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周家老将軍急火攻心、病逝的消息,傳的朝野皆知。
這一日早朝,時知節又同君上,争執了起來。
“君上,老将軍為國捐軀,應當以上大夫之禮下葬。”
“你是王上,還是我是王上?寡人莫不如将這王位,直接讓給你。”君上正因為這事煩着呢,如何肯聽他的話,當下便駁斥了回去。
“亂臣賊子,一代叛軍,沒直接用草席一卷,扔到荒山野嶺去,被野狗分食。還給他留個全屍,已是寡人宅心仁厚。若真将他以國士相待,天下之人豈非嗤笑寡人?尤其今後朝臣有樣學樣,紛紛效仿之,豈非國無寧日?”
時知節被王上一連問罪,也險些将自己問懵了。
見周家實在可憐,自不能袖手旁觀:
“王上慧眼識珠,怎會将亂臣賊子,委以國事相托。再者王上雷霆手段,何愁叛軍不滅?”
時知節說完,君上直接拿起桌上竹簡,随手抄起兩個,便朝着他砸了過去。
氣得眼眶發青:“以卿之言,寡人就是暴君,欺負了你的同袍好将軍!相國啊相國,你真令寡人失望。”
時知節被砸也不躲,倒是其他臣子紛紛拱手行禮:
“君上息怒。相國也是重情義之人,雖這次感情用事,黑白不分了些。但也是人品貴重,不趨炎附勢。”
“是啊。相國走馬上任不久,凡事還需歷練,想必假以時日,就能跟君上一條心了。”
“也不知道周家給了相國什麽好處,王上招賢納士、封侯拜相,都沒讓他這般殷勤。”
看似說和,實則句句都往時知節軟肋讓戳,恨不能讓君上連他一起猜忌,拉下去砍了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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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今天穿得什麽樣子!誰讓你帶孝了,你給誰帶孝呢?”君上不忍直視,只掃了時知節一眼,就立即将眼睛轉了過去。
“寡人這品行高潔的相國大人,不讓你明哲保身,可你也不能太貪圖名利了吧?”
“王上,微臣正因為記得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才沒去為周家舉喪、擡棺。今日只待了一塊孝布,并未滿身素裹,還望王上能體諒人之常情。”時知節沒穿一身白,不覺有什麽問題。
何況,大覃律又不管大夫和百姓穿衣。
“君上前幾日養病,微臣也是同樣擔憂君上的。”
“可得了吧你!你這意思是說,若寡人駕鶴西去,你也會為寡人帶孝、守靈呗。”君上已不想跟他逗悶子了,從前欣賞他有治國安邦之策,現在看見他就覺處處不順心。
“大王萬壽無疆。”整齊劃一的恭維之聲,響徹寰宇。
君上咂咂嘴,又覺得朝中不能只有結黨營私、蠅營狗茍之徒;還得有清流和剛正不阿之人。否則自己整日泡在蜜罐裏,不明是非,早晚是亡國之道。
愣是又将相國看順眼了。
“如今叛軍已剿,虛位高懸,我預備讓相國的大公子時克然,暫領上将軍之位,不知相國意下如何啊?”
“犬子無能,能任都尉,已是君恩浩蕩。”時知節只是有言官死谏的毛病,不代表對自己軟肋無動于衷。
原本周、時兩家聯姻,就已惹君上猜忌,誕下殺意。若相權與軍權不分,恐命不久矣。
“多謝君上擡愛,但還請君上收回成命。”
“寡人是問他,又沒問你。你何來的父權天授?”君上不過是試探他,見他如此上道,便打消了疑慮。
“寡人也能理解你,看着同僚自掘墳墓,唇亡齒寒。可你也不想想,若他忠君賢明,寡人會對他趕盡殺絕嗎?若非你求情,這樣的亂臣賊子,就該淩遲處死。時卿為國事夙興夜寐,這些寡人都看在眼裏。卿不必殚精竭慮,可以高枕無憂矣。”
這話時知節以前信,現在聽來,只覺滿紙荒唐。
從前他也說過‘寡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定好好待卿,拜為座上賓’,現在他剛一開口,就被奏折砸。
不過君上親自動手,打是親罵是愛,若是換了司寇動手,就是扒掉一層皮了。
“君上,微臣奏請,是不是再查一查周家的案子。”
“還查?司寇可是報給寡人,周家那小叛徒,在獄中可是被打的七魂只剩下三魄。”君上見他還要再說,已制止了他的話:
“好了。既然公子還需歷練,正好,都尉也缺不得人。這少将軍之職,暫時就由王弟擔任。”
原本領太廟令的王弟,立即行了一禮,道:“是!謝王兄信任,臣定不辱使命。”
時知節對周家有愧,沒保住多年故交,也沒救下故人之子。
深深的無力感,尤其在他想到自己的家人時,愈發明顯。
“相國的小女兒好像到了出嫁的年齡,在宮中伴讀,頗得夫子誇贊。”君上笑眯眯道,仿佛方才的喧嚣不存在。
“若無良配,寡人擇時會斟酌賜婚。”
“君上,兒女私事不便在朝堂議論。且小女粗鄙,何德何能,能得君上親自賜婚。”時知節知曉,君上終于要對自己動手了。
“時卿既為寡人相國,時卿之事,既是國事,也是私事。才說犬子無能,又說令媛粗鄙,有時過于自謙,未必是一件好事。”君上未動怒,可綿裏藏針,任誰都看出來了。
“還是說,寡人配不上相府的小姐,不夠資格給卿賜婚啊?”
時知節只身一人,可以無所畏懼。可聽見他妻子所出的小女兒,膝蓋就軟了下去。
立即行了大禮,語氣也盡是懇切:“君上,臣不敢。能得君上賜婚,是臣全家的榮幸,求之不得。”
“寡人知道你擔憂什麽,無非是怕姑娘看不中,寡人亂點鴛鴦譜。”君上看他這個态度驟變,甚是滿意。
看來餘夫人的枕邊風及時且沒錯,只有拿着相國的軟肋,他才能安心俯首稱臣。
“我知筝姑娘性格剛烈,若嫁的不是如意郎君,回頭撞了牆,都是有可能的。不然這樣,寡人的幾個兒子,相國覺得可配得上?”
時知節的冷汗瞬間淌了下來,他從不敢高攀,甚至希望女兒低嫁。
這樣在夫家受了委屈,娘家可以撐腰。
若是嫁到王家,往後跟姑爺起了龃龉,她既不能撒潑打鬧、也不能暗生嫌隙。只能隐忍,最後忍出一身病來。
“至于小女愚鈍這樣的話,就不必再說了。得空,寡人也會請母後,跟令媛談談兒女私事。既是姻緣,自然要以圓滿為緊要。”君上沒說出口的,便是餘夫人——替仲公子求了這個恩典,請君上賜婚,将時玥筝許配給江敞。
只是君上沒一口答應,主要是擔心兩人相處不來,筝姑娘真出點什麽事,對王家名聲不好,也影響君臣關系。牽一發而動全身,恐動搖朝堂根基。
倒是也沒拒絕。
寵妃頭一次開口相求,哪有拒絕的道理。
“自本王登基以來,便連年征戰、民不聊生。如今又不敵戎狄,還需相國着手操辦此事,與各國結盟交好,也好讓我黎民百姓,有養生之機。”
“臣——聆诏。”時知節再拜,卻是忍不住心事重重。
散朝後,餘夫人聽聞了君上在朝堂時的試探,自是心花怒放。
借着跟兒子一塊用午膳的時候,不免将之前的綢缪,又挑明了幾分。
“敞兒,你若真心喜歡那姑娘,母親可以求父王,将她指婚給你。”
江敞原本是跟母親相對而坐,聽聞,立即激動起身,便給母親行了一禮。
“娘親,孩兒定會好好待她。”
“不。敞兒,你坐。你待她如何,娘并不在乎。”餘夫人不在衆人面前,終究摘下了笑裏藏刀的面具。
與兒子推心置腹道:“眼下,江家那些宗族,都支持君上立長、立嫡,太子又是君上欽自冊封,板上釘釘的事。若我們不拉攏一國之相,儲君之位,便再無勝算。”
江敞終是放下筷子,明白了母親的良苦用心,也為自己拘泥于兒女情長而羞愧。
“娘,你說的是。太子兄長不光有氏族的支持,還有太後的眷顧。太後整日守着祖宗禮法,正妻出身便偏向正室,對娘得寵一直頗有微詞,好似就會勾起她昔日被偏房打壓的痛楚來。要我說,她自己不争氣,怪得了誰?拿母親出氣,難怪祖父不喜歡她。”
“我兒心裏清楚就好,只要能讓我兒繼承大統、平安順遂,娘受多少委屈都值得。”餘夫人說話時,便拉起兒子的手,語重心長道:
“而你若是娶了時家那小女子,我們不光能獲得丞相的支持,還會得到太後的青睐。一筆寫不出兩個時字,她難道不希望時家再出一個王後,延續母族的榮耀嗎?而君上那裏,有我吹枕邊風,由不得他不動心。”
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江敞很快便明白,自己該怎麽做了。
“娘,我知道了,兒也不會拖後腿的。我知曉筝姑娘不能用強權手段,只能征服。否則若她跟咱們表面逢迎,丞相也不會真正和咱們一條心。”
餘夫人高興地摸了摸兒子的頭,她就知道她兒子可不是那等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