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老街
老街
考試的第一天算是平穩度過,第二天就比較悲傷了。
第一堂考英語,教室太吵了。
尤其是,越放聽力那群人越激動,操着一口發音奇怪的英文跟着廣播亂讀,聲兒不齊也就算了,關鍵是聲兒很大啊!
那安逸還聽毛啊?
聽得清楚個鬼啊?
安逸幾乎快把倆耳朵捏起來了,但是廣播的聲音混在一群人的起哄裏,簡直猶如潮水裏的一朵浪花。
安逸都快放棄了,正打算直接照着選項和問題倒推,就聽他前面那人狠狠拍了下桌子,厲聲道:“閉嘴!”
豁,比監考老師發話管用多了。
終于聽清廣播裏那個常年嗓子卡痰的男播音的話時,安逸有那麽一瞬間懷疑是天籁之音。
講臺上的監考老師長舒口氣,暗戳戳朝傅今比了個大拇哥。
傅今:“……”
算了,既然都安靜了,那他勉為其難聽聽這倆洋鬼在說什麽吧。
結果沒聽兩句,就被嗓子卡痰的男播音勸退。
都什麽玩意兒?能不能找個沒肺結核的人念?
他不信邪,偏頭看了一眼安逸,瞧見安逸下筆如有神的模樣,頓覺心靈震顫。
牛,太牛了,痰裏找詞啊這是。
這前後倆人,目前都覺得對方挺牛的。
一個能震懾一屋金剛。
一個能聽清痰裏的詞。
周五上午英語和物理考完,下午考完化學生物的時候才四點出頭,傅今早逃得沒了蹤跡,安逸一個人慢吞吞往301走。
十三中的題出得很簡單,安逸這次考試基本沒怎麽卡殼,一點成就感都沒有,深覺可能還是得從三中那邊要點卷子過來。
于是他坐在301,慎重地打開了以前的班級小群,沒老師的那種。
安逸措辭老半天,最後只發過去一句。
【大家有空嗎?】
附帶一個“貓貓冒頭”的表情包。
群聊瞬間炸開。
【我靠我靠】
【我是不是幻視了!?】
【天吶!】
先是好一陣驚呼,随後才有一個頭像頂着秋千的人回複【有空,怎麽了?】
安逸忙打字。
【想問一下能不能發幾套三中的題給我。】
【這邊題型沒三中好。】
那人特善解人意,表示完全沒問題,甚至說以後每一次月考的題都會給同步到群文件裏,感動得安逸不知道說什麽。
小群,群裏的人昵稱都沒改,安逸上學期沒加幾個人,這會兒壓根不知道那個秋千頭像的人是誰,于是他表達謝意的方法就是趕緊加上了那人的微信,發了個紅包過去。
那邊人一點沒推辭,收下後還給安逸發了個比心的表情包。
可可愛愛。
估計是個女孩子,連昵稱都叫“心儀”。
安逸沒問她名字,怎麽說呢,好歹當過一學期同學,沒加微信可以理解,記不住名字就有點太那啥了。
總之後續就是,安逸心情頗好地戴着耳機刷完了三中這段時間以來所有的卷子,光榮熬夜到了淩晨四點。
晚飯都沒吃那種。
安逸一看時間,都餓過勁了,簡單洗漱過後躺床上就秒睡。
一覺睡到下午一點,這會兒是真的餓得前胸貼後背。
安逸一邊覺得自己有大病,一邊往嘴裏塞了幾顆糖,拾掇拾掇出門覓食。
他挺想找家奶茶店的,在街邊買了個卷餅後轉悠了兩圈,結果一整條街轉完都沒發現奶茶店,不信邪的他走了老半天,驚訝發現這街尾巴的巷口那邊貌似還有條街。
安逸嘴裏叼了塊餅,貓着腰從巷子裏轉過去,眼前瞬間豁然開朗。
天,還真有條街。
窄窄的,灰灰的,地上都不是水泥,地上鋪的石板,兩邊的樓房最高沒超過三樓,石板上青苔不少,毛茸茸綠油油的,路兩邊淨是老式木門,門口擺着長條板凳,每家每戶都這樣,還特有情調地種了好多草——其實是花,但是這個季節吧,也不怪安逸給人認成草。
地上鋪的石板有些凹凸不平,門口的長條板凳上幾乎都坐着些老人,手裏舉着個比安逸臉大的碗,邊吃邊跟對面屋子的老人扯着嗓子聊天。
其實今天天氣并不好,钰市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過太陽,但安逸在這個小小窄窄的街道,莫名感覺到了一絲,溫暖。
一種屬于人世間的,擁擠的感覺,質樸的溫暖。
安逸啃着餅,在街上慢慢挪步子,發現這街挪過那幾步貌似還寬闊了些,剛才擁擠的房屋漸漸松散開來,甚至有了些自建的小樓房,帶前後院那種。
再挪幾步,安逸總算看見了田地。
來這兒這麽久了,終于看見了周文志口中的田地。
不是那麽方正,但界限分明,中間留着可以過人的小道,裏邊的蔬菜五花八門,有幾塊地被翻得很新,還沒來得及種下新苗。
安逸挪得更慢了。
他沒見過原生态的農村,一時有點新鮮,何況,他在這裏看見了傅今朋友圈裏的內容。
就沒注意到腳下奔來了一個特熱情的家夥。
那家夥不小了,光四條腿站着能到安逸大腿中段,偏還愛往人身上撲。
安逸手裏捏的餅加料豐富,香味在它鼻子裏簡直是巨大誘惑。
安逸一時不察,被撲得一個趄趔,差點摔倒,手裏的東西自然而然掉地上了。
安逸好不容易穩住,低頭一看,好家夥,一條無比正宗的中華田園犬。
威風凜凜的,四肢修長,皮毛順滑,正在吃他掉地上的卷餅。
安逸:“……”
他不怕狗,不過誰看到陌生狗估計都會下意識謹慎一點,于是安逸稍稍退開看了看面前的狗,然後,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
這狗,有點眼熟啊我去。
他忙不疊打開手機點進傅今朋友圈,找到狗的照片後蹲下來細細比對。
一模一樣的黃色,一模一樣的琥珀色狗眼,尤其是那條尖尖略微發白的尾巴,這就是他哥朋友圈裏的那條狗啊!
豈不是意味着他哥家就在這附近。
于是安逸點開傅今朋友圈那張帶小樓的照片,本來想起身去問問周圍的大爺,鬼使神差地,他遞到了狗眼前,小聲道:“認識這兒不?”
阿黃竟然還真“汪”了一聲,嘴裏叼着卷餅就跑。
安逸半信半疑地跟在阿黃身後,清清楚楚看見阿黃鑽進了街邊的一棟三層小樓裏。
安逸看了眼照片,又看一眼小樓,真有點驚了。
他站在原地,遠遠看見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坐在院子裏編竹簍,長得比他哥還兇。
阿黃一把撲進那人懷裏,就見那人嫌棄地拎着狗的後脖頸把它提起來扔一邊,順手摸了摸狗頭,瞅見它嘴裏的東西時皺了眉:“又去哪裏撿的東西?”
安逸心說,這可不是撿,這算是搶了都。
阿黃頗懂人性地轉過身來,對着站在院子外幾米的安逸叫了叫。
安逸:“……”
他有點懵,院子裏那男人已經站起身,走到了安逸面前。
那架勢,那長相,那身形,怎麽看都像是來找茬的。
安逸艱難地立着沒動。
就見男人走到自己面前,硬挺的眉目皺起來,很是惆悵地嘆了口氣:“這死狗搶你東西了對吧?”
安逸一愣,然後搖頭。
“不算是……”
“就我自己沒拿穩。”
男人沉默了,安逸适時詢問:“那個,請問傅今住在這裏嗎?”
男人點頭:“你是?”
安逸心下有點子小雀躍,開口時依然很冷靜:“我是他的同學。”
“那您是……傅行畏傅叔叔?”
傅行畏幹脆點頭,領着安逸往院子裏走,也不問找傅今幹啥,主打一個效率。
他坐回小板凳上,繼續編竹簍,擡頭沖二樓喊了句:“傅今,有人找。”
好半晌,樓上傳來傅今懶懶散散的嗓音和踢踏拖鞋的聲兒:“誰啊?”
傅今一下樓,就看見安逸特乖巧地坐在院子裏他爸搭的秋千上,眼神晶亮地盯着他,手還放在狗頭上。
傅今一愣:“你怎麽找來的?”
安逸拍了拍狗頭:“阿黃搶了我的卷餅。”
得,汪汪隊立大功呗。
傅今走到安逸身邊站定,看着狗的眼神頗複雜,話卻是問安逸的:“你來幹什麽?”
安逸在秋千上晃悠:“閑逛逛到你家門口了,順路來看看。”
傅今嘆氣,看了眼安逸嘴角的一點醬汁,問他:“沒吃午飯?”
安逸點頭:“嗯。”
他挺好奇:“怎麽發現的?”
傅今從兜裏摸了張紙給他:“擦擦嘴角。”
安逸:“!”
難道他剛才一直嘴角挂着番茄醬和傅叔叔說話?
救命。
好在傅今和傅行畏都沒什麽特別的表示,安逸摸了摸鼻子,跟着傅今走進一樓坐着。
四方的木桌子,長條的高板凳。
傅今在廚房裏忙活,沒一會兒端出來一碗西紅柿雞蛋面。
安逸愛吃的東西,他身為賀錦西的時候就記着了。
安逸好久沒吃過他哥親手煮的東西,這會兒略微感慨,傅今下得不多,安逸吃完剛好,不至于太撐。
兩人都不算話多的性格,但是只要跟傅今在一起,安逸似乎都會自動變成話多的那一個,這會兒也不例外。
他盯着傅今,試探道:“出去逛逛?”
“我都來這兒一個多月了,還沒搞懂鎮上的構造。”
傅今默默嘆氣,他打心底裏認為安逸待不了多久,也就認為沒有帶着安逸了解的必要。
終歸都是要走的人,如果把他的身影融入到鎮上每一個角落,傅今想,自己大概會有一段時間不願出門。
但是他沒有拒絕安逸。
拒絕不了,從小就是。
幹淨的少年眨着淺色的眼瞳,裏面是只有傅今見過的溫和。
所以傅今還是踩着拖鞋帶安逸出了門,身後跟了條阿黃。
傅今聲音不大,耐心足,慢慢跟安逸講,慢慢帶着安逸看。
從老街逛到學校在的新街,最後順其自然把人送回了宿舍樓下。
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