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都市】釋懷

【都市】釋懷

夜幕降臨，小鎮早已安靜下來。

沒有汽車聲，沒有狗吠聲，偶爾能聽見一點窗外傳來的風聲，也沒有城市的燈紅酒綠，只有幾盞路燈在守望着。

一家人圍坐在一張長條桌上吃飯，一桌子中餐，有湯有菜，有葷有素，還配了幾瓶紅酒。

黎漫習慣在飯後再喝湯，但是媽媽一開始就給他們打了碗湯，到最後黎漫想喝的時候，這天氣，怕是都要涼了，黎漫想端起湯碗喝湯，江亦舟卻先端起她的湯碗，然後往自己碗裏倒，再重新給她打了一份熱乎的湯，對她說: “我想要喝你的，因為你這裏面有好多枸杞，我喜歡。”

可是他并不是真的喜歡吃枸杞，他只是不想讓媽媽丢失面子，因為媽媽并不解黎漫，老早給她打了湯，導致湯已經涼了，他又不想讓黎漫喝涼的，所以給她重新打了一碗，最後自己默默地把那碗已經涼的湯喝完了。

黎漫很自然地接受了他的照顧，他也不是第一次這樣照顧她，今晚這行為，黎漫和媽媽其實都看出來了，只是沒人去拆穿。

弟弟問自己的爸媽: “Dad，Mom， I think my sister is happier， isn\'t she”

小朋友是不會撒謊的。

其實媽媽也發現了，女兒回國以後，氣色變得越來越好，話也多了起來，還會不自覺的向自己男朋友撒嬌，她從未見過自己女兒撒嬌，想必是被呵護得很好，而且一路來江亦舟都沒讓黎漫提過任何重東西，自己女兒有什麽事第一時間想到的永遠都是他。

媽媽今晚喝了點紅酒，有點微醺的感覺，人也變得感性起來，她給江亦舟倒了一杯紅酒，然後舉起酒杯要敬他一杯酒，江亦舟則馬上起身與她碰杯。

不知是酒的原因，還是情緒到了一定程度，媽媽眼圈發紅，眼眶濕潤起來，她對江亦舟說: “我由衷感謝你，把我女兒照顧得這麽好，跟你回來後，她氣色越來越好，我感覺她整個人是由內而外的煥發着開心，上次看她這麽快樂，還是她和你一起讀高中的時候。”

媽媽又忍不住掉起眼淚來，她說: “看到你們相處，我才知道原來她是會撒嬌的，是會依賴別人的，真的，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我這個女兒，我對她關注實在是太少太少了，我當年甚至還怨恨她，因為看到她就會想起我前夫，想起那段不幸的遭遇，而這一切都是我們大人的問題，卻讓她承受如此之多，我十分痛恨我自己，要是對她多一點關注，是不是就不會被人欺負，是不是就能早點發現她身體不适，她是不是就會快樂一點，她好不容易快樂一點了，我又自私的把她帶走，讓她陷入更大的痛苦中。”

媽媽說到這裏時，一股心酸湧上黎漫的心頭，像是被什麽卡着喉嚨，使她說不出話來。

江亦舟則一只手摟着她，一只手握緊她的手，默默陪着她。

繼父悄悄帶着弟弟離開了飯桌，這種時候他不想打擾他們。

今晚的媽媽格外反常，寂靜的夜，加上令人微醺的酒，媽媽情感又開始抒發，她哭紅的雙眼裏含着無盡的愧疚，深深望着坐在自己對面的女兒， “漫，媽媽對不起你，媽媽真的不配當你的媽媽，那個時候我和他吵架，你就一個人躲在櫃子裏，在那裏發抖，那種恐懼害怕的眼神我至今都還記得，那時候你肯定很渴望有人去抱抱你，可是媽媽都置之不理，留你一個人在那裏，又冷又餓的挨到了第二天。”

媽媽停頓了下，咽了下口水，又說: “還有你在學校受欺負，媽媽也沒有為你出頭，也不知道你到底受了多少欺負，媽媽也不了解你的喜好，甚至到現在都還不了解，你動手術時最需要人陪的時候我都缺席了，真的，你受了太多太多的委屈，直到現在又一次成為母親，我才知道我從未回應過你的情感需求，我真的不配作為你的母親，我也不配得到你的原諒，我太糟糕了。”

曾經那個弱小無助躲在角落裏哭泣的小女孩再次被提起，就好像那些經歷被重演了一遍，黎漫哭到嘴唇都在打顫，一下一下的抽泣着，她曾經在心裏為自己造的大壩，瞬間決提，洩洪，止都止不住，這麽多年來的委屈在這一刻終于得到理解，釋放以及解脫。

頭一回看到這樣的黎漫，看到如此情緒失控的她，江亦舟都被吓壞了，他心疼的要死，心髒像是被人連環撞擊，像是要裂開了一樣，可是理智告訴他這個時候要冷靜，要給她依靠，這個時候再多的語言都是蒼白的，他只有緊緊得抱住她，像是在給當年那個躲在櫃子裏發抖的小女孩一個遲來的擁抱。

對面的媽媽不停的在深呼吸，眼睛和鼻子都還是通紅的，她試圖使自己保持平靜，看到女兒這個樣子，又道了歉， “對不起，媽媽不該提起那些傷心的事，讓你又一次難過，但是我總覺得我欠你一個道歉，也必須給你道歉，不然我要愧疚到死。”

在江亦舟的安撫下，黎漫終于平靜了一些，她主動伸出雙手前去握緊媽媽放在桌子上的手，看着媽媽那雙手也開始出現褶皺了，摸起來甚至有些粗糙了，她是能體會到媽媽的不易的，她淚中帶着笑，安慰起媽媽來， “媽媽，我其實從小到大都沒有怪過你，不然我早就反抗你了，我知你的不易，早些年你也是個不幸的人，那時你自己也遍體鱗傷，根本無暇顧及其他，我看你每日早出晚歸的工作應酬，每次回來都滿臉的疲憊，我也是很心疼的，我是感謝你的，你當初沒有抛棄我，給我提供了良好的物質生活，還找了阿姨照顧我的生活，也從不限制我做任何事，所以我其實獲得了很多很多，我一點也不可憐。”

黎漫又站了起來，媽媽也跟着站了起來，黎漫給了媽媽一個擁抱，其實她們很少擁抱，記事以來，這是第一次擁抱，黎漫對媽媽說: “媽媽，你不用自責，也不用太糾結過去，現在的你家庭幸福美滿，現在的我也過得很幸福，所以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聽到黎漫這麽說，媽媽感動不已，也如釋重負，像是達成了某種和解，她輕拍女兒的肩膀，說道: “好，媽媽謝謝你的理解，也很慶幸在這種環境中你還能保持善良，豁達。”

晚餐結束，江亦舟把黎漫送到房間，進來關上房門，就忍不住抱抱她，使勁把她往自己懷裏揉，抱得太緊，黎漫都要呼吸不過來了。

黎漫也不掙脫，嘴裏喃喃道: “你要是再抱緊一點的話，你女朋友就要沒了，因為我會呼吸不過來。”

江亦舟這才放松了一點， “就是想抱抱我的小可憐。”

趁江亦舟松開了一點，她滑溜的一下就從他懷抱裏掙脫出來，坐到了椅子上，裝作沒事人一樣， “都過去了，你看我現在不是挺好的嘛!”

看到她這狀态，他算是送了一口氣，想起樓下還有一堆碗留在那裏，便問: “那我下去幫你媽媽把碗洗了，她今天也累了一天了，等下來陪你，可以嗎”

“可以，你去吧!”黎漫開始放人。

等江亦舟走到房門口，她又故意說: “好好表現哦。”而後又自信滿滿的說: “表現好了我接下來帶你洛杉矶自駕游，我來開，讓你領略下我的風采!”

江亦舟故意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偏着頭，笑道: “那我還是表現一般吧”

畢竟在他的記憶裏她是一個連電動車都不敢騎的人。

“哎，江亦舟，你是對我不自信嗎你又沒有坐過我開的車，就先下定論啊”

江亦舟聳聳肩，攤攤手，一副欠揍的樣子，一會兒就溜了。

到樓下，媽媽和繼父正在收拾那一片狼藉的餐桌，江亦舟走近要幫着一起收拾，媽媽沒有拒絕，她剛好也想和他說幾句話，就找了個借口把繼父支開了。

媽媽先是道了一個歉: “小江，很抱歉，剛剛阿姨失态了，也把我女兒的傷口揭露了。”

江亦舟一點也不在意，他反倒很開心她們母女能說出自己的心結， “我不覺得阿姨您失态了，您只是真情流露了，我反倒很佩服您，您能意識到自己對女兒的關心不夠，還能主動向她道歉，這很難得，很多父母根本意識不到，更別說道歉了;其次我覺得解彼此過往，也是在完善我們的感情，我了解之後，只會更心疼她，就更想把她照顧好;最後您能把話說出來，對您來說是一種解脫，對她來講，是多年壓抑在心的委屈終于能夠得到釋放，我相信今晚過後她內心會輕松許多。”

媽媽沒想到他竟然能說出這麽一番話來，如此懂人心，她倍感欣慰。

“我聽漫說你不僅是個出色的運動員，還自己經營了一家網球俱樂部，買的房子還直接送給了她，那房子也不便宜。”媽媽又看了看旁邊正在收拾東西的他，眼神透露着滿意， “其實我有特意去網上搜索你，國內很受歡迎的明星球員，還有你的俱樂部，我之前生意上的朋友他們企業就有跟你們合作，你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成就，是我沒想到的。”

“阿姨您過獎了，明星球員不至于，只是在我們那個領域稍有人知，至于網球俱樂部，就和朋友瞎折騰的，也是借助了家裏人的幫助才折騰起來的，前期他們給我們提供了一些資金，也從他們那裏獲得了很多人脈，長輩們也是毫不吝啬的把他們的商業經驗傳授與我，我非常感謝他們，俱樂部其實也是從前年開始才有盈利。”想起那個房子的事，他又趕緊解釋，生怕媽媽誤會是家裏買的， “但是那個房子是我自己買的，沒有花誰的錢，送給黎漫我心甘情願，她不顧一切回來找我，那我必須給她一個承諾，口頭上的承諾固然沒有實際行動有安全感，所以就直接送她了。”

媽媽聽後，心裏面不禁對他豎起大拇指，他謙遜不自負，對于家裏人給自己帶來的幫助和便利，他毫不避諱的講出來，并懷有感恩之心。

媽媽久經商場，見多了各色各路之人，她心裏很清楚一個毛頭小子要有出息，跟他所受的教育和獲得的資源有很大關系，她很欣賞江亦舟的坦蕩，得到了就接住， “關鍵是別人給你了，你要能接得住，最後還是得靠你自己，你也不用過分謙虛，成為一個優秀運動員，獲得冠軍，這總是你自己的本事吧，你有實力又有名氣，為你俱樂部打響聲譽，別人信得過你，你也能留的住他們，這也是你自己的本事吧，不然給你再多資源也無濟于事。”

“謝謝阿姨認可。”

媽媽笑了笑，也想給他一些幫助，又說: “阿姨之前的工作接觸了很多國際學校和一些歐美企業，國際學校不用說，都有網球培訓和比賽，大型企業也是，你要不嫌棄的話，阿姨給你們牽牽線。”

趁媽媽說話功夫，江亦舟已經把桌子收拾幹淨了，碗也洗好了，竈臺也被他弄得幹幹淨淨的，他稍停下手中的活，笑着說: “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就是怕會麻煩您。”

媽媽拉開廚房櫃子的門，拿出兩個杯子，給自己和江亦舟一人倒了一杯水，兩人靠在廚房的平臺上，繼續聊着。

“你不要有心理壓力，我幫助你也是幫助我女兒，我女兒跟你在一起後，她變得如此快樂，我還得謝謝你，我只希望你們能一直相處愉快，她會一直這麽快樂，那我也就放心了。”媽媽把倒好的水遞給江亦舟， “我女兒雖然膽小一點，但是她善解人意，人也溫柔，沒有任何不良習性，踏踏實實學習，一路讀到博士，同時也安安靜靜做着喜歡的愛好，說實話，她長得也很漂亮，身材也好，也會打扮，以前別人欺負她，也是有嫉妒她的成分在，所以你懂的。”

江亦舟當然懂媽媽這話，意思就是我女兒也很優秀，配他完全配得上，媽媽不希望別人看輕自己的女兒。

江亦舟喝了口水，笑道: “能跟她在一起是我的榮幸，和她在一起，我感覺特別舒服，愉悅，所以您看，這麽多年了我依舊喜歡她，中間也沒有談過任何女朋友，我向您保證，我對她也絕對是認真的，說出來您可能不信，我覺得我愛她完全超出了愛我自己。”

媽媽聽完他這麽真誠的闡述，以及他的所作所為，很難不讓人相信他說的都是真的，媽媽特別滿意，又問: “你們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這個問題他當然想過，他也巴不得早點結婚，但是太匆忙了對她就不公平了。

“彼此錯過了這麽多年，想多給點時間讓她享受談戀愛的這個過程。”停了幾秒，他又說: “當然她要是想馬上結婚，那我就馬上和她結婚。”

聽他這麽說，媽媽就合不攏嘴，也是真心為自己的女兒高興，覓得良人。

媽媽想，自己對女兒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幫她轉學到江亦舟的學校，當初校長說他們班比較友愛，還有幾個特別積極向上的孩子，媽媽想着那就去他們班。

等再次上樓到準備到黎漫房間時，江亦舟先看了看時間， 22點了，她留了一道門縫，有微弱的光從門縫裏透出來，他推門進去，她已經睡下了。

桌上的臺燈還亮着，她刻意為他留的，太亮的燈她睡不着，于是就留一盞臺燈等他回來，臺燈旁邊是為他準備好的他的睡衣，浴巾和他要用的洗漱用品。

還有一張紙條放在衣服上面，寫着:親愛的，我今天有點疲憊，看你們聊得甚歡，不好打擾，我就先睡了，等下你躺下睡覺的時候記得抱抱我，好嗎晚安!

今天她好像特別需要他，又向他撒嬌又要他抱，不過能被她依賴，本就是一件讓他感到幸福的事。

他轉身，輕輕地走到她身邊，蹲在她面前，看着她熟睡的模樣，她眼睛還有點腫，也難怪，剛剛哭成那個樣子，不腫才怪，靜靜地看了幾分鐘後，輕聲說了句“晚安”就去洗澡了。

等他洗澡回來，她已經換到另一邊去睡了，本來是睡外邊，現在她換到裏邊靠牆的位置去了，二月初的加州小鎮雖不是寒冷之地，但夜裏也是只有八九度的樣子，想必她是想給他暖暖床。

他關掉臺燈，睡到她剛騰出來的位置，此刻被窩裏都是溫熱的，他伸手從她後背抱住她，感受到動靜後，她立馬轉過身來鑽進他的懷裏，貼着他，聞着他身上發出來的淡淡香味，嘴裏撒着嬌， “你怎麽才回來。”

“嗯，我來抱你了，你是故意把我這邊睡暖和了然後再跑到另一邊去睡的，對嗎”

“這都被你發現了。”

黑夜裏，兩人緊緊依偎在一起，看不見人，只聽得見聲音，聞得到彼此的氣息，但是兩人能互相感覺到對方哪個部位在哪裏。

她問: “今天跟媽媽說了什麽說了這麽久，不會說我的壞話吧!”

“媽媽說終于可以把你這個小尾巴扔給我了。”江亦舟故意說道。

“你才是小尾巴。”她掐了下他的後腰，他故作痛得嗷嗷叫。

“輕點好嗎”

“你都有心情開玩笑，看來媽媽很滿意你啊。”

“那當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誰”

她在他的懷裏鑽了又鑽，鼻尖在他的脖頸處蹭了又蹭，搭在他腰上的胳膊這會把他一攏，特別知足地說道: “你是全是世界最好的江亦舟，是最好的男朋友。”

他親吻了一下她的前額， “我還會是最好的老公。”

聽到老公二字，她感覺心腔一下子熱了起來，此刻她又羞澀又開心，她把手從他腰上拿下來，想從他懷裏溜走， “誰說要嫁給你了”

江亦舟哪能放她走，用腿直接把她勾住，而後翻身把她壓在身下， “你走不掉了，你已經是我的人了。”

盡管看不清，他還是能一把對上她的唇，并不斷地吮吸着她的唇，內心的占有欲也已控制不住。

其實結婚早已是雙方心照不宣之事。

寂靜的小鎮，漫長的夜晚，悄無聲息地發生了一場喧嚣，又歸于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