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昏倒

昏倒

周文志正講到精彩的地方,聞言一愣:“啊?今哥?”

他沉默兩秒:“嗯……”

“安神你跟今哥關系好,你咋不直接問他?”

安逸心道我哪兒敢啊,也不合适。

其實找周文志打聽也挺不合适的。

成,那就不打聽了。

安逸:“行吧。”

但是周文志還是大致講了講。

其實他跟傅今不太熟,了解得也不太多,甚至他們班跟傅今熟的都沒幾個,別看平時吆喝得挺帶勁,傅今要真跟他們說話全得變鹌鹑。

典型的哥不在江湖,但江湖上全是哥的傳說。

周文志:“今哥啊,好像在幫着傅叔叔處理咱們鎮上的事情。”

“咱們鎮這邊前些年不是鬧着搞開發嗎?好幾個開發商過來承包土地,又是修房子又是搞大棚的,占了好多地。”

“鎮上基本都是些老年人,土地算他們的命了都,所以最後價格談得高,合同也都簽了。”

“結果房子修好了,賣不出去。”

“這特麽不開玩笑呢,到這窮鄉僻壤的地方賣房子,能賣出去個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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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志嘆口氣:“我們鎮這邊連土生土長的年輕人都留不住,哪兒能有其他地方的人願意過來?”

“房子賣不出去,開發商拿不到錢,承包土地的錢也沒給,直接就跑路了。”

“傅叔算是鎮上管事兒的人裏邊最年輕的一批,這幾年一直忙着追債呢。”

周文志嘆口氣:“糟心。”

“我爺我奶的地也被占了,當時說好的是給我家幾個叔叔阿姨一人一套房外加一個門市,結果現在這事兒搞的,我們啥也沒撈着,房子沒接水電氣又住不了,真就純糟蹋了我們的地。”

說着說着周文志眼睛都有點泛紅:“哎……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啊……”

“那些無良開發商真該死!”

安逸有點懵,他沒經歷過這些事,輔一聽只覺得開發商真就見,鎮上的人真就好慘……

但他一個活不了幾年的,也幫不上什麽忙。

貌似就算能活到99也照舊幫不上忙。

安逸:“……”

他不會安慰人,只能附和着幫周文志罵人。

周文志:“我要砍死他們那群傻逼。”

安逸:“嗯,砍。”

想想又加了句:“我幫你砍。”

周文志更來勁了:“我要把他們的頭擰下來當夜壺!!!”

安逸:“……”

“好好,當當當。”

罵罵咧咧了半晌,安逸才終于想起主題:“所以傅今幫着他爸幹什麽?”

周文志又默了一會兒,讪笑道:“嘿嘿,其實我也不清楚。”

安逸:“……”

周文志:“其實那什麽,上學期他不來上課王老頭還挺着急的,甚至專門追到他家裏去過,但是後來不知道為啥就放棄了。”

安逸:感情你說半天就是不知道呗。

他也沒再繼續為難周文志,兩人在病房裏各刷各的手機,偶爾說兩句話,直到傅今敲門走了進來。

他一身戾氣沒散盡的樣子,黑皮衣就披在肩上,眉目深刻硬朗,俗稱長得兇,往門口随意一靠都跟來打架似的。

周文志見他來了,很識趣也很慫地遛了。

傅今從兜裏捏了塊表出來,扔安逸坐着的床上,人坐到安逸對面的椅子上,二郎腿一翹,架勢都擺好了,最終卻也沒說什麽。

倒是安逸自己挺識趣的,撿了那塊銀盤的表揣回身上,真誠道:“錯了錯了。”

傅今:“……”

他往椅背上一靠,“嗯”了聲。

安逸心說這是還火着。

他回想起來也覺得自己這事兒幹得挺傻逼,好在莫行遠和游老爺子都不像傅今那麽了解他,真以為自己是不小心丢了塊表,而不是故意打算拿這塊表當紅薯錢。

安逸真沒別的意思,絕對沒有什麽憐憫的意味……

好吧或許當時是有一點。

問題就是,人有自己的體面和尊嚴,需不着安逸一個外來人的憐憫和施舍。安逸這事兒吧,做得确實是有點尴尬。

好在傅今給他圓回來了。

安逸看着傅今的眼神特誠懇:“真錯了,真的 ”

別的他也說不出來,就只能眨着一雙眼巴巴地看着他哥。

還好,惹的是他哥,就比較好辦。

傅今從小到大都拿他沒轍,現在也只能壓着唇角的笑意,幫安逸收拾了病房裏的東西,送人回學校宿舍。

有傅今陪在身邊,這還是安逸第一次認真打量從學校到鎮醫院的這條,街巷穿插的路。

老鎮,多霧的钰市,全是灰撲撲的,哪怕巷子裏全是花裏胡哨的劣質燈牌,小攤小販粗糙的大字牌,看起來也只是擁擠,雜亂,沒有顯得多亮麗。

只是待在傅今身邊,一切好像就很順眼,至少現在安逸還能把這些陰沉的景色當做新奇特色,看得起勁。

傅今拎着安逸的藥,看他雀躍的腳步,問他:“周末不回去?”

安逸正站在酸辣粉攤子面前,等着自己那一份油炸酸辣粉,聞言自然道:“回哪兒?青市?”

“來回車程都得幾個小時,我何必呢?”

傅今點頭。

等酸辣粉出鍋,他又問:“你爸不同意你過來吧?”

安逸端着紅亮亮的紙碗,挑眉:“我自己同意就行。”

傅今嘆口氣,閑着的另一只手把安逸的酸辣粉端了過去:“這一周,忌辛辣。”

安逸:“?”

他懵了:“你不早說?”

“非要等我都拿到手上了才說!?”

傅今心情頗好地揚了揚眉:“這樣某些人記憶會比較深刻。”

安逸咬牙切齒:“是啊。”

“等我以後躺棺材裏了,我骨灰都能爬起來給你來一句,忌辛辣。”

傅今“啧”一聲:“亂咒什麽。”

安逸:“呵呵。”

真的呢,他決定把今天這事給寫進遺書裏,等着吧,他今晚上就回去寫遺書。

安逸又好氣又好笑,心心念念了一路的酸辣粉,最後還是進了他哥的嘴。

坐在301的時候,安逸還在感慨,賀錦西變了,環境真的塑造人啊。

明天周六,安逸不打算在宿舍閑着,當然也不可能真的抽幾個小時來寫遺書,他想着去钰市的市中心做個全身檢查。

雖然可能查不出來什麽,但是,萬一呢。

第二天,安逸難得在周末起了個大早,哈欠連天地打車去了市中心三院。

挂號,繳費,預約,查血常規,查凝血功能……

醫院裏人滿為患,幹什麽都要排上半天隊,不時有人罵罵咧咧地抱怨,安逸也沒在意,壓低帽檐繼續站在烏泱泱的隊伍裏。

反正他不趕時間,不着急也不心慌。

安逸兩個耳朵裏塞着有線耳機,聲音開得依舊很大,重金屬音樂震耳的節奏堪堪蓋過醫院的嘈雜,也把他與外界的喧嚣隔離開來,所以他沒有注意到,自己身後的隊伍裏正站着一位“葫蘆兄弟”。

等安逸慢吞吞做完醫生給他安排的幾項檢查,拿着報告單給醫生,老醫生皺着眉跟他說:“目前看來白細胞血小板都正常,暫時不會有白血病的風險。”

“但是……”

安逸吸的那口氣還沒吐出來,繼續憋着氣聽醫生說話。

老醫生徐徐道:“但是吧,孩子你有點營養不良啊。”

“你自己看看這個指标,箭頭什麽的都能看得懂吧?”

“你看你,缺鐵,缺鈣,血細胞數量也低,還有點低血糖。”

“你平時是不是挑食?”

安逸:“……”

“嗯。”

安逸沒忍住辯解道:“血糖低是因為做檢查,沒吃早飯。”

這一通折騰下來都下午一點了,肚子空空血糖能高才是有鬼了。

醫生點點頭:“行吧。”

“你以後啊,多吃瘦肉一類的高蛋白物品,還有豬肝,也能補鐵,我待會給你開兩瓶鈣片……”

安逸默默點頭,等醫生絮絮叨叨完了才問:“您知道白血病怎麽預防嗎?”

老醫生一愣,解釋道:“孩子,你就是身體素質差了點,白血病是沒有的。”

安逸:“我知道。”

“萬一以後有呢?我先預防一下。”

老醫生直接搖頭:“目前來說……預防不了。”

意料之中。

安逸也沒再為難醫生。

畢竟,就算能預防,能提前檢測,似乎也沒什麽用,上輩子急性白血病,就那幾天情況急轉直下,根本預防不了。

何況就算骨髓移植了也還是會複發。

毫無辦法。

可能真的是低血糖,安逸覺得腦袋有點暈乎,他捏着醫生給的開藥單,慢慢往拿藥的三樓挪。

電梯等一次要十幾分鐘,安逸寧願走樓梯。

但是真的挺暈的,他走兩步就靠着牆歇會兒,再走兩步。

歇會兒,走兩步……

腦袋越來越重,不行,安逸靠着牆滑下去,尋思在樓梯上坐會兒,結果人沒力氣,順着滑那一下直接就順着往樓梯下面倒了。

安逸:“……”

他連震驚害怕的力氣都沒了,腦子裏只剩無語,心想要是真從這樓梯上摔下去,不死也半殘。

安逸狠閉了眼,幹脆破罐破摔:算了,死吧死,反正早晚得死。

預料之中的疼痛與翻滾并沒有到來,反而是某個沖過來的人接住了他。

熟悉的氣息……

是他哥?

安逸眼皮子沉重,擡不起來,腦海裏漆黑一片,浮沉的意識坐過山車似的尖嘯,只剩個鼻子還能聞到傅今的味道,手裏捏的單據散落滿地。

傅今抱着懷裏癱軟的人驚魂未定,氣都喘不勻,鬼知道他剛才在樓梯間看見一個頭朝下砸的安逸時有多害怕,他媽的,這要是砸實了腦袋別說開條縫,砸稀巴爛都有可能。

他去年運動會百米沖刺都沒拿出剛才的速度,把人接到懷裏了才松口氣,結果低頭一看人渾身冷汗毫無血色,那口氣瞬間又提了起來。

也顧不得自己和安逸散地上的單據,把人打橫抱了就往樓下急診沖。

……

安逸這一天天活的,遲早給他哥吓出心髒病來。

急診科的護士給安逸挂上葡萄糖,說是低血糖和貧血後,傅今緊繃的神經才堪堪松了點,立馬就打電話給葫蘆兄弟裏邊的李世傑,讓人去把樓梯間裏掉一地的單據撿回來。

能讓安逸這種人主動到醫院來的,傅今深知不可能是什麽小病。

問肯定是問不出來的,只能自己看。

偷看也是沒辦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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