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
第 37 章
江敞昨夜睡得遲,起得倒是早,早早起來去朝堂議事。
特意叮囑下人,不準吵醒主母,由着她睡遲些。
時玥筝也沒有做賢妻良母的覺悟,一覺睡到晌午才起,春日刺目的陽光,順着窗棂打進來,莫名心情大好。
小丫鬟聽聞裏面的動靜,立即掀了簾子進來:“夫人,可是日頭晃得厲害,耽誤了您休眠?奴婢可以這就喚小厮,将這片窗子遮住,待夫人醒後再敞開。”
“不用費事了。”陡然想到江敞昨晚說的‘你若是困,站着都能睡着’,好像他試過似的。
想起他,十分影響心情,立即将他從自己腦海中驅逐出去。
“往後他不來鬧我,我原也沒睡遲起遲的習慣。”
不是為了守禮,純粹是沒什麽新奇的玩意兒,值得她點燈熬油賞玩。睡眠不足會讓她頭痛、心髒難受。
“是。那夫人可以将床挪到背光處。”小丫鬟繼續谄媚般獻策道。
“我喜歡日頭照在床沿,這樣夜半睡覺時才不冷。”時玥筝心領了她的好意,多留心了一分這個府中小丫鬟,是江敞提早挑好,機靈熨帖、過來服侍她的人,她還算滿意。
起身後,立即有嬷嬷過來,服侍她浣漱、绾發,在一旁謹慎回着話:
“夫人,各院的妾氏都過來了,稱是要給您問安。”
時玥筝才被春日暖陽熏出來的好心情一掃而空,皺眉道:“誰讓她們來的?”
嬷嬷撩起泡了花瓣的水,為夫人淨手,又洇濕了幹淨的絹帛,涼熱剛好。
方回話道:“夫人,一直都有妾氏拜見主母的規矩。她們清晨來,已在此守了您整整四個時辰。不敢将您驚醒,不敢坐,也不敢走動,就那樣站着。”
Advertisement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以後只要我未發話,任何人不要來煩我。”時玥筝淨面後,将帕子重重擲回銅盆裏,立即濺起水花無數。
“她們願意站就站,一群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婦人,整日侍兒扶起嬌無力,不如有這機會活動下筋骨,也能體會下市井百姓的辛勞。”
“是。老奴這就叫人去回話。”嬷嬷說着話,已替夫人绾了個椎髻,既已為人婦,便不能再做少女垂髫妝扮。
“只她們既無主母掌家的運數,也不敢癡心妄想母儀天下,即便有眼界有謀略,也無用處。”
“也是。越清醒越痛苦,若只知籠絡男人,攀比華服和美食,醉生夢死一日一日,也是一種自我保護。”時玥筝看向銅鏡裏的嬷嬷,眼熟。
是相府陪嫁帶過來的,只不過從前沒使喚過幾次。
難怪為自己出謀劃策,讓她對那些妾氏們搞愚民政策。不怕她們傻,就怕她們太聰明,亦或小聰明。
“我讀了那麽多聖賢書,依舊過不好這一生。反倒徒增煩惱。若沒看過那麽多風景,倒是也心甘情願做一井底之蛙。”
“是。夫人,她們既來了,不妨見見。以後再回絕。”嬷嬷勸了句。
“行吧。見不見不過小事一樁。”時玥筝勉為其難答應了。
自覺比旁的世家婦舒坦多了,至少現在是。婆母在王宮裏圈着,不必糾纏她請安規矩。江敞式微,又沒納哪個朝臣之女。一群草根,任由她拿捏,誰的臉面都不用講。
人生暢快,莫過于此。
“仲公子可有哪個心尖寵?”
“府上有個喚作小喬的,乳名蔓寧,從前在勾欄院被仲公子一眼相中,便給她贖了身。”嬷嬷說。
“可是那個激得仲公子殺人的勾欄女?為了她,能去要人命,她大概會覺得很幸福吧?也夠她吹噓一輩子了。”時玥筝滿意地點了點頭,嬷嬷對府中事項了解齊備,難怪母親會點了她陪嫁。
“待會兒問安結束,讓她單獨留下。”
“夫人,這勾欄女先前是不是賣藝不賣身,老奴不知。只是夫人,若想立威,亦或拿她出氣,還需耐住性子,沒必要剛來就動姑爺心頭好。”嬷嬷以為她拈酸吃醋,忙是又勸了勸:
“若您真容不下她,有一萬個法子讓她神不知鬼不覺地隕落,犯不上做到明面上。且夫人不必擔心,您年輕貌美、家世顯赫,還怕籠絡不住公子的心麽?”
時玥筝知曉她是誤會了,瞠目結舌了半晌,什麽都沒說,只讓她将人都喚進來。
“我巴不得他把我忘了。”
小丫鬟去将人喚到廳堂,嬷嬷扶着她手起身,代替老夫人、對着自家這胸無城府的嬌小姐,還是有萬千擔心。
“大魚大肉也終有膩的時候,那勾欄女不足為慮,就算仲公子膩得晚了些,也不過只拿她當個玩意兒。只要小姐早早誕下麟兒,在府中位置,便再無人能撼動,哪怕有朝一日相國退位讓賢,還有時家大公子做倚仗。将來兒子大了,更是能母憑子貴。”嬷嬷左耳進右耳出了小姐的話,只當她說得氣話,還在為她出謀劃策。
“小姐可留意公子喜好之物,時時投其所好,長此以往,就算是塊石頭也能捂熱了。”
尤其嬷嬷見仲公子待夫人是極好的,若是裝的,為了相府的權勢,那也做戲的太像了。若是能隐藏一輩子,也是好的。
時玥筝輕嗤了一聲,她沒興趣去捂男人,甚至男人來捂她,她也嫌煩。
還未到廳堂,才穿過長廊,就聽議論聲傳過來:
“好大的架子,不就是比旁人會投胎?否則她有什麽本事,能壓我們一頭。先讓咱們在屋外等,也就罷了。又叫我們在廳堂等,左等不來。還真拿自己當王母娘娘了。就算是太後,最尊貴的國母,想必也沒她這麽大的排場。”
下人正欲通傳,就被時玥筝擡手制止了,回頭冷笑道:
“怎麽?怕她們得罪了我受罰,故意給她們通風報信?”
下人立即抽了自己一巴掌,閉上了嘴。
他原本是想通傳後,讓侍妾們提前恭候着。免得鬧哄哄的,如一盤散沙。既夫人不願意,自然還是要遵從夫人自己的意願。
時玥筝從屏風後踱出來,悄無聲息地,直接抓住了多嘴多舌的那個丫鬟。
“你如何對天家的事,了解的這般多,難不成,你做過國後?”
時玥筝落座後,立即有小厮奉上了茶。
她胃空了一夜,這會兒還真有些餓了,沒那麽多講究,直接吩咐了下去:
“讓小廚房拿些吃食過來。”
既是午膳時分,她也沒有與衆人同桌而食的雅興。
“我這不供飯,待會兒都回自己院子裏吃。不然人多,我嫌吵。”
“是。”衆人齊聲道。
“都坐吧。不然我沒通傳,你們自作主張巴巴跑來。我沒責罰,你們又擅自做主,一門心思久站。回頭都算在我頭上,我冤不冤?”時玥筝向後靠了靠,沒做出淑女樣式、一臉端莊,只找了個讓自己舒坦的姿勢。
“那個叽叽喳喳的別坐。恐怕你不知,太後是我姑母。她怎樣的派頭,我比你清楚。不管她是否親民,都不是你能置喙的。”
小丫鬟臉漲的通紅,不敢再裝死,徑直走出來,跪在地上。
“夫人恕罪,奴婢一時被鬼上身,嘴上沒個把門的。也是從前仗着主子受寵,威風慣了,不知府中易主。還望夫人大人有大量,別跟個奴婢計較,免得有失身份。奴婢往後一定約束自己,再不敢妄議主子。”
喬蔓寧見狀,立即與她一并跪在地上,磕了個頭,道:
“奴家教訓奴婢不利,還請姐姐管束。”
“勾欄女?別亂攀姐姐,我還沒個秦樓楚館的妹子。”時玥筝偏頭看了眼那婢子,輕巧道:
“你若不用這激将法,我原也懶得踩死螞蟻。既你聒噪,那我豈能聽你的?叫人牙子過來,直接将她給我發賣了。”
喬蔓寧眼前一黑,死死咬住嘴唇,不敢開口替自己婢女求一句情。
只悲戚道:“夫人,奴家出身寒微,身邊只有春螺一人。她只是蠢了些,但不壞,還求夫人恕罪。奴家願與婢女一同受罰。”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再進一步懲處,好像醉翁之意不在酒,刻意為難你一樣。這樣吧,這事就這麽了了,等江敞回來我就跟他說,以後呢,還跟以前一樣,這掌家之權還你。想必,別人更能服你,你也比我更有謀略。”時玥筝說得十分認真輕巧,甚至在仆婦将早膳端上來後,還順勢在矮桌上,開始用餐了。
端莊使人累,這會兒腹中饑餓,實不會為了那些虛禮委屈自己。
吃着牛乳和酥餅,不忘同幾個人吩咐下去:“還有啊,我這個人好靜。以後不傳喚,別來煩我。實在想問安,去喬夫人那兒就是。”
遣散了衆人,喬蔓寧還跪在地上。
心底暗道這位新婦的狠戾,假以辭色便讓自己身陷囹圄。
若她百般磋磨,自己本就出身娼門,什麽罪沒受過,尚能扛住。
可她直接将自己置于衆矢之的,只怕在府中待下去都難了。
時玥筝看見她還跪在那兒,一副弱柳扶風模樣,便氣不打一出來。只覺手中的早膳也不香了。原本還想誇贊小廚房兩句,現在只覺堵得慌。
“我不讓你們來,你們打着問安的由頭,自作主張來叨擾我。我讓你們走,你又跪在這涕泣漣漣。這府上我做不了主,我自己的院子也說了不算。方才我說讓你繼續掌家,你不滿意。要麽我這院子也直接給你。眼不見為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