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
第 53 章
時玥筝才至書房,想喚幾個人用晚飯,便聽到父親的對話。
心髒猛地一沉,撫了撫胸口,才勉強站穩。
待江敞走出來,已将神色調整到如常:“小廚房已備好了晚膳,公子還請移步花廳。吃過飯再商議吧,仔細身體。不然待會兒飯菜涼了,就不好吃了。冷食下去,也對身體有害。”
“我今日是借了岳丈和大舅哥的光,若不是時家人在這,我連晚膳都混不上。夫人又哪會關心我身體是否有恙。”江敞說話時,已将大掌攬了過來,強勢摟過他那不盈一握的細腰。
帶她出了門,才低頭貼着她耳垂,咬牙切齒道:
“在外人面前,給為夫點面子,就不能喚聲夫君。”
父親和兄長都在,不好發作,就知自己不答應,他就要在衆人跟前摟摟抱抱,不肯放過她。
時玥筝沒太多臉紅的毛病,可在父兄跟前,和夫君親親我我,也難為情啊。
手指抵着他胸膛,喚了聲:“夫君。你看該用飯了,妾身去小廚房吩咐一聲。”
“不用,留下來一塊吃吧。”江敞不僅沒放手,還将她拉到了矮桌旁,與她共坐一方席子。
時玥筝見推他無用,既不喜與他親近,更不想跟他同桌而食,便紅着臉,咬緊後槽牙道:
“夫君,妾身已經吃夠了,你們先用膳吧。”
“吃過了,再陪我吃點又如何?難得時家人都在,你們有多久,沒在一塊用飯了?”江敞倒是收斂了一些,将摟着她的腰,改成在桌下偷偷牽她的手。
這份在夫人娘家面前,跟夫人偷偷摸摸隐秘的快感,讓他覺得格外甜。
“岳丈與兄長,也不必客氣,全當自己家就成。原本也是自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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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玥筝見衆人入席後,勉強來的得體笑容,讓她有幾分臉酸。
什麽情趣,只是他一人以為而已,她只覺難捱。
大力抽回了手,笑意已有幾分僵持不住了:
“只有妾氏與主君同席,伺候主子用膳。我是正妻,做不來這些事。公子若需要女人服侍,可以讓侍妾來。”
說罷,正欲起身,就被江敞拉住了衣擺,好言好語道:
“何時用夫人服侍我?我為夫人把盞,服侍夫人用膳可好?”
其他幕僚見眼前旖旎一幕,想看又不敢看,又不得不看,只得陪着笑臉和小心,一頓飯吃得心裏七上八下。
“小女從前嬌養慣了,家中未教習太多禮儀,如同野草般恣意瘋漲。一直享受關愛,甚少體貼旁人。還請公子見諒,多給些耐心。”時知節還未動筷子,先給了回應。
江敞方才不過一句戲言,不知他這般當真。
便也與他認真了起來:“愛人天生就會,大多無師自通。只是筝筝看不上我,故而懶得問候我罷了。”
無人反駁,由着他這話落在了地上。
仆婦陸續上了膳食,虞灼也從後一并過來,已經聽從嫂嫂的吩咐,洗了澡、又換了幹淨的衣裳,此刻與夫人房裏的丫鬟站在一起,等候侍奉。
江敞掃了她一眼,覺得面生:“我以前沒見過這姑娘。”
時玥筝“嗯”了一聲,不動聲色地給他舀了一勺湯,輕描淡寫道:
“今日送來些新進門的仆婦,管家說可我先挑。怎麽了?這丫頭的确生得機靈,不過若是喬氏喜歡,給寵妾送過去也行。”
三言兩句便将戰火引回他身上,讓他無暇再顧及這個多出來的小小侍女。
“府上什麽好吃好喝不是先可着你?何時給過妾氏半分眼色。夫人一向好說話,可別偏到今日,在岳丈跟前故意給我使絆子,污我清白。說得好像夫人多在意我,介意我跟妾氏似的。”
“我就說了一句,你有一萬句等着訓斥我。”時玥筝将酒樽往矮桌上重重一磕,想借着撂臉子退出去。
但江敞不放人,往碟子裏,夾了一筷子松鼠桂魚。
溫柔細致道:“說好的為夫服侍你,來嘗嘗廚娘拿手好菜。魚肚子沒有刺的地方給你吃,以後為夫替你剔魚骨、剝蝦。”
時玥筝以前就知他肉麻,勉強還能忍受,現在是愈發受不了了。
“府上下人多,若需人手用,多得是人可以剝。”
“小沒良心。那些髒婆子剝的,哪有我剝的好吃一點。”江敞習慣了她好心當成驢肝肺,笑着罵了句。
“既照夫人這般說,府上珍馐吃不完,又何必管晚膳待會兒涼不涼?再做就是。”
“相府沒有奢靡之風,這輩子浪費,下輩子變乞丐。”時玥筝沒去動眼前那魚,方才謊稱用過晚膳,現在腹中空空,奈何沒一點胃口。
“再者說,等你餓了再做,備菜總需要時間。還要等。不如現在吃了,待會兒不必承受腹餓之苦。”
“夫人所言極是,一看就很有生活。只是相國兩袖清風、清正廉潔,往後嫁雞随雞,嫁狗随狗,到了江府,不必再節儉度日。”江敞道。
時玥筝是知曉餘夫人揮霍無度的,好比愛吃雞胗,便宰了百十只雞,專取雞胗,其他部位直接扔進泔水桶裏,拉出去倒掉。
每餐幾十道菜,就動兩下筷子,剩下的都便宜了宦官與宮娥。
這倒是無妨,總歸比揮金如土、一擲千金要好。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滿城都是災民,我可以高枕無憂,也沒辦法那麽心安理得的歌舞升平。”
江敞不管她是不是指摘娘親,娘親能載歌載舞也是有本事,能讓父王寵着。
只誇贊道:“筝筝真是個好姑娘,現在就有母儀天下的風範。”
時玥筝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實不知他能從骨頭裏挑雞蛋,總能找出她身上微乎其微的長處來。
倒是不吝啬奉承,可她對甜言蜜語過敏。
“公子慎言,如今連這話,都能拿到臺面上來說了嗎。”
江敞端起茶杯,觑着她、抿了一口茶,笑得見牙不見眼。
“更多的話,也說了。方才真該叫你在書房一并聽聽,不為着讓你在一旁服侍,就想讓你充當我軍師。”
時玥筝感覺渾身不舒服,卻也不好像往常一樣,給他嗆回去。
倒不是想着這裏衆多人,需得給他留着顏面。
只她是參與君王之死的主要兇手,說再多也是欲蓋彌彰,不如向仲公子那般,至少坦蕩。
幾個人都沒什麽胃口,眼前的膳食撤下去,換成了茶和點心。
天色暗下來,江敞沒有回書房議事的意思,只是陡然間問起身邊人:
“岳丈說,可以啓用周将軍,夫人意下如何?”
時知節聽完,方才還跪坐在那兒,忽地直起了身子,開口道:
“公子,女人都是頭發長見識短。”
江敞根本沒看他,目光緊盯着時玥筝,朝岳丈向下壓了壓手。
“是啊。而且後宮不得幹政。”時克然也試圖幫小妹脫險。
“我又不是帝王,何來的後宮。筝筝但說無妨。”江敞笑眯眯道。
時玥筝低着小腦袋瓜,心底天人交戰。
她自是希望周家洗刷冤屈,可也不願惹江敞忌憚,讓自己在江府的處境更難。
狠了狠心,豁出去以後被他猜忌,繼續受折磨,還是開口道:
“我覺得可以将他召回,解燃眉之急。”
“可是,若将他重新啓用,他為着周家滅門,心生怨恨怎麽辦?”江敞笑問道。
“他不會。周老将軍是自然病死的,是天意,天意不可違,怪不得旁人。周家家眷,也是君上法外開恩,刀下留人,饒了一命,僅流放邊關。他又被新王委以重任。于情于理,他都應該感激,而不是怨恨。”時玥筝低頭說,努力抑制住心跳加速,不大敢看他的眼睛。
“哦?筝筝又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如何得知?莫非心意相通?”江敞再度端起酒盅,笑的意味不明。
“不是你問我的嗎?你這人好生奇怪,你問我,我答。我答了,你又譏諷。”時玥筝半真半假地惱了,為着周哥哥的事,還是按耐住性子,沒拂袖而去。
“我自是不知他如何想,我也控制不了他怎樣想。不過以己度人,若我是他,擺脫了英雄無用武之地,能一展宏圖,我會很高興。”
“是啊。且周将軍繼承了老将軍的虛懷若谷,并非小肚雞腸之人。”時克然也跟着附和了一句。
江敞為難夫人,還能稱得上是打情罵俏。
再反駁大舅哥,就有點過了。
只說:“可若是重新啓用周将軍,豈不是說君父從前錯了?又如何堵住幽幽之口,掩蓋他亡命天涯的事實。只怕,司寇那邊都會受牽連。”
“公子若疑心他忠誠,大可以為周家翻案,雪中送炭,知遇之恩,還怕他不感激涕零嗎。”時克然見他若沉吟狀,未提出疑慮,便不請自言,繼續說道:
“至于幽幽之口,待周将軍打了勝仗,自然風浪止息。”
時家覺着他很奇怪,方才還急得火上房,此刻倒是還能溫吞地想其他法子。
江敞也覺着時家很奇怪,沒了方才的千條妙計,一心一意,都是想着叫周文泰付出。
只怕自己稍有差池,便落入圈套。
“不如這樣吧,我可以替周家翻案,但要周文泰永遠留在邊關戍守,無诏不得回京。另外,時兄跟他一塊去,看着他,省得他不安分。你為主将,他做你副将。”
江敞自以為的萬全之策,讓棋子離夫人遠些,還能為自己所用。
殊不知,他輕飄飄的一句話,又是時家骨肉分離。
時克然也不舍得在爹娘跟前盡孝,還是拱手行禮,道:
“臣,願為公子赴湯蹈火,去邊關退敵,萬死不辭。”
時知節還能說什麽,父母在不遠游,這個兒子算是白生了。
但若能讓周家洗刷冤屈,也算對得起摯友故交的在天之靈。
周家出事,他從始至終未露面,卻沒放棄過暗中努力。
如今舍棄了自己的兒子,能将周文泰撈出來,他也能對得起自己良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