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意外

意外

安逸躺床上生了一晚上悶氣,第二天起床的時候人嗓子都啞了,估計是火氣太大燎的吧。

哈哈。

狀态不太好,安逸動作慢了些,等他蔫頭呆腦地走進教室時,很驚訝地在後門門口看到了那個趴着的熟悉的身影。

黑色沖鋒衣,紮眼的寸頭。

傅今竟然來了。

安逸頗覺得有些奇妙。

但今天他是不可能去推他了。

愛睡睡呗,誰樂意管他啊靠。

早自習下過後,十三中破爛的喇叭裏傳出嘈雜的鈴聲,于是安逸驚懼地看見身邊那個寸頭半死不活地擡了起來。

眼神不聚焦,垮着張臉,也沒看安逸,就這麽直直地盯着前方,跟被啥髒東西上身了一樣。

安逸心說您這又是做了些什麽心裏建設,怪瘆人的。

第一節課數學,授課老師是一個瘦瘦高高的年輕女老師,黑色高跟鞋踩得挺幹脆,進門講了可能快十來分鐘,終于沒忍住看向了傅今這邊:“傅同學,我批準你睡覺。”

全班不明所以,但是哄堂大笑。

安逸:“……”

嗯?他怎麽心底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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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道不關我事哈,我又沒規定他第一節課一定得擡頭。

但還是伸手拽了拽傅今的衣袖,示意他睡吧。

于是傅今“”地一聲砸回了課桌上。

安逸:“……”

他一天天晚上到底是在幹什麽?困成這死樣?

大課間有人來找安逸問問題,安逸沒拒絕,拉着個被燎過的嗓子,講得可敬業。

周文志,胡瑩瑩和一起來聽講的幾個同學感動得小心翼翼。

具體體現在提問的時候聲兒巨小,當然不排除是傅今在一邊睡覺的原因。

幾個人排着隊來問,走了一個胡瑩瑩還有一圈人,安逸嗓子其實沙得吞刀片似的,但也沒說。

周文志:“安神,這道題沒有給出傳動帶的摩擦因素啊?咋弄啊?”

安逸:“咳……咳,這道題用不上摩擦……”

安逸講得正艱難,忽然旁邊趴着那人直起了身,靠在牆上臉色極其難看地盯着圍住安逸那一圈人。

都沒開口就知道,意思是趕緊滾。

剎那間就跑了一片人。

剩個周文志還準備再掙紮一下,他真誠道:“馬上哈,還差一點,問完我就走。”

傅今撇着眉,狹長的單眼皮壓着,上三白的眼沒什麽情緒地盯着周文志:“人嗓子破風箱似的還給你講題?”

“他欠你錢?”

周文志:“啊……”

他以為是嫌他們吵呢,怎麽走向不大對啊。

但傅今這麽一說,他就完全沒臉賴在這兒了,恭恭敬敬地給安逸鞠了一躬道:“對不起對不起。”

“感謝安神不棄之恩,來日必當肝腦塗地。”

安逸:“……”

倒也不必。

他擺擺手,讓周文志趕緊走。

打發走一圈人,傅今稍稍滿意了,繼續趴下睡覺。

安逸心裏挺複雜的,生了一晚上的氣好像一下就散了,午飯的時候又亦步亦趨跟上了傅今的腳步。

熟悉的飯店,熟悉的場景,傅今又在岔路口時走向了另一邊。

安逸突然覺得有些無力,正準備憂傷呢,前面那個瘦高的身影卻突然轉過來,皺着眉問他:“不去買藥?”

安逸:“啊?”

傅今轉回去,只一句話遞給他:“跟上。”

感情是要帶他去買藥。

安逸瞬間橫掃憂傷,做回自己。

雖然他媽其實給他塞了很多藥在行李箱裏,但是藥嘛,多一點也沒關系。

鎮上藥房少,離學校這邊也遠,路途有些長,安逸絞盡腦汁想話題。

“在這邊過得還好嗎?”

“還行。”

又不敢問些太深的,就顯得很瓜。

“啊,你爸人好相處嗎?”

“還行。”

安逸:“……”

還能問啥?

“嗯……你有什麽問題嗎?”

傅今沒吭聲,路途又過去一段,仿佛很久之後,久到安逸以為他不會開口的時候,傅今終于問道:“所以你來這幹什麽?”

安逸很認真地對着傅今的背影答:“找你啊。”

一樣的問題,一樣的回答。

傅今忽然覺得煩躁,手指下意識往褲兜裏揣,想摸根煙出來,等觸到煙盒的形狀又倏地頓住。

沉默半晌,他轉身看着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安逸,重逢以來難得認真:“回去吧。”

安逸就知道。

所以他答得毫不猶豫:“不。”

傅今倒退着走:“這裏不适合你。”

又是這句話。

安逸歪頭:“我知道。”

傅今咬了咬後槽牙:“那你為什麽還在這兒?”

安逸:“……”

“我說過了,我來找你。”

“你在這裏,所以我也在這裏。”

傅今一怔:“……”

這都什麽事兒啊。

安逸“啧”了一聲:“別勸我走了。”

他低聲道:“走了你可就一輩子都見不到我咯……”

傅今沒聽清後一句,正打算問,已經到藥店門口了。

兩人拿了藥出來,傅今又問他:“剛才,你說什麽?”

安逸沒事兒人似的:“我說,別勸我走。”

傅今忍不住叉腰,吸了口氣:“我說後一句。”

安逸一臉無辜樣:“啊?什麽啊?”

傅今:“……”

你就裝,從小你眼睛一眨老子就知道你要幹什麽,你還跟我裝。

但安逸不樂意說,傅今也就沒繼續問。

反正不能是什麽大事。

傅今把藥遞給他:“行了,自己回學校去,我下午真有事。”

安逸:“什麽事?”

傅今已經轉過身,右手朝他晃了兩下權做道別:“可能是…打架吧?”

安逸驚呆:“啊?”

反應過來就罵他:“你就編!”

傅今背影依舊挺拔,看起來倒像是笑了一聲。

沉沉的嗓音從風那邊傳過來:“沒騙你……”

安逸翻了個白眼,心說鬼才信你每天下午都去打架。

幹啥呀?打架還得打卡是吧?

安逸回了學校,他動作慢,晚上九點半下晚自習的時候,被落單的周文志叫住了,兩人就一起往宿舍樓走。

十三中挺大的,綠化也好,回宿舍得穿過一大片樹林,校領導估計是腦子有點泡泡,樹林裏路燈昏暗,也沒修條正經小道,就幾塊石板鋪着,钰市晚上霧氣又重,走過去的時候頗有種走在人間異世的錯覺。

簡單來講,就是吓人,瘆得慌。

周文志同學熱愛一切恐怖片,屬于又菜又愛玩那一挂,每次走這條小道都覺得下一個轉角能冒出來一個鬼和他突臉。

就很慫,一定得有人陪。

今天他做值日晚了,好在教室裏還有一個動作緩慢的安神聊作慰藉。

安逸跟班上的同學,除了講題之外就沒什麽話題,周文志純粹受不了沉默的尴尬,一直沒話找話。

安逸算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不打斷別人說話,并能在關鍵處給予适當的反饋。

直接就導致周文志說嗨了,開始非常作死地給安逸炫耀自己看過的恐怖片。

安逸這人呢,畢竟年紀還小,家裏也不允許他看這些東西,乍一聽別說,還挺上頭,聽得津津有味。

周文志:“恐怖片裏的人啊,作死是标配。”

他嗓刻意壓低了,幽幽的:“非要去探尋些鬧鬼的地方,還必須是半夜去,生怕白天不會闖鬼一樣。”

“可不是就被他們撞見了。”

“一個被鬼溺死在池塘裏只剩下一片頭發飄起來。”

“一個怕了想跑找不到路,手電筒的光在漆黑一片裏突然射到一個身形扭曲的——裸男。”

可能是覺得這個描述不夠吓人,周文志開始用自己的身體表示那個裸男具體的扭曲姿勢。

繪聲繪色走了兩步道:“那人害怕呀,手電筒光照到別的地方,又照回去,那個裸男就近一點,一次比一次近……”

周文志保持那個詭異的姿勢加大步伐。

這條鋪石板的小道,很是粗糙,歪七扭八,石板平一塊翹一塊的,石板間的距離也非常不适合人走路,而周文志的動作更不适合走路,理所應當的,他摔了。

理所應當的,安逸第一反應是去拉他。

更理所應當的,安逸抓不住他,倆一起摔地上了。

周文志純肉墊,安逸摔他身上後慣性滾了兩下,後腦勺十分不幸地磕到了一邊支棱起來的石板子上。

一下痛得他甚至發不出聲來。

周文志運氣好,早邊叫邊爬起來了,一邊爬還一邊笑,等站起來發現安逸還蜷縮在地上時,笑意瞬間僵在了臉上。

晚上十點,正在搓麻将的王德奎不耐煩地接起一個陌生來電,耐着性子聽了兩句,吓得杠都沒碰,捏着個三萬就沖去了鎮醫院。

其實沒什麽大事,就是被劃了一道口子,兩厘米左右的樣子,當時看着吓人,至少周文志是吓傻了,好端端一個住宿生又聽話地交了手機,想打120都打不了。

這個點十三中校醫室不可能開了,兩個人手忙腳亂按着安逸腦袋上的血往鎮醫院走。

到醫院的時候傅今正領着一圈人坐在醫院外面的臺階上,看到周文志扶着一個滿臉是血的安逸跑過來的時候人都要吓裂了,好一通折騰才把人安頓好。

等王德奎帶着一身汗跑進來的時候,安逸已經趴病床上睡下了。

王德奎瘋狂大喘氣:“老天爺啊,怎麽了這是?”

傅今坐在床邊:“摔了一跤,腦袋開了條兩厘米的縫。”

王德奎捏着個三萬可心疼壞了:“哎喲喲,沒什麽大事吧。”

一邊的值班醫生:“沒事兒,就是看着吓人,過一兩個月估計就長好了。”

王德奎長舒口氣,轉向一邊的另一個住宿生:“說吧,怎麽回事?”

周文志現在是一整個瘋狂自責,恨不得讓安逸爬起來給自己兩刀那種,安逸自己沒哭呢,周文志哭得淚流滿面。

“老師對不起,嗚嗚嗚都怪我啊啊啊……”

此話一出,傅今臉瞬間就臭了。

周文志語無倫次:“是……是我非要給安神講鬼故事哇啊啊……”

“然後我還,還要去扮演那個鬼……然後我就,那個地板,它不平,我就摔了……嗚嗚嗚安神好心來拽我……”

傅今聽着拳頭就攥起來了,又攥了兩下,媽的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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