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章

第 52 章

書房裏,是江敞同幾位心腹朝臣商議對策,居于首位的便是時知節。

“戎狄送來了書信,稱要送太子歸國,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歸還質子,不是挑釁又是什麽?”江敞手中握着草原而來的竹簡,努力掩飾着怒意。

“戎狄這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唐守清從他手中接過信箋,匆匆閱覽了一番,繼續道:

“先前戎狄便有使臣過來,逼迫公子兌現承諾的疆域。”

“我當初為了戎狄提出太子為質,的确許諾給他,待我繼位,将邊關兩座城池割讓給胡人。可君父還沒咽氣呢,他們就如此迫不及待讨要。”江敞提起小人行徑,沒有絲毫羞愧,在他眼裏,無毒不丈夫,君王不能婦人之仁。

何況,這錦囊妙計,也是在坐軍師團給他出謀劃策的。

“許是預料到了公子雄心壯志,并非那等縱情聲色犬馬的昏君,知曉塵埃落定後,您不會割讓土地,故而提前讨要。”唐守清道。

江敞在心底評估,太子歸國之後,自己繼承王位還有幾分勝算。

越想越灰心。尤其自己費勁巴力将他弄走,若他就這麽回來,豈不是前功盡棄?

“不,我絕對不能讓他回來。是我動手晚了,沒提早将他在番邦解決掉。”

“可是這事不好辦啊。胡人的老巫預料到了,公子會有此計,因而留了後手,将太子仔細看管了起來。比對待他們親爹,保護得還要周全。”唐守清言罷,又回禀道:

“公子派過去的刺客,還未接近太子,就遭了草原勇士絞殺。也虧的是訓練有素的死士,否則其他人,連草原部落都混不進去。”

現在再處心積慮培養奸細,或使美人計,也來不及了。

“岳丈,你說,要麽我幹脆将城邑給他算了,可好?”

“公子要想清楚,你給他城邑,他也未必善罷甘休,保不齊還會得寸進尺。而你若無故割地,也恐失了民心。”始終緘默不語的時知節,終于押了口茶,緩緩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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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他今日得了兩座城池,明日還想入主中原,與您平起平坐。”

“我就說,給他城池前,讓他先殺了太子。我看到首級,就交付城邑。”江敞急切道。

“首級,他可以拖着不給,也可以給你假的。易容術,并不難。最關鍵的是,他拖得起,公子拖不起,太子即日便要歸國。”時知節想起女兒被人當了棋子,更是心疼不已:

“尤其,太子若揭發,小女與餘夫人密謀之事,只怕咱們幾個的腦袋,都得搬家了。”

江敞有感于岳丈消息通靈,毫不遜色于自己。饒是他,也是在母妃那兒得知的。

江敞很快驅散開了心底的雜念,也許不是岳丈在鹹陽宮裏,安插了太多眼線。保不齊就是筝筝說與他知曉的。

餘夫人這個娘親,能告訴自己實情。那筝筝這個小女兒,告訴父親也是情有可原。

“岳丈,對不住,讓小女子去涉險,還是做這等驚世駭俗之事。此事娘未提前與我商議,否則我絕不答應。”江敞表現出了懊悔與憤慨,眼下真是用人之際,不能內部先亂起來。

即便不是筝筝告訴他的,相國在宮裏宮外、朝堂廟堂有些人脈,都實屬應當。

“暫不說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即便我真喪盡天良,這事也該是我去做。是我娘親太心急了。得了空進宮,我自當再多勸勸。”

不過江敞還是想知道,筝筝是何時在何地,将此事告知岳丈的。

這幾日都不知她去了相府,難不成是書信往來?

這等事,若留了痕跡,日後準要落人話柄。

私心想着,以後要查筝筝每日蹤跡,書信往來了。

時知節對這婦人之見,沒有過多評價。妄議君王寵妃,也于禮不合。

只是對愛女,依舊有萬千擔心:“筝兒蠢笨,從前在相府一直由着她性子,無有所長,任何本領都是學藝不精。往後公子若有事,可交托老夫去辦。還請不要折騰筝兒了。害了她性命不要緊,可若是辦砸了公子大事,豈非悔之晚矣?”

只要一想到他如珠似寶的嫡出老幺,戰戰兢兢去殺人,可能會腳軟、會恐慌,便心疼不已。

若事情敗露,她被當場拉出去砍了,更是後怕。不怕她連累時家,只怕她無法脫身。

事成之後,留下心理創傷,也得需時間來消弭。

“下次再不會了,我沒想将發妻磨砺成訓練有素的刺客,我也非常願意保留夫人這份心思單純。”江敞知曉岳丈不高興了,當即半真半假表了态。

若是太平盛世,他自然不會為難筝筝。

但若只有一線生機,他會毫不猶豫地舍了這個發妻。

他只愛自己,在他眼裏,也只有自己最重要。

按耐不住心中疑慮,還是問了出來:“只是小婿有一事不明,岳丈是在何處得知此事的?”

江敞不是沒想過矢口否認,但岳丈知曉了也無妨,且同盟還是應該坦誠些,否則相互猜忌,必生嫌隙。

若真抵賴,岳丈拿出證據對峙,場面會顯得很難看。

“回公子,小女替您遮掩,為娘娘周全,并未向我吐露半個字。是禦醫裏,有老夫從前的學生。在老夫進宮請安時,向禦醫問起,禦醫說出君上病重誘因,是香料中有劇毒引起的。又問了宮裏幾位宦官宮女,君上病重前後幾日,只有小女服侍近前。”時知節平靜無波說完。

“岳丈安心。此事與我夫人無關,是一直以來助君父煉丹的老道,往香料裏摻了劇毒。筝筝只是去盡孝心,除此之外,什麽都沒做。何錯之有?”江敞知曉是自己疑心過重,猜忌了左膀右臂,有幾分過意不去。

自然是得給岳丈順着氣,講的也是肺腑之言。

“不過那老道也是無心之失,既是無心之失,不是故意謀害君父,便不将他滿門抄斬了。不過即便不是有心,致使公父龍體受損,也不可姑息,只賜了斬立決。”

那老道有沒有家人都兩說,沒留着他秋後問斬,就是怕他亂說話,時知節沒糾纏仲公子的處置方式,只說:

“是。老夫也不過推斷,想必小女頑劣,倒還不至于罔顧人倫。她既沒這個賊心,也沒這個賊膽,是老夫多慮了。”

江敞與岳丈對視一眼,又匆匆避開對方目光,彼此心照不宣。

江敞在心底種下了懷疑的種子,他見識過岳丈的智慧,但不信他能推斷的如此精準。更懊悔自己認下此事。

自古以來只有君王在臣子府上安插眼線,還沒有臣子敢反其道而行,在宮裏盯着君王的。

時知節此刻也顧不得這麽多了,将這件事直接掀出來,放在衆人眼皮子底下。來日若要推女兒入火坑,也得拉餘夫人一起。

不過那時,君王反複無常,又逼着女兒一個人認下,時知節也無力翻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以岳丈來看,當如何?給戎狄割地不可,太子送回來亦不可,難道我就成了甕中之鼈,腹背受敵,無脫身之法了?”江敞其實想過幹脆破罐子破摔算了,可又不甘心。

“公子,若想絕地反擊,還有一個法子。”時知節猶豫了一瞬,還是說出了口。

“那便是戰。”

“戰?”江敞差點忘了,相國一直都是主戰派,而不是茍且偷生,守着自己那點富貴。

可依舊不明白:“當初答應送太子為質,也不全是我之謀略,而是朝中無人啊。”

江敞說話間,将目光落在時克然身上,後又搖了搖頭。

大舅哥是真不行。他一個人行,但是底下将士士氣低迷,打不了仗。

他也不想剛繼位,就亡國了。

“公子,不若公子禦駕親征,想必能鼓舞士氣。”時克然在他目光的敦促下,不得不開了口。

“是。老夫自當再挑使臣與戎狄周旋,憑借三寸不爛之舌,最遲能拖到君上殡天,公子登基那天再發難。不在君上彌留之際亂起來,待公子繼承大統,便與戎狄迎戰。”時知節道。

江敞有野心,但不多。

他只想要王位,但沒想過一統江山。

尤其有自知之明,他統禦人心、平衡朝臣、帝王之書,還需修煉。讓他出征,他亦沒有十全把握。

他不想冒險,因為輸的代價太大。

“若公子肯親征,臣願為馬前卒。”時克然慷锵有力道。

江敞看出了他的淩雲壯志,仿佛要彌補上回未出戰時的遺憾。

上次周文泰頂替了他出征,這回終于得了機會。

江敞想到那個人,不過只有一瞬,便被自己否了。

他要維護自己顏面,退縮的話,便需得心腹替他說出來。

唐守清不是趨炎附勢的人,瞅準了這個時機,還是替他解了圍。

因他心知肚明,時家父子此時逼問,也是為了擡周将軍出山,而不是真逼君上去前線送死,總不能讓好事變壞事。

立即從中調和道:“以臣之見,公子不可。國不可一日無君,以免群龍無首,有狼子野心之徒,趁機作亂。尤其時家宗族虎視眈眈,從前就擁立太子,若公子親征,城中空虛,即便太子不回來,也怕他們又捧個儲君出來。”

這借口站不住腳,到那時江敞手握重兵,再殺回來就是。

但他沒客套一番,怕岳丈這個老學究不懂人情世故,又趕鴨子上架,讓他出征。

借坡下驢道:“是啊。他們迂腐,不想選賢舉能,一直執着立嫡立長。”

雖太子不在,仲公子出征,更沒嫡,也沒長了,何來另立。

但大家心照不宣,都沒提起此事。

“公子帶兵凱旋,只怕那時已生米煮成熟飯。若逼的新君退位,又會名不正言不順,恐難堵幽幽之口。”唐守清頓了一下,接着說:

“若敗,讓宗族之子趁虛而入,反倒給他人做了嫁衣。且何人有公子文韬武略,聖賢明禮,唯有公子繼位,才能救我大覃百姓、天下蒼生。若其他人繼位,傾社稷危如累卵,唯有公子,才能扶王圖穩若磐石。”

時知節聽着自己門客說完,見機行事,開口道:

“公子可否想過,重新啓用周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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