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筆記

筆記

傅今站起來,兩步走到周文志面前,手下意識就去拎周文志衣領,低聲喝道:“你他媽是不是腦子有包?”

他一米八幾,長得本來就兇,又剃個寸頭天天一身黑,現在又用這種語氣這幅表情看着周文志。

有那麽兩秒鐘周文志覺得自己已經升天了。

王德奎一晚上心髒跳得跌宕起伏,現在趕緊心驚肉跳地過去攔傅今,生怕傅今一個沒忍住一拳砸死周文志。

好不容易把周文志從傅今手上解救下來,就聽周文志又“哇”的一聲:“今哥你打死我算了……”

“嗚嗚嗚都是我的錯嗚嗚嗚……”

傅今咬着牙,看了眼病床上的人,眼部肌肉抽了兩下:“閉嘴。”

把人吵醒了我TM真錘死你。

能怎麽辦這事兒,只能說安逸真的倒黴得很有水平。

王德奎眼看沒什麽大事,吩咐了兩句就走了,周文志死活要留着,說什麽一定有用得着的地方,傅今不置可否,也沒趕他。

趁安逸睡得熟,傅今捏了根煙往病房外面走,那裏高低錯落堆了一大片腦袋,全是剛才跟傅今坐一塊的,好幾個身上都纏了繃帶。

細看其實傅今雙手指根也有點破皮,但不打緊。

那群人年紀都不大,但個個天賦異禀的人高馬大,方武也混在裏面,作為唯一一個略微知情者,很敢于開口:“今哥,怎麽了啊?”

“安逸怎麽就一身血地來醫院了?”

傅今點了火,吸了口煙:“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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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堆裏有人問:“那人誰啊?”

傅今垂着眼,默了半晌道:“沒誰。”

人堆:“……”

“噫——沒誰你還這麽緊張?”

“就是啊哥,這也瞞着我們啊?不厚道咯。”

傅今沒搭理他們,撣了撣煙灰,自顧自道:“有機會再跟你們說。”

人堆繼續不滿。

“機會,什麽機會噢?”

“今哥,不帶這樣的啊。”

方武作為唯一一個知情者,貼心又驕傲地閉了嘴。

傅今本來就煩,那群人還叫,安逸還裏面睡着呢,傅今扔了煙站起來,随意給了站得最近的人一腳:“滾。”

人堆倒沒什麽異議,稀稀拉拉地散了。

只留下一個方武,笑得格外詭異:“今哥,我留下來呗,萬一有點用呢?”

傅今毫不留情:“滾。”

方武癟癟嘴。

好無情哦。

安逸這一晚上過得很是精彩,摔下去的時候自己也是懵的,腦袋外面疼痛尖銳,他還沒啥反應呢周文志“嗷”的一嗓子就嚎了起來,哭哭啼啼給他拽進了醫院。

血流得挺放肆,他眼前糊了一片猩紅,看不太清路,但确信自己在醫院門口看見了一堆精神小夥。

并且那個傻逼哥哥鶴立雞群地站在精神小夥中間,簡直是衆星拱月。

很不合時宜的,安逸兵荒馬亂的腦子裏面清晰閃現一句話:好像真沒騙我。

完了,貌似他哥更沒救了。

後面的事,他就記不太清了。

傅今來了,安逸強打的一點精神瞬間垮掉,非常安心地任由傅今從周文志手裏把自己接走,然後渾渾噩噩地閉了眼。

他不知道,他滿臉是血,笑得一臉釋然地閉上眼的畫面在傅今看來跟TM欣然去世一樣,還是電影裏最後的慢放be鏡頭,吓得傅今眼眶當時就紅了。

結果人沒啥大事,可能就是傷口磕得深了些,血流的多看起來吓人。

傅今吸完一根煙,臉色還是沖,走進病房裏守在了安逸旁邊。

一陣折騰,已經淩晨了,周文志趴在一邊的桌子上默默流淚,嘴巴癟得波浪號似的。

傅今沒心思搭理他,正皺眉盯着床上趴着的安逸。

人本來年紀就小,從小身體就弱,躺在被子裏跟沒這個人似的,一臉慘白,醫生順便給挂了個治感冒的水,整體一看,真挺紮眼的。

怎麽說呢,安逸來的這幾天,經歷的這些事,讓他更堅定了得送安小少爺回去。

他現在很忙,自己這個一團亂麻的狀态,沒空更沒信心能把安逸照顧好。

……等以後吧,等他處理好他爹的那些事,再去找他,總比把安逸拖在這裏誤了人家好。

心裏想得很是清楚,只是手指垂在屏幕“賀曉峰”三個字上,遲遲沒能按下去。

猶豫不決,這很不像他。

所以他最終還是決定,再等一等吧……

沒辦法,人總是有一些無可避免的退縮。

安逸睡得不怎麽好,一方面是後腦勺痛,另一個方面,貌似是因為周文志那些該死的鬼故事。

總之,他這一晚上做的夢光怪陸離,夢裏的他一個人躺在病床上,身材瘦削得近乎幹枯,ICU的病房裏沒有一個人,只有儀器不斷的嗡鳴聲和滴滴聲。

疼痛從大腦開始蔓延,一點點蠶食全身的每個細胞。

這是安逸前世已經習慣并且麻木的疼痛。

只是過了一陣子正常人的生活,才發覺以前那麽疼。

疼痛細密又漫長,周遭的噪音侵入毛孔,像是一場異常的酷刑,久到安逸都快以為重生只是自己病中的一場臆想時,他猛然醒悟——因為他确信自己透過面罩看到了靠在牆上的,周文志姿勢的那個,站在手電筒光束裏的,裸男。

安逸:“……”

裸男的姿勢扭曲且詭異,就這麽随着手電筒光線接觸不良的間隙,跛着腿一點一點朝安逸的病床邊挪。

安逸:“!?”

不是,雖然他潛意識裏可能意識到是假的了,但是如此一場身臨其境的鬼片,不害怕不可能。

他挺想跑的,奈何渾身插滿了管子,動不了一點。

安逸無能狂怒,無聲嘶吼:砍死周文志這個傻缺!

裸男伴随着不知哪兒聽來的恐怖音樂,一高一低地走過來,随後那道影子一點點投射到安逸眼前——赫然是周文志那張欠揍的臉,括弧翻白眼吐舌頭版反括弧。

安逸:“……”

我他媽……

然後他就真醒了,眼前還是周文志那張大臉。

安逸結結實實一抖:“啊。”

周文志跟着一抖:“怎麽了怎麽了?”

安逸這才看清周遭的環境和窗外的天光,深吸口氣,咬牙切齒:“把你的大臉挪開!”

周文志也不問為啥,就唯唯諾諾道:“哦哦哦。”

安逸翻着白眼轉頭,看到了趴在自己床邊的傅今。

安逸小心翼翼爬起來,戳了戳縮在一旁的周文志,低聲道:“他昨晚什麽時候睡的?”

周文志搖頭:“不知道。”

他如實道:“昨晚你睡得不太好,一直皺着臉,看起來挺痛的。”

說到這,周文志真誠的用兩根手指比了個下跪的手勢,然後繼續:“今哥就一直看着你,好像沒怎麽睡。”

他讪讪道:“嗯……反正我睡着了,每次醒的時候今哥都沒睡。”

主要是坐着睡容易往其他地方歪,所以他老醒,每次醒的時候都能看到傅今坐得挺拔的身影——守寶人似的。

安逸點了點頭,打發周文志回去上課。人一開始還不肯走,是安逸說讓周文志回去做筆記帶來醫院的時候,才一臉任務緊要地走了。

王德奎給了安逸一天假,算上周末,能躺三天整。

讀書和大學,他自己是沒什麽執念了,畢竟考上了也沒得讀,但是傅今不行,傅今得讀。

就是這麽雙标。

所以傅今掙紮着爬起來的時候,聽到了安逸依舊沙啞的聲音。

“哥,幫我去學校一趟呗。”

他一晚上沒睡,兩只眼睛分別站崗,一個看安逸一個看吊水瓶,現在困得要死,聞言卻也只是抹了把臉,去衛生間沖了個臉又回了安逸床前。

音色低低的:“拿什麽?”

安逸:“我桌肚裏的筆記。”

“黑色皮革封面的。”

傅今也不廢話,拔腿就走,走到門口時又一頓:“醫生早上來又開了兩瓶水,自己看着點。”

安逸乖巧:“嗯嗯。”

傅今腳邁了兩步,又一頓:“早飯想吃什麽?”

安逸砸吧砸吧嘴:“就,粥吧?”

傅今:“成。”

終于走了。

傅今回來的時候,手裏還捏了部安逸的手機:“王老頭讓我拿給你的,說打發打發時間。”

安逸接過,開了機就扔一邊,直接從傅今手裏拿了那本分量不小的筆記。

“哥,過來。”

傅今正在一邊拆粥的打包盒,瞅見安逸這麽愛學習,毫不猶豫打斷:“先吃飯。”

于是安逸一邊吸溜手裏的粥一邊盯傅今:“你沒看看筆記裏的東西嗎?”

傅今莫名其妙:“我為什麽要看?”

安逸:“因為都是高一上的內容啊。”

傅今蹙眉,走過來翻了翻那個黑皮本子:“拿錯了?”

安逸憋着笑:“哪能啊。”

“就是讓你拿上冊的。”

傅今翻着本打開的筆記,更莫名其妙了,一臉茫然地盯着安逸。

安逸就很委婉的開口:“我想讓你看看。”

傅今:“?”

他真誠道:“為什麽?”

安逸:“……”

他深吸口氣,總不能直說怕你沒聽講想給你補補吧?

傅今翻了兩頁,筆墨很新,後面的紙張空了大片,問他:“你才寫的?”

安逸點頭:“我轉校沒帶之前的東西。”

傅今閉了閉眼:“不用寫這些。”

安逸認真道:“我已經寫了。”

傅今看着他:“以後別寫了。”

自己還要學習,何必分心勞神來寫這些。

安逸眨了眨眼,垂着頭貌似有些低落:“那我已經寫的這些,你好歹看看。”

說完,他還故意且幽幽地嘆了口抑揚頓挫的氣。

傅今:“……”

行,死孩子又開始裝可憐了。

裝呗,誰能裝得過你啊?

偏他還真就不能說出來個“不”字。

媽的,倆互相了解的人瘋狂互相傷害呗。

傅今沒轍,頂了頂腮幫,眼神不善道:“行。”

安逸眼睛一亮,鳳眼睜得快成杏眼了,就差沒蹦起來說個“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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