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 30
chapter 30
30
“你結婚?”
聞衡笑了一聲, 有些不大相信:“真的結婚了?跟上次那個女孩?”
薄敘又開始裝着淡定,應一聲:“嗯。”
聞衡調侃着:“上回還在苦戀,讓我幫忙搭個線, 這才過去多久就結婚了,你速度還挺快。什麽時候的事, 小姨知道了嗎?”
“剛辦完手續。一會兒我回去告訴我媽。”
薄敘如此輕松愉快的語氣, 聞衡不用想都知道他現在是個什麽樣子,不免笑道:“你的閃婚真夠出人意料。小姨肯定比我還震驚。不管怎麽樣, 先恭喜你了。”
薄敘唇角微微翹着,回了一句:“謝謝。”
聞衡預備挂電話,忽然想起自己打這個電話的目的。
“對了,你什麽時候來接你妹妹?”
“怎麽了?”
“我現在終于能理解你的心情,叛逆期的女孩子确實難管。你今天有空就來接她回家吧。”
薄敘想了想,拒絕:“今天沒空。讓她在你家再多住幾天, 要開學了我再去接她。”
“……”電話那頭的聞衡輕笑一聲:“明白了,新婚燕爾, 怎麽有時間管妹妹。”
薄敘倒沒否認。
和聞衡結束通話, 他稍微花了一點時間整理心情, 随後放好結婚證, 開車回家。
海城偏北,遠處山巒連綿起伏,靠近主城區的半山腰, 層巒疊翠, 綠林山脈間,豪華富麗的別墅群錯落點綴。
薄敘的車在其中一棟別墅前熄火。
家裏并沒有幾個人, 偌大的別墅很是寂靜。
一個面容姣好的女人,正坐在二樓露臺的椅子上, 沐浴着暖春的陽光,閑暇悠然地翻着一本外語詩集。
聽聞身後傳來動靜,她轉頭看過來,五官模樣與薄敘有幾分相似。
雲莞竹在這個時間點見到薄敘回來,表情顯露些許意外,關切詢問:“怎麽現在回來?吃過午飯了嗎?”
薄敘的腳步在原地停了一下,之後朝雲莞竹走過去,在雲莞竹對面的藤編竹椅上坐下。
他們中間隔着一張圓形小桌,紅色的結婚證被放上去時,陽光的直射讓眼前的紅色顯得格外晃眼。
雲莞竹愣了好一會,才想起來放下手中的詩集,拿起桌面上的結婚證,眸光錯愕又震驚。
她翻開結婚證,看到自己兒子的照片,還有兒子的名字,立即擡眸看向薄敘。
面對母親的驚訝,薄敘顯得很鎮定。
回來這一路,他已經能成功壓下心內的那些激動,現在能很平靜的坐在母親面前,跟她談話。
他說:“我結婚了。很抱歉,沒有提前跟你說一聲。”
雲莞竹許久都沒反應過來,眼裏還滿是訝異:“怎麽這麽突然……”
“确實有些突然,但是,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多年。”
雲莞竹愣愣的,看看面前的薄敘,再看看結婚證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雖然沒有笑,卻是很漂亮生動的一張臉。
“桑枝……”
雲莞竹念着這兩個字,她還是第一次知道這個名字。
“你們交往多久了,怎麽一點都沒聽你提起過?”
“我們沒有交往過。”
聽薄敘這樣說,雲莞竹更是面露驚訝:“沒交往?”
她還以為薄敘是戀愛談久了忽然想結婚,卻沒想到竟然都沒在一起過。
薄敘看得出母親的疑惑,現在事情已經成定局,他也不介意告訴她真相。
“媽,我喜歡了她很多年。她被家裏催着相親,我騙她我也在被家裏催婚,所以我們就這樣結了婚。”
“這件事很倉促,這幾天我會安排我們兩家正式見面。到時候,你能幫我瞞着這個秘密嗎?”
雲莞竹聽得怔愣好一會,明白過來後點了點頭。
薄敘又說:“你和爸的結婚戒指,我送給了她。”
那是他親生父親和雲莞竹的結婚戒指,雲莞竹在很早之前就給了他。
當桑枝提出結婚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回到住處,取了戒指。
提起親生父親,薄敘的神情顯露幾分落寞,眼睫垂下,半遮住漆黑的眸底。
“他如果知道我現在長大了,結了婚,一定很高興。”
聽着兒子的低喃,雲莞竹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會高興的。媽也很高興。”她将結婚證折回去,遞給薄敘,說:“一會我就跟你爸說,讓他安排一下,結婚是大事,咱們怎麽都不能虧待了人家女孩子。”
雲莞竹這裏說的“爸”,指的是薄敘現在的父親。
是他的繼父,血緣上的大伯。
薄敘點了點頭,伸手接過結婚證,雙眸低着,指腹摩挲證面。
許久之後,說了一聲:“謝謝媽。”
-
白蘭公館。
張嫂将準備的午餐一一擺上桌,食物全都準備完畢,卻不敢去通知客廳裏坐着的三人可以吃午餐了。
客廳氣氛壓抑,好半天,都沒有人說話。
桑枝的那本結婚證一直擺在茶幾上。
桑瀚明和蘇绮貞坐在一塊,桑枝單獨坐在另一側的單人沙發上。
幾人沉默的時間過長,桑瀚明這才出聲,問桑枝:“你是因為早上跟你媽吵架,所以才突然跑去結婚?”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早點結婚嗎,我現在結了,你應該很高興啊。”
桑枝故作輕松,不以為意地說。
桑瀚明卻搖搖頭:“我希望你結婚,但不是在沖動的情況下,怎麽也得深思熟慮。”
“爸,我雖然是沖動結婚,但是我是認真的。”桑枝向桑瀚明保證道,“我會好好對待這段婚姻,你放心。”
桑瀚明看了看桑枝,又側頭瞧了瞧坐着一直沒出聲的蘇绮貞。見她眼圈發紅的模樣,他嘆了嘆氣,對桑枝說道:“你跟我去趟書房。”
桑瀚明說着要站起來,蘇绮貞連忙扶住他手臂。
出院之後他的身體恢複不少,但是走路都需要小步慢走,說話做事也都不敢多用力。
桑枝走到桑瀚明身旁,扶住他的另一邊手臂,蘇绮貞這才放手。
兩人一路緩慢行走,一直走到二樓,桑瀚明的書房。
桑枝先扶着桑瀚明坐到椅子上,等他坐好了,她再拉過一旁的圓凳,坐了下來。
桑瀚明先是仔細看了看桑枝的臉,關心地問:“還疼嗎?”
桑枝一下就聽出桑瀚明問的是什麽。
鼻尖瞬時泛酸,她眨了眨眼,像什麽事都沒有一般,搖搖頭:“不疼。”
桑瀚明長長嘆了一口氣。
“你媽打完你,就後悔了。你跑出去之後,她哭了很久。小枝,我和你媽之間的很多事情你都不了解,你那樣說她,她是氣急了,才動手。你別怪她。”
桑枝咬着下嘴唇,不說話。
桑瀚明只好說:“別生氣了,爸爸代她向你道歉,好不好?”
“爸,”桑枝終究是忍不住,為他叫屈,“你為什麽總是幫着她?她那麽對你,你為什麽能原諒她?你為什麽……非要這麽愛她呢?”
桑枝不明白,完全不懂,為什麽桑瀚明會這樣無條件地愛蘇绮貞。
小的時候,她因為失去媽媽而傷心難過,同時她也能看到她的父親因為失去妻子而消沉。
蘇绮貞回來那一年,桑枝在桑瀚明的臉上看到了久違的笑。
奶奶說,父母複婚是為了給她一個完整的家庭,但是她能隐約知道,她的父親是因為愛才選擇複婚。
正是知曉這一點,桑枝就更恨。
恨他們兩人平時的恩愛,是一方一廂情願,一方虛情假意。
桑瀚明沉默良久,伸手摸了摸桑枝的頭,像小時候那樣,用寬厚的掌心安撫孩子稚嫩受傷的心。
“小枝,等你真的經歷了,你就會明白。”
沒經歷過的人,無法感同身受,桑瀚明覺得此刻的桑枝不會明白他對她媽媽的感情,所以目前,他只能這樣說。
然後他又笑了笑,說道:“有時候在想,為什麽你的性子會這樣倔,其實你也是有些像你媽的。她當時就是那樣的不甘,倔強,非要與不想過的生活作對。”
桑枝低下頭,聲音甕甕的:“我才不要像她。”
桑瀚明又笑了,開始認真道:“結婚這件事,确實不會後悔嗎?”
桑枝很篤定地回:“不後悔。”
“不後悔就好。事情這麽突然,我們都沒做好準備,但是沒關系,不管以後發生什麽事,你背後都有我們這一家人。”
他們全家,都是桑枝試錯的成本,哪怕選錯了,未來後悔也沒關系。
桑枝看桑瀚明說完,好像突然在思考什麽事一般不出聲,不禁問:“爸,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我就是在想,你是什麽時候從喊我一聲‘爸爸’,改成現在這一聲‘爸’的。”
桑瀚明看似說得無意,桑枝卻倏然紅了眼睛。
他笑笑,“我的女兒長大了。”
桑枝的眼淚再沒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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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的地點是桑枝聽簡芮溪的推薦選的,一家氛圍感很好的小衆餐廳。
海城是港口城市,食物多以海鮮為主,桑枝不喜歡海鮮,剩餘的可供選擇的餐廳就不多。
她暫時不知道薄敘有什麽特別的喜好,現在就先以她的喜好來選擇。
餐廳裝修以鮮花花束為主,白玫瑰色彩溫柔浪漫,桌子上擺着的八角水晶燭臺,水晶透亮,燭光微微搖曳。
這是桑枝和薄敘的第二次正式晚餐,和第一次一樣,他們好像還是不是很熟。
除了偶爾交談幾句,其餘時間,更多是在認真吃東西。
單從禮貌和客氣的肢體動作來看,幾乎沒人能看出他們兩個人今天已經領了證,結了婚。
服務員送上剛出爐的牛排,一人一份,桑枝有點懶得切,放下刀叉,端起手邊的果汁小口喝着。
目光落到對面,薄敘正慢條斯理地用手中的刀叉切着他那塊牛排。
手指骨骼清晰分明,指節修長,手背隐約能見微突的青筋。
左手的黑色襯衣袖口,還是戴着上次那塊表。
桑枝忽然想起看星星的那個晚上,她抓着這只手做了什麽,眼睫都不自覺眨快了幾次。
手表和手指的觸感,此刻都仿佛還停留在她胸口。
在桑枝盯着薄敘的手,思想亂飛時,薄敘已經切完牛排。
他伸手,将自己這份牛排和桑枝桌上的這塊調換,什麽都沒說,低眸繼續切牛排。
直到察覺桑枝直直投射過來的目光。
薄敘停止手中的動作,稍稍擡眸,眼神裏流露出的疑惑,仿佛是在問桑枝,她在看什麽。
桑枝與他對視一眼,立馬搖頭,裝作沒事般的繼續喝果汁。
薄敘便沒說什麽,正要繼續切牛排,聽到桑枝出聲:“你今晚好像心情很好?”
薄敘停頓。
面上淡定,心裏卻在打鼓,他表現的有這麽明顯?
桑枝見他停滞的表情,不由得笑起來:“我就是随口問問,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薄敘稍稍垂眸,眼底的情緒遮掩半分,而後如平時一樣鎮定開口:“我沒緊張。”
手中切牛排的刀叉重新動起來,他忍不住問桑枝:“為什麽覺得我今晚心情很好?”
桑枝笑起來:“不知道。就是一種感覺吧。”
兩人好像這時才進入狀态,開始熟人之間的聊天。
桑枝有些好奇薄敘家裏對他結婚的态度,問:“你把你結婚的事跟家裏人說了嗎?你一直被催婚,他們知道你閃婚後,是什麽反應?”
薄敘:“有一點吃驚。”
“只有一點吃驚?”
“嗯。”
薄敘不擅長撒謊,但是相親一開始就是謊言,現在還是得硬着頭皮圓謊:“他們本來就一直希望我早點結婚,現在我結了,也算是圓了他們心願。”
桑枝大概了解了,點着頭說:“我家裏也一樣。”
她想了想,把今天發生的事告訴薄敘:“早上我和我媽吵了一架,她打了我一巴掌。”
金屬小刀的刀刃忽地偏移,在白色瓷盤上劃出一道刺耳的聲響。
薄敘的手僵硬一瞬,縱然他已經猜到桑枝可能挨了打,但是當真的聽到,尤其是聽到桑枝以這種輕松的、事不關己的語氣說出來,讓他覺得很心疼。
他擡起眼眸,沉沉注視着對面坐着的桑枝。
桑枝感知到薄敘的目光,笑着問:“幹嘛這麽看着我?”
“疼嗎?”薄敘問。
桑枝臉上的笑意停了一瞬。
今天,有兩個人問她,被打過的臉疼不疼。
一個是她爸爸,一個就是薄敘。
就這麽簡單的兩個字,一下将桑枝心底最柔軟的部分勾了出來,猝不及防的,眼眶發酸。
她搖搖頭,放下果汁,拿起剛才放下的刀叉,開始吃薄敘給她切成小塊的牛排。
黑胡椒裹滿八分熟的牛肉,辛辣的醬料在口腔裏彌漫,桑枝小口咀嚼,直到咽下去後,才将剛才那點可以稱作是感動的小情緒平複掉。
她開始問起一些別的問題,想多了解一下面前這位新婚的丈夫。
“你現在一個人住嗎?”
“工作的時候一個人住,假期會回父母那邊。”
“聽我奶奶說,你現在在一家建築事務所工作?”
“嗯。”
“平時忙嗎?”
“還好,會有一段時間需要每天加班,有時也需要出差。”
問到這,桑枝稍微停了一下,好像沒想好下面要問什麽。
薄敘倒是先反問她:“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暫時沒了,以後想到再問吧。”桑枝搖搖頭,而後眼睛一亮,“你有沒有什麽要問我的?”
薄敘似是思考了一下:“沒有。”
“沒有?”
“嗯,沒有。”
桑枝挺詫異的:“你對你老婆就沒有一點好奇?”
老婆——
薄敘的心髒忽地收緊,眸底的光短暫僵滞,思緒游離片刻後又急速拉回。
唇角有微微上揚的弧度。
他暗自藏起心底的那點興奮,垂眸繼續若無其事切牛排。
原本已經切成小塊的牛排又重新被分割成更小塊。
“以後可以慢慢了解。”他說。
桑枝張了張嘴:“噢。”
說不上怎麽有點失落。
晚餐結束,兩人一起離開餐廳。
餐廳離海城的港口很近,薄敘的車停在江濱大道上,夜晚江風的溫度比市中心低了些許。
他們隔着不近不遠的距離,并肩走在路上。
江水洶湧,船舶的汽笛聲從港口那邊一陣一陣傳來,夜晚的安靜愈加凸顯出來。
晚餐結束,接下來,應該是各回各家。
桑枝感覺薄敘就是這樣想的,她都等了一個晚上了,都沒見薄敘有和她一起過夜的意思。
兩人一路走到停着的車邊。
薄敘替桑枝打開副駕駛的車門,桑枝卻站着不動,先問了他一句:“你準備現在送我回家?”
薄敘眉頭微皺,略顯不明。
桑枝笑了一笑,不知在笑什麽。
她伸手扶住薄敘剛剛打開的車門,側過身預備坐進去,又停住,轉眸望着他。
“今天是我們結婚的第一天哎,怎麽也算是新婚夜吧,”桑枝眨着眼,無辜又俏皮地問,“你确定要送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