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周四
周四
怎麽也擦不幹安逸臉上的淚。
安逸不愛哭的,從小就不愛哭,現在的眼淚怎麽就決了堤,一下一下往傅今心上捅。
但安逸似無所覺,只是固執地睜着一雙眸子看着眼前的人,特有骨氣的淚淌得無聲無息。
看到傅今愈發焦灼的眉眼,安逸終于開了口,根本控制不住癟着嘴,聲線都在顫:“哥……別趕我走。”
“別走。”
剎那間,傅今只覺得被一記重拳擊中,想了一晚上的東西瞬間抛之雲霄。
他把安逸按回自己懷裏,去他媽的顧慮,去他媽的合不适合,他就是要把人圈在身邊怎麽了。
人家樂意,誰他媽管得着。
他那便宜爹也不行。
樓下還沒睡的傅行畏特不合時宜地打了個噴嚏,心道人年紀大了,穿着睡衣出去晾一圈還有點感冒?
樓上的安逸哭得傷傷心心,眼淚鼻涕全往他哥胸前蹭。
傅今只當這醉鬼聽到了他和傅行畏的談話,才哭得這麽慘烈。
不過安逸真被傅今撈懷裏哄了一會兒也就消停了,現在安靜地靠在傅今身上,想一出是一出地跟傅今說話:“你不能走。”
傅今:“不走。”
安逸擡眼看他一下,繼續道:“我在哪裏都要陪着我。”
傅今:“好。”
安逸有點高興了,嘴角上揚,精氣神回來了:“你保證。”
傅今不厭其煩地答他:“嗯。”
“保證。”
安逸就笑,乖乖被傅今攬着送回客房。
坐床上了還盯着傅今看,生怕人就消失不見了似的。
傅今眉梢挂着點愉悅,把人埋進被子裏,手抓着安逸的手舉起來搖了搖,說:“你看。”
“我不走。”
安逸于是終于安心了,慢慢被傅今的氣息哄睡了。
等确定人真的睡熟了,傅今才悄悄把手抽出來,去一樓冰箱裏給安逸找了個冰袋。
那眼睛哭得桃核似的,第二天起來就算記得不清楚,一看眼睛那樣子也能猜得八九不離十。
安逸那性格,估計能找塊豆腐撞死,很貼心的傅今守着安逸把眼皮子敷回原狀,将近兩點才從三樓下去。
這一晚上心情跌宕起伏坐過山車似的,眼下心情特好且完全不困。
還有點激動。
糾結了一個多月的事兒就這麽暫時被安逸哭沒了,隐隐朝着堅定的方向發展,說不激動簡直是天方夜譚。
于是兩點的這個晚上,傅今蹲在院子裏拍月光,拍月亮,甚至把阿黃薅醒強行給狗拍了一組月下寫真。
阿黃困得眼皮子都睜不開,一時分不清誰才是真的狗。
這天半夜三點,沉寂了一個月的傅今微信重新更新。
走廊拍出來的月亮,籠罩着月光的花園,困成狗的阿黃,還有一扇來自三樓客房的木門。
沒有配文。
酷哥不需要配文。
不然怪矯情的。
周六的這個點,沒睡的十班人一抓一大把,很快就有一群人開始在下邊點贊評論,猜東猜西的,傅今一條沒理會,大半夜又摸去安逸睡着的房間坐了好一會兒,該說不說,跟個變态一樣。
次日,安逸醒的時候只覺得頭疼欲裂。
宿醉的滋味,無比上頭。
安逸對昨晚的記憶,大概就停留在他哥抱着他跟狗對峙的傻逼畫面,後面更傻逼的事毫無印象,除此之外,就覺得眼皮子有點厚重,人很渴。
他知道自己應該是在他哥家,但是傅叔叔還在,他也不太敢亂走,自己小心翼翼地在樓梯上挪動,一點動靜都不敢發出來,直到看到一樓他哥系着圍腰的身影,才如蒙大赦地跑了下去。
一樓的傅今聽到腳步聲,頭也沒回對他說:“桌上有醒酒湯。”
“喝完了過來吃早飯。”
平靜得仿佛昨晚上什麽事都沒發生。
于是安逸理所應當地覺得自己酒品巨好。
吃早飯的時候沒看到傅行畏,安逸問了一句:“傅叔叔呢?”
傅今:“上班去了。”
安逸還以為是讨債,遂眨眨眼:“這麽早就去啊?”
傅今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公司上班不打卡?”
安逸一驚,他還以為傅叔叔是專職讨債人呢……
冒犯了,實在是冒犯了。
傅今倒不清楚安逸一天天在周文志那邊什麽有的沒的都聽了一耳朵,只是隐晦地表示安逸別喝酒了,對身體不好。
安逸對自己那點酒量很清楚,何況他也覺得那東西不太好喝,答應得很痛快。
一整個周日上午,安逸都蹲在傅今家裏,坐在傅行畏搭的秋千上抱着阿黃晃悠,看傅今坐在院子裏編竹簍。
他是真沒想到傅今也會這些,看得津津有味,于是傅今悄悄給人編了個小燈籠,順手還從傅行畏的花圃裏扯了朵藍色小花,塞裏面遞給了安逸玩。
哄小孩似的。
還哄得很順手。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安逸覺得他這一場醉得蠻值當,至少傅今身上的喪氣沒了,看起來心情好了豈止一點。
于是心下想讓傅今學習的念頭“噌”又冒了出來。
安逸盡量旁敲側擊:“我那本黑皮筆記,你還記得吧?”
傅今手上動作沒停,特順安逸心意地答:“記得。”
安逸:“上邊的內容還記得嗎?”
傅今有點想笑:“哪兒能忘?”
“安小少爺寫的,忘不了。”
安逸躍躍欲試:“我又添了點東西,你看看呗。”
傅今瞧他一眼,眼神難得平和:“好 ”
安逸差點從秋千上蹦起來:“好!你說的啊!”
傅今藏不住唇角的笑意:“嗯。”
那天下午兩人是一起去的學校,基本奠定了從此以後傅今不遲到不早退的基礎。
好像自從安逸醉了那一場,傅今上課能逼着自己聽點了,整個人看起來有一種陽光了些的感覺。
可能以前傅今都是活在十三中學生的口口相傳裏,是一個站在謠言巅峰的校霸。傳言他冷峻不茍言笑,脾氣極差一言不合就揍人,雲雲。
但現在看起來,其實只是一個習慣癱着臉的帥哥。
十班的同學們驚奇地發現,陽光似乎也能照在這個平日裏有些灰暗的少年身上。而傅今本人并不排斥這束光,雖然他也不會像班上其他男生那樣咋呼,看起來沒有太多活力朝氣,只會在陽光底下趴着睡覺。
傅今的寸頭貌似是定時修剪,一個半月了,沒怎麽見長。陽光撒下來的時候,陰影只會打在男生挺立的眉弓鼻梁上,特立體。
安逸心想,其實他哥長得挺好看的。
這是體育課前的大課間,班上只剩了寥寥幾個人,其餘的全到了操場,趁着陽光也好,曬曬太陽,打打籃球羽毛球什麽的。沒了班上的幾只猴子,教室顯得格外安靜。
可能是陽光的原因,也或許是窗外竄進來的幾縷風,顯得他哥那張硬挺的臉都多了些溫柔。
安逸把臉轉回練習冊上,沒注意傅今悄咪睜了眼,就眯了條縫,唇角含了點笑,盯着被陽光照到的少年。
白得耀眼,連頭發絲都是帶着光暈。
钰市是全國陽光直射時間最少的城市,能遇到這麽明媚的天氣,誰的心情都會好上許多。
何況這些天來傅今的心情一直都挺不錯。
雖然他那便宜爹之前被捅了一刀,但也是因為那一刀被抓到了把柄,現在那邊已經消停了許久,所以他才有空回來陪着安逸上學。
最重要的,是那邊一個開發商,為了保住自己那個捅人刀子的傻逼手下,不得不選擇把錢還回來。
有一個人開了頭,想來其他人還錢的時間也該到了。
兩人趕在打鈴前幾分鐘晃悠下了操場,紅色的塑膠跑道有點起皮了,中間的草坪不是那麽綠,沙坑裏的沙更像是土,雖然一切都比不上三中。
但安逸的心情比在青市的任何一天都要好。
體育課,老師不怎麽管人,集合了之後就該幹嘛幹嘛。
十班四處分散,安逸拿了本題冊捏在手上。
一旁的周文志看見,心下不得不承認,人有天分還努力,他不拿第一誰拿呢。
他雖然樂意學習,但也不是愛學習。
開玩笑,這個年紀的人能有幾個真心熱愛學習那玩意兒,又不是受虐狂。
然後,他就看見他們班的校霸今哥,站在一邊替坐在露天看臺的安逸擋了會兒太陽,打了個哈欠後,慢吞吞從衛衣兜裏掏出來個小本子。
特別小,還沒人手掌大。
湊近一看,好家夥,英語詞典。
周文志直接驚叫出聲:“我靠!”
傅今和安逸都沒搭理他,倒是坐在安逸不遠處也埋頭趕作業的胡瑩瑩問了句:“靠啥呀?”
周文志難以置信:“你……你看今哥手上拿的!”
胡瑩瑩搖搖頭:“大驚小怪。”
“誰說校霸不能熱愛學習。”
周文志:“……”
“太處變不驚了姐。”
胡瑩瑩心說這算啥呀,明明是傅今站着給人擋太陽更重要吧。
啧啧。
十班的體育課一向和七班混着上,也就是彩虹兄弟們在的那個班,但是因為上次在十班手底下吃了個大虧,目前彩虹兄弟整體還處在一種敢怒不敢言的程度。
加上被勒令染回黑發之後,幾個人身上唯一标志性的特色也沒了,泯然衆人也。
要不是足球場一顆球差點飛到安逸腦門上,傅今還發現不了這節體育課是跟着七班一起的。
安逸寫題很認真,除了傅今的動向,其餘的不在他考慮範圍內。
所以當時他只聽到來自四面八方的驚呼,感受到一陣風襲來,擡頭時那顆球的陰影都已經投在人臉上了,好在傅今一直在安逸斜方站着,擡手替安逸擋了一下那球,球的軌跡這才改變。
傅今八風不動,被飛速射來的球擊中了手臂也沒吭聲,只有眉頭死死皺了起來。
那些在傅今身上還沒藏匿多久的戾氣瞬間冒出來。
安逸人都懵了,反應過來第一時間就是去拽傅今的手。
也不知道拽到哪兒了,傅今往前踏的腳步頓了一下,轉過身來有些無奈地跟安逸說:“輕點。”
“待會兒揍人要使不上勁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