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食堂二樓的咖啡廳內,唐寧仍舊在繪制着二十四號設計稿。

二十二號設計稿雖是草圖,但從設計方面來講,已經比較接近唐寧想要的狀态。

為了使得發簪末端的镂空裝飾更為精巧,唐寧便減少了金絲勾連的效果,初步的效果圖的确讓唐寧滿意,但稍作分析後,唐寧就否掉了這個設計。

減少了相互勾連的确可以使得镂空感更明顯,更精妙,但承重度也會減少,如果是一個毫無實用性的發簪,那麽對于發簪這個主體的設計就偏離了軌道。

畢竟,這是發簪,不是單純的發飾,如果失去了實用性那麽便本末倒置了。

唐寧繪制二十四號設計稿的時候,沿用了二十二號的設計,但在镂空工藝上單股的金絲換成了三股。

若不是很細致地看設計圖,的确分辨不出來有什麽變化。

秦施彰雖然沒有仔細看過唐寧的設計稿,但是靠着一番推測,确實猜得八九不離十。

唐寧很喜歡累金的成色與效果,但是運用累絲工藝去将金銀進行再創造,這并非一件易事,畢竟這個時候的金銀絲本身是很軟的。

累絲工藝也本就是利用了金絲、銀絲構建後的玲珑剔透的效果,換成別的硬度更高的金屬,相比較而言成色不好看也會顯得笨拙。就這一點而言,的确做不到兩全其美。

唐寧接收到秦施彰的信息時,他正在拍設計稿,雖然錢老教授已經去世了,但是唐寧還是習慣性地把設計稿拍下來後,發給了錢老教授,盡管不會再有人回複他了。

因此在收到消息提醒的時候,有一瞬間,唐寧竟然十分異想天開的以為是錢老教授回複的。

唐寧點開秦施彰的消息後看到了一句:“其實并非兩張一樣的設計稿,而是進行了工藝改動是嗎?我猜測,是因為上一張設計稿的設計構思無法利用你需要的設計工藝實現。”

答對了,在秦施彰并不知道唐寧的發簪會用什麽工藝制作的前提下,秦施彰繞開了細微的色彩差異、細節變動、大小差距,直指工藝。

看來秦施彰才是那個該說“原來如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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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施彰沒有想到唐寧這一次的回複會這麽快。

“對。”

僅一個字,就使秦施彰如獲得了莫大的鼓舞一般,從食堂買回的午飯都吃得更香了幾分。

看着秦施彰在寝室如同炫耀一般,展示他的确猜中了唐寧會畫兩幅一樣的設計稿的原因的短信,兩個室友只得哄着。

畢竟此刻的秦施彰太像那種終于打開叛逆期孩子的心扉的老母親,他們倆一來沒必要打擾秦施彰享受這個時刻,二來,他們也覺得秦施彰的腦回路拐到和唐寧一致,的确有些神奇。

換做他倆,設計如果存在工藝問題,直接在圖紙上标明就好了,設計稿他們也不會出那麽多版本,只要能夠展現設計理念就可以直接定下終版,細微的調整除了自己誰又能看出來呢?多此一舉。

下午是一節透視學公共課,出了名的易挂科,老師也非常喜歡點名,因此幾乎是沒有學生敢去逃透視課的。

秦施彰幾人來到教室的時候,果然看到了坐在前排的唐寧,教室的第一排并沒有坐滿,大家都不想湊到透視學老師的跟前去,畢竟透視課上是要畫圖的,誰也不想明晃晃在老師的眼皮子底下畫着數據錯誤、透視錯誤的圖,真要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還好,要是被老師提示出了錯,但卻不知道哪裏出了錯,這才是最尴尬的。

“喂,不是吧,秦施彰你真要去第一排?”

室友沒拉住秦施彰,自己也不想跟過去,就和另一個室友在後排找了空位坐下了。

秦施彰拿着書和畫本在唐寧身旁坐下,老師還沒來,他便先跟唐寧聊了幾句,雖然是單方面的聊。

“能看看你的發簪的效果圖嗎?想必效果圖也是出人意料的好看。”

秦施彰上來就是一頓尬誇,但在唐寧的理解中,只有在他掌控之中、意料之中的效果,才是最理想的模樣,因此唐寧對于如何回複秦施彰,又迷茫了。

唐寧的沉默足有五分鐘,沉默到秦施彰玩了會兒手機後又點開寝室群,想要把另外兩個室友也喊到前排來,來緩解尴尬。

“沒畫。”

沉默這麽久,唐寧也只憋出了兩個字,實則心裏已經想好了怎麽向秦施彰解釋,心裏想着:比起‘出人意料’單說一個‘好看’,他就很滿足了。

但已經滑到了嘴邊的卻是一句:“‘出人意料’是認為我無法掌控設計工藝嗎?還是原本并不好看,但效果圖卻是你的意料之外的好看?”

還好這一次唐寧及時剎住了車,沒有把那句話說出口。

“也是,中午那會兒你應該才定下終版,哪有那麽快出效果圖。”秦施彰松了口氣,雖然他下意識地認定以唐寧這種‘神人’,出效果圖的速度一定也很快,但還好他造成了這個誤會才使得對方有了回複他的理由,不然他又會覺得自己為難了唐寧。

天知道,他只是因為複讀了兩年總覺得自己和同屆的同學有着年齡差,想着至少把寝室的幾個室友的關系處好,再者也很欽佩唐寧能以聯考第二、校考第一的成績考進華慶,要知道聯考第二加上唐寧六百多的文化分,單靠文化分唐寧就能進華慶,更別提校考第一和綜合分了。

秦施彰這個複讀了兩年勉強夠到五百多,聯考也只有二百三,還好校考成績還不錯,綜合分過了華慶的線,雖然調劑去了服裝系,但終于進了華慶的人,難免對還在畫室集訓時期就被周圍的同學私底下稱作“神人”的唐寧,有所好奇。

還在畫室的時候,能被畫室老師從唐寧的文化課老師那裏要來畫做範畫的人,秦施彰可是好奇了很久了,雖然那個時候他并不知道唐寧的特殊情況,在初次與唐寧接觸的時候,還當作這是‘神人’的怪癖。

“大家好,我大致看了一下咱們今天的人數,感覺大家對于透視學這門課的熱情還是很高的……”

‘當然高了,挂科率那麽高的課,誰敢不來,雖然來了也不一定能聽懂、學會就是了。’

此刻教室裏不少人估計都是這麽想的,他們在上這堂課之前已經被學長學姐打過招呼了:“透視課是最容易挂的,千萬不要逃。”

秦施彰嘆了口氣,坐第一排就是不好,哪怕內心在吐槽着老師,表面上還得裝作雲淡風輕,生怕被老師看出異樣。

看了眼一臉淡然翻着教材的唐寧,秦施彰默默祈禱自己如果也能擁有唐寧一般好使的腦子就好了。

通過這一堂課,大家的确感受到了為何這堂課會被學長學姐們稱作‘挂科率的榜首’,普通的透視關系,大家都是學過畫畫的人,近大遠小一類的說法他們都清楚,但透視學的內容并非這麽簡單,它講究‘透視法’,需要學習它的人了解‘視點’、‘足點’、‘畫面’等等,在透視學的課上就不能僅靠着‘近大遠小’來繪制事物了,需要用更規範的方式表現空間性。

這堂公共必修課是兩個專業一起上,一個服設一個環藝,服設感慨幸虧自己專業課不需要繼續學習透視學,而環藝的學生皆是陰着臉、埋着頭、拿着尺子一邊比劃、一邊在畫本上标着各類點。

教室安靜異常,大家都在埋頭畫着老師剛剛講過的成角透視,只剩下挪動尺子時,尺面敲擊到桌面的聲音。

“你畫得不錯,叫什麽名字?是環藝的學生?”

透視老師放低了聲音,不想影響到正在繪圖的其他同學。

唐寧筆尖頓在了滅點上,這條線遲遲沒有拉伸出去。

“他叫唐寧,我們都是服設的,老師。”

秦施彰替唐寧開了口。

“你就是唐寧啊?我聽錢教授提過,你很不錯,有沒有興趣轉個專業去學環藝?”

也不等唐寧回複,透視老師自己笑了笑繼續道:“開個玩笑,錢教授跟我說過你很喜歡服裝設計,我沒必要挖她的牆腳。”

看到後排有學生舉手,老師便走過去指導學生了,似乎并沒有在乎從頭至尾,唐寧一句話也沒說。

“我其實很好奇,明明你可以做到和人交流的,交流也很流暢,為何別人跟你說話的時候,你總要猶豫很久才開口。”

秦施彰自認從唐寧不理睬到用眼神回應,再到沉默許久後的語言回複,他對于唐寧來說已經不算是完全陌生的對象了,唐寧與他的交流應該比面對陌生人要更為容易。

唐寧将最後一條線畫完,放下筆後向秦施彰的方向轉過頭,本想直接開口,但視線卻放在了秦施彰的畫本上。

把自己的畫本推到對方面前,趁着對方把視線從自己身上挪開,這才說道:“人與人是有差距的。”

‘所以理解能力差也有差距,我不想造成誤會。’

唐寧話未說完,看到秦施彰臉上果然出現了他在造成了誤會後的對話者的臉上常看到的神情。

“這個我知道,不然我也不會連着複讀兩年,我的能力确實比不上你,不過我耐心和毅力都還不錯,抗打擊能力也還可以,相信有你的幫助,這透視課我還是可以學好的。”

唐寧看到對方說完後,拿過自己推過去的畫本,開始照着标點、劃線,唐寧又想起這個人中午時候也順利解讀過他的設計草圖,頭一次想要解釋清楚自己的真實意思。

秦施彰看着唐寧伸出手,把手直接蓋在了自己的圖紙上,停下筆,看向唐寧:“怎麽了?”

“所以理解能力也有差距,我不想造成誤會,所以才總是斟酌着開口,我不想造成誤會。”唐寧重複了兩次不想造成誤會。

這時的秦施彰才終于理解了唐寧之前的那句“人與人是有差距的”不是在諷刺他剛講過的內容都學不會,将畫本給自己參考也是真心想要提供幫助。

“我知道了,沒有事,雖然我剛剛的确誤會了,但是謝謝你願意解釋。”

秦施彰的耐心和抗打擊能力的确很好,唐寧頭一次在被誤會後還收到了一句“謝謝”。

或許唐寧這一次終于可以擁有一個願意耐心聽他解釋,他也能夠不再回避解釋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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