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軍令司馬在身後長長舒了一口氣,又捏了一把汗。

他瞧着那二姑娘,不是個草包。若将軍真遇見什麽難事,保不齊不會拖後腿,還能幫得上忙呢。

只是,将軍舍不得拿她當棋子,利用她在相府的地位罷了。

周文泰出帳後,遙望遠處的練兵場上,是時克然拿着統兵虎符,正在軍前訓話。

君上的衛兵與征戰沙場的将士不同,但也沒太大區別。

時克然統帥過整個大覃精銳中的精銳,自不會在這些泥腿子面前露怯。

“此行,我奉王上之命,曉喻三軍。你等在邊關作戰不利,贻誤軍機,致使戎狄做大,君上盛怒。然,思慮你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皆是為國征戰的好男兒。君上不罰,照例犒賞三軍。”

此言一出,底下的人皆鬧開了。

他們是刀尖舔血之人,不是君侯腳下見風使舵、搖尾乞憐的鷹犬。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誰告訴你的?若我們真有錯,你把我拉出去砍了都行!但老子屢立戰功,周将軍又數次帶頭沖鋒,從不搞運籌帷幄之間、決勝千裏之外那一套。非但沒蹲在帳中裝神弄鬼,反倒身上大小傷口無數,又折了我們數萬名兄弟,才将邊塞重地打下來的,你憑什麽一口否認,一筆勾銷?”

“是啊!多少将士客死他鄉,只得魂歸故裏。邊塞埋白骨,朔風藏忠魂,如何被你三言兩語,就将一切都抹去了?我等不服。”

“你到底是哪來的草包?莫非假傳王诏?老子浴血奮戰打下來的勝仗,老子自己還不知曉?兄弟們,咱們不幹了!不如解甲歸田,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

被這一聲煽動,方才還整齊劃一的隊列,立即起了一陣騷動。

不知為何而戰的人群,有膽大的刺頭率先出列,扔下長矛短劍,作勢便要往外走。

“放肆!周将軍就是如此帶兵的嗎?你們這般目無軍紀,丢的是老将軍的臉,也連累少将軍治軍有方的名聲!”時克然來之前,便将所有最壞的結果都想了一遍,并且一一想出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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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身随機應變的能力極強,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多防備了一手。眼下,不至于驚慌失措,表面平靜無波,心底也沒有驚濤駭浪。

面對甲士嘩變,很快使出第二道殺手锏,掏出君上诏命:

“王命在此,何人敢假傳诏書?我乃相國長子、都尉時克然,你們不認得我不要緊,可是連诏書,也刻意不識?我倒是想問問,擅自離營,該當何罪?”

中軍司馬不能再裝聾作啞,立即出列,拱手行了一禮,方開口道:

“依照軍令,當斬!”

“司馬大人不可啊!同袍沒死在敵人手中,僥幸撿回一條命來,怎可折在自己人手裏。還望都尉大人開恩啊,砍了他一條胳膊、一只腿都行,還請留下他性命。否則,會寒了将士們的心啊。”周遭有人替那個刺頭求着情。

“老子暫且信了你,可周将軍領着我們铩羽而歸,就被換了将,總得有個說法吧?”刺頭卻是铮铮鐵骨,沒将膝蓋軟下去,一拍胸脯,道:

“要殺要剮随你,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十八年以後老子還是一條好漢!只是我不服,有本事,打贏了我,再随你處置!”

“君意難為,又不可測,難不成君上有命,還得仔仔細細、反反複複,向你解釋清楚?若想知道君上為何換将,你去君上跟前問去。”時克然冷冷道。

表面上顯露出來不耐煩,心底還在有條不紊地盤算。

“小的不敢。只是我們打了勝仗,非說成是敗仗,到底是誰在指鹿為馬?以後,誰還敢浴血奮戰。只怕重蹈覆轍,贏了也說輸了,就憑上面一張嘴皮。”刺頭心知肚明,漫說見君上,便是見君上身邊的內史,都難于登天。

興許他一輩子也見不着君上,即便是他縣官不如現管的周将軍,也不是随時随刻都能見到君上的。

即便是立了頭功,由千夫長嘉獎,便是莫大的榮幸了。

“君上龍體欠安,分辨奏折不及,也是情理之中。之所以未對你等降罪,也是聽了親信上書,依舊選擇相信你等。若你們執意謀逆,那即便是假的,這回也成真的了。就算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你們。”時克然說完,揮手示意自己帶過來的禦前侍衛出列,在刺頭臨死前、滿足他這個心願。

“既然你不服,可跟我屬下決鬥。”

刺頭在心底罵皇上昏庸無能,卻也無可奈何。

大獄裏,每年都有冤死的人,更遑論自己。

只他一人被冤,尚且情有可原。三軍将士,同被誣蔑,他就不能動搖大覃根基嗎。

可眼下,新上任的都尉恩威并施,自己也實在不能再多說些什麽,更不想給老将軍抹黑。讓外人以為,周家領出來的兵,都是無紀律無章法,只像市井無賴一樣,咋咋呼呼、瞎嚷嚷。

“若有一日同袍能沉冤昭雪,我今日這屈辱,也值了。”

說罷,拔出劍,很快與侍衛纏鬥在一起。

他還以為會跟面前這麻杆似的少年、酣暢漓淋地鬥上一場,死了也能明目了。

哪知這少年,雖不似老将軍那般,騎在馬上若一座小山那般英挺豪邁,卻屢出陰招,三下五除二便繳械了自己的兵器,眨眼之間,就有短匕架在自己脖子上。

“不!我不服氣,他使暗器。我要再比一場,這回,我要跟都尉比!”

“一寸長一寸強,你使長劍,我屬下用短刀,的确不算欺負了你。回頭你若再輸給了我,是不是還要跟相國一較高下,再跟君上殊死決鬥?難不成,只有打贏了所有臣民,才能做相國?君侯,比得是誰更有蠻力?”時克然冷笑了一聲,既不願繼續陪他玩耍了。

一聲令下,立即上來兩個刀斧手,将那刺頭拉了下去。

一路上,還伴随着他的哀嚎聲:“我不服!我可以死在決鬥中,但不能被行刑!蒼天啊,你開開眼吧,為何不讓我死在疆場,還能給老娘掙個軍功!兄弟,幫我照顧好我那未亡妻——”

侍衛是整個大覃國精銳中的精銳,各個以一當百,才能走到君上跟前,維護鹹陽城的安穩。

時克然帶了他們過來,對付這幫泥腿子,純粹殺雞用牛刀。

刺頭到死也沒想明白,自己輸在了哪裏。可那不重要,司寇從不需要聽死刑犯的申訴,自有選擇何種死法。

他的震懾起了作用,霎時間,人群之中再無人喧嘩。

周文泰靜靜旁觀了整場,想着時兄若控制不住大局,就出手相助,決不能袖手旁觀。

不管他是筝筝的兄長,還是他們多年的同袍之情。都得出面,助他一臂之力。否則這幾萬人馬若是亂起來,危及王城。也恐別國探子知曉,趁虛而入。那他辛苦打下來的盛勢,就毀于一旦了。

哪怕他拿自己當擋箭牌,震懾那幫甲士,依舊沒同他有絲毫計較。

軍令難違,他又能如何呢?

這會騎上馬,直奔寨外而去。

不知是一行人太慢,還是他的馬太快,不多時,便追上了那對人馬的腳步。

近鄉情更怯,從前夢了無數次,又相見無數次的身影,如今近在咫尺,他卻遲遲不敢靠近。

仿佛驚擾了這場美夢,就得以狼狽收場。

他在身後小心跟着,擋不住他派出去的衛隊,還是發現了他的身影。

百夫長吹哨停下腳步,紛紛下馬參拜。

時玥筝尚且坐在馬上,紋絲不動,強撐着眼皮,不讓自己摔下來。

兩夜未休未眠、滴米未進,全靠一口仙氣吊着,就為着能看他一眼。如今卸了力,只覺倦極,想席地而眠。

困得立盹行眠,美麗的頭顱一歪,終是松了手中握不勞的缰繩,搖搖從馬上墜落,像被樹枝抛棄、飄然而落的柳絮。

下墜時倒是清醒了兩分,困倦能忍,饑寒交迫卻是幾乎要将她吞噬。

從前在相府錦衣玉食,進了宮,也是滿盤珍馐。此時只覺是個窩窩頭,也能吞了。

沒有她想象中的摔在石頭上,磕破了頭,流血伴随着鈍痛。

只跌入一方溫暖懷抱,讓她所有的傲氣功虧一篑,原本想将他刺成千瘡百孔,最後都換成在他胸口蹭了蹭。

她像只頑劣的貓,不經馴服。

從前在将軍府時,有好好的太師椅不坐,偏得坐在他腿上看書。勾得他靠毅力,壓下一陣陣掀起的激狂。免得亵渎他的小月亮。

從前對這樣親昵的舉動再熟悉不過,而今重溫,只拉扯得他心髒劇痛。

時玥筝待站穩後,揉了揉小鼻子,才将他推開。

卻舍不得像回避外男那樣,站了遠些。

打從定親後,她在心底便已默認是他的妻,哪知物是人非。

“我罵你的那封信箋,你該是看到了吧?可有惱火?”

以前不會,現在未必。

若真上了脾氣,在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荒郊野嶺,她自是得吃虧。

可與他反目,還未去做,想想便開始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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