞死。

即便如此,血友症雖然是一種終身疾病,但是現代醫療可以通過定期注射因子的方法來幫助患者正常生活,将病情控制住。

“原先沒錢治,後來連日常生活中普通的活動都能讓骨頭輕易的斷裂,去醫院的時候,醫生說,不截肢的話連大腿也保不住。”林樂航把話一口氣說出來,像是終于松了一口氣,“算了,我跟你說這個幹嘛。”

“沒關系,我,我可以聽。”季懷安急忙擺手。

林樂航又瞥他一眼,哼了一聲,道:“你想聽我也不想說,我不喜歡你,還有那個警察。”

那個警察?季懷安想了想覺得應該是指封哲。但是,林樂航為什麽不喜歡他倆?季懷安有點納悶,這種直白的厭惡來得很莫名其妙,季懷安只覺得心裏覺得有點失落,卻也沒什麽別的想法。

他只好哦了一聲。

然而林樂航卻自顧自說了下去:“見到那個警察,你告訴他,‘林樂航’這三個字的意思不是什麽弱智的‘快樂航行’。別以為全世界都跟他一樣,從出生那天起就能高人一等,快樂航行?呵,也得有這個條件才行。”

林樂航的眼神裏流露出了季懷安第一次見到他時的那種陰郁。

“現在我能做的只有給我弟弟保駕護航,為此……”林樂航似乎沒打算從季懷安口裏得到任何答案,他轉身就走,留下一句沒有說完的話飄散在風裏。

封哲回來得時候,感覺季懷安的情緒遠比他走之前的低落,他有點擔心地問道:“安安,怎麽了?”

季懷安搖了搖頭,他當然不能夠将林樂航那些滿懷敵意的話重複給封哲聽,不過他還是告訴封哲:“剛剛,我遇到了林樂航。他弟弟,也在這裏。”

“哦?”封哲有點意外。福利院,進來的孩子一般都要滿足沒有直系親屬的條件,除非是有什麽特殊原因,家庭撫養不起,“他弟弟怎麽了?”

“也是,血友病。”季懷安解釋道,“和童童一樣。”

血友病。

聽到這三個字,封哲的神色暗了暗,怎麽又是血友病?這是巧合,還是和那個人有關系?

季懷安沒太注意到封哲的神情,他接着說道:“他說,他們家之前,沒錢治病,他弟弟只能截肢了。”

封哲點點頭,算是知道了。他揉了一把季懷安的頭發,笑道:“別人家的事就別瞎操心了,我跟院長打過招呼,今天中午帶童童出去吃飯,你想吃什麽?”

“問童童,我都可以。”季懷安很快就被封哲的思路帶跑了,他去一邊找到正在和小朋友們一起玩耍的苗雨童牽着她上了封哲的車子。

苗雨童是個開朗又聰明得孩子,一路上叽叽喳喳唠叨着福利院裏面的各種瑣事,什麽有個小朋友學折千紙鶴怎麽都學不會,什麽誰和誰因為拼插玩具打了一架……苗雨童一路上念叨的事情,季懷安都挺有興趣聽的,他不記得自己小時候是什麽樣子,現在看着這些小孩子因為一點小事産生的喜怒哀樂,總覺得羨慕又快樂。

封哲在駕駛位上時不時應了聲,但是他的心思明顯不在這上面。

季懷安是缺少社會閱歷,聽不出來,實際上林樂航的說辭中有着不少漏洞。要知道,血友病的患者就算是做個普通的手術都具有很大的危險性,更別提像截肢手術這種可能會造成大量失血的手術。這種手術,每做一例,對于任何一家醫院都是一種挑戰,價格絕對不會便宜。

而按照林樂航的說法,既然一開始連因子治療都沒有辦法接受,那麽他哪來那麽多錢去支付這樣一個高昂的手術呢?封哲也有點懷疑是不是自己做刑警做得時間久了,有點過于敏感。但是,許多突然出現的錢財背後,往往有着更加深層的原因。

一頓午飯過後,封哲又給大小兩個小朋友一人買了一塊芝士蛋糕,這才又繞路将苗雨童送回福利院。

苗雨童經過大半天和季懷安的相處,愈發喜歡這個漂亮哥哥,抱着不撒手,直到福利院的老師來領人,才一步三回頭的回去了。

“我們,可以常來這邊看看童童。”季懷安提議道。他跟同齡人的相處經驗一向不怎麽愉快,和小孩子相處反而會讓他覺得更加放松一些。

“嗯。”封哲答應道。

封哲還沒有跟季懷安說趙民亮因為這個事兒暫時讓自己“放長假”的事情,實際上,隊裏面應該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趙民亮畢竟只是一時在氣頭上,對于這個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副隊長,他還是留着情面的。

果不其然,下午的時候,封哲在家裏的健身房裏打拳,突然接到了周川的電話,他在電話裏興奮地跟封哲說:“封隊,封隊!找到了,孫剛的老婆在幾周前去醫院做過流産!”

封哲沒着急跟周川說明情況,沉聲道:“具體情況呢?”

“是因為衣原體感染所以做得流産,然而術後子宮內膜過薄,應該是失去生育能力了。聽說因為這事,孫剛還跟幾個小護士急眼了呢。”

封哲心中有了答案。

這和他與季懷安猜想的差不多,結婚多年好不容易懷上的第一個孩子,因為衣原體感染的原因不得不流掉。而衣原體感染,也成為了孫剛出軌的一條鐵證,家裏就算是不吵翻天,也至少是吵掉半邊天。

孫剛是一個極為大男子主義的人……依照這個性格,他完全有動機弄死一個他生理上有性趣,而心理上卻完全看不起的妓/女。

思考得到了驗證,封哲的心情稍有好轉,他随手将一條毛巾搭在自己的脖子上,面上帶了點笑意:“行。但現在這事兒歸趙隊直接管理,你還得再跟他彙報一遍。”

周川有點懵逼:“怎麽回事啊封隊?”

“你們趙隊現在不讓我管這個事兒了。”

“那您剛剛怎麽不說?!”周川頭大道。

“嗯。”封哲說,“反正我知道了,謝謝,挂了啊。”說完,封哲挂掉了電話。

他一手拿着手機有點發愣,半晌之後,慢慢撥通了另外一個人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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