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停電
停電
公布成績的這天是周四,晚上生物晚自習,剛來十三中沒兩天的研究生畢業的年輕女老師,非常明媚地傳達了王德奎的喜悅:“同學們,這次總體考得很不錯!”
“尤其是傅同學,王校長對你目前的學習态度高度贊揚!”
特時尚的女老師話音一轉:“但是!這次我們班上生物成績竟然排全校第四!”
“笑什麽笑!”
“全年級十個班總共六個班選生物,倒數第二很光榮!?”
全班繼續笑。
女老師也就是那麽一說,自己吼完也笑了,繼續開玩笑:“哎喲你們吶。”
“簡直辜負人安逸嘛。”
“要是不賦分,人家直接拉動班級平均分一整分!”
班上人特捧場:“哇哦!”
此起彼伏的一聲“哇哦”結束後,教室的燈也特捧場地滅了。
一片漆黑。
安逸眨了眨眼,疑心自己怕不是瞎了。
整個十三中靜默一瞬,随即爆發出超級整齊的一陣歡呼。
好家夥,停電了。
傅今的手指在黑暗中攀過來握住安逸冰冷的指尖,在吵鬧的人聲中湊到安逸耳邊道:“沒事。”
安逸怕黑這件事,是小時候的事兒了,中間他曾經有一段時間不怕,但後來生病了,加上重生過來之前真切死了一次,後知後覺又有點害怕。
好在教師宿舍熄燈不停電,安逸晚上幾乎都會插上臺燈。
剛才停電那一瞬間,傅今找過來的動作太快了,快到他的懵然還沒能轉化成恐懼,就已經被安撫下來。
教室裏,校園裏,男生們呼喊着下課的聲音音浪般強勁,但安逸只能感受到握住他的那人,溫暖安心,強大可靠。
或許是重生後的他多了幾分感性,此刻的他真真切切覺得感恩,至少上天給了他一次,重新找到唯一這棵大樹的機會。
感恩到鼻尖都有些泛酸。
他沒說話,傅今也只是牽着他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捏着。
好半晌,久到十三中的樓都快被教學樓裏起哄的人拆了,音響才半死不活地“沙沙”響起來,宣布了放學的結論。
已經有幾個膽大的跑了,俨然可知停電放學是一個必然的結論。
等傅今帶着安逸從樓上下去,看見十三中的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裏全是手機燈光,絲毫不顧忌老師們還在。
高中生的快樂真的很簡單,停個電像中了彩票似的。
安逸被周遭的人群感染,心情也很不錯,在兩人不同終點的交叉口準備分道揚镳時,傅今一直沒松的手捏得更緊了。
安逸往岔路口小樹林那邊邁的步子一頓,回頭看傅今,漂亮的眼睛裏映着傅今身後人群裏星星點點的燈光,星河璀璨一般的細碎耀眼。
傅今把人的手握得更緊,将人朝自己拉近了一些,低低笑着,笑意融化在黑暗裏,動人的低沉:“宿舍肯定也停電了。”
“去我家?”
安逸在熙攘的人潮中聽見自己的一點心跳,以及那聲幾乎沒過腦子的:“嗯。”
等反應過來,他哥已經快把他牽出大門了。
手還一直握着,幸好兩人都不是愛出汗的體質,不然後果可想而知的黏膩。
安逸後知後覺有點不自在,借着去校門口的小吃攤買東西,掙脫了他哥的鐵掌。
傅今跟在安逸身後,将空落的手掌塞回兜裏,眉梢都是喜悅。
安逸……饞校門外的夜市很久了,但是宿舍跟校門的路南轅北轍,非行課期間夜市的東西又少得可憐,今天總算是被他逮到機會了。
雖然感冒還沒好,但是安逸興致頗高,并且有堅決不聽傅今勸的覺悟。
于是最後,無可奈何的傅今不得不幫着安逸提了一大堆炸串雞腿車輪餅,以及路邊攤上很明顯的粉兌奶茶。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倆回家走親戚,手上這大包小包的。
安逸難得開心,畢竟東西又不在他手上,他想吃什麽從傅今手裏拿什麽,兩人慢吞吞走了一路,吃了一路。
現在安逸正在啃奧爾良鴨腿,吃得再斯文嘴角也都沾了點油,看起來,莫名可愛。
傅今任勞任怨,心情倍棒。
安逸晃悠悠地跟在傅今身邊穿過小巷,含含糊糊地跟傅今說話:“哥,你也吃。”
傅今特無語地舉了舉兩只手,示意沒手吃了。
安逸讪讪一笑,把剩下的腿随意塞了一個狗窩,評價道:“味道一般。”
他伸手去傅今手裏提東西,傅今倒也沒拒絕,選了輕點的那一堆給了安逸提着。
安逸接着道:“不知道為什麽還圍了這麽多人。”
傅今手空了一只,才從兜裏掏了張紙巾給安逸擦了一下嘴角,動作特別自然,語氣也特別自然:“可能,好看吧。”
安逸愣了一下,随即攏在發絲下的耳尖偷偷紅了一只,怔怔問他:“幹嘛?”
傅今是真的在笑,給他看了眼紙上的油漬:“花臉貓?”
安逸:“!”
情緒轉變就在一瞬間,安逸有被他嘲笑到,瞬間暴起:“賀錦西!”
傅今笑得不行,順手把紙扔進了一邊垃圾箱裏,拔腿就跑,趁安逸還沒追上把奶茶摸出來插上轉身遞給了安逸:“別跑,別跑。”
才生了病,安逸跑得動就是有鬼了。
以前生病的時候,連拿勺子的手都是抖的,一件外套扣子扣久了手都酸,安逸身體什麽素質,傅今比他還清楚。
果然,安逸接過那杯奶茶,喘了兩口氣作罷,先瞪了他一眼才開始喝。
倆高一大高個在街上小孩子似的追着跑,也不嫌丢人,安逸腹诽,嘴裏剛品出個味道就頓住了。
嘶——好難喝。
安逸艱難吞掉一口,心道這味道真是該死的簡單的劣質。
完全比不上傅今之前給他買過的豆漿。
最終這杯被傅今提了半路的奶茶也不幸進了垃圾桶。
兩人捏着炸串路過游爺爺家的小木屋時,二樓的窗戶仍是向外開着的。
莫行遠正趴在上邊抽煙,看見他倆時支起來打了聲招呼:“今哥!安逸!”
“今兒放學這麽早啊?”
傅今:“停電了。”
“你又曠課了?”
莫行遠夾着煙的手擺了擺:“不愛上課。”
“還不如跟着你和傅叔幹事呢。”
傅今點點頭,沒說話。
沖他揚了揚頭:“那行,我們走了。”
莫行遠:“拜啊。”
安逸一直在傅今身邊啃烤串,目前幾樣東西裏吃下來能接受的貌似也就這個,但是有點油,安逸畢竟生着病,吃了兩口就覺得有點惡心,把串拿在手裏問傅今:“說起來。”
“那些人,以後都不會來了嗎?”
傅今還沒反應過來安逸指的什麽,歪着腦袋“啊”了一聲。
安逸就只能明示了一下:“就你以前打架的,那些人。”
傅今嘴裏咬了串金針菇,嘎嘣脆。
嚼吧半晌才道:“不知道。”
“不來……是有可能。”
“但是我們得去找他們,所以他們也就不可能不來找我們麻煩。”
安逸“哦”了一聲,沒說話。
沉默半晌。
傅今以為人又不開心了,正準備擦擦手安慰一下,就聽見安逸悶悶道:“那你小心點。”
直接給傅今幹蒙了。
老半天才擠出來一個“好”字。
然後就是無盡的舒霁。
四月的這個夜晚,十三中電路被後山的施工隊挖斷,給了幾千少年們難得意外的自在。
兩個好不容易靠近的人,也終于在這個夜晚找回了曾經相處的模式。
一種不再互相踯躅,互相考量的模式。變回從前,随意自在,關懷如初。
電線被挖斷的時候是八點,現在時間還早,傅行畏正在前院裏逗阿黃,院牆邊的籬笆下邊擺了好幾個新編的背簍。
他看見傅今帶着安逸回來,第一時間就是皺起他那張死人臉:“怎麽回來這麽早?”
安逸一句“傅叔叔好”還沒來及出口就被噎回來了,一瞬間有種被哽住的錯覺。
傅今略無語:“那邊停電了。”
“我帶他回來歇一晚上。”
傅行畏這才緩了神色,心平氣和對安逸道:“小逸,歡迎。”
安逸這才忙不疊在阿黃的撲擊下見縫插針:“傅叔叔晚上好!”
傅今“啧”了一聲,反手就推着安逸的背把人領上了三樓。
熟悉的客房,按照安逸那天在這裏睡了一夜的稀薄記憶,似乎整個三樓只有他一個人。
安逸略不樂意:“不帶我去看看你住的地方?”
傅今稍微猶豫了一下,分明沒看安逸,腦子裏又是安逸那雙睜着看他的眼,也只能妥協道:“行行行。”
傅今的房間就在傅行畏那屋對面,沒安逸睡的那客房大,有點淡淡的煙味,桌面亂一點,其他看起來似乎也沒什麽特別。
尤其這邊是傅今才住兩年的地方,還不像以前賀錦西住的地方,貼滿了他哥各種時期不同的中二幻想。
這邊就顯得很……成熟。
猜都知道是傅行畏的裝修風格。
但是,和如今的傅今也愈發契合了。
安逸坐到傅今的床上,忽然看見了床頭櫃上扣着的木質相框。
和床頭櫃的顏色如出一轍,要不是安逸眼神好估計都看不見。
本來傅今靠在門框上還挺悠閑,瞅見安逸眼神定格在床頭櫃上,瞬間心頭一凜,人“唰”就站直了。
安逸倒也不會主動去掀別人的東西,但是他哥嘛,不是別人。
于是他在他哥痛苦的視線裏緩慢伸手,拿起了那塊相框。
不出所料……
照片裏,是安逸和傅今的合照。
十來歲出頭的他們,勾肩搭背地站在安家大院的中國梧桐樹下,純粹幹淨的倆小孩,天真爛漫還活潑。
安逸心間有點酸澀,擡眼看傅今的時候眼睛有點潤,語氣帶着點微末的控訴:“就是你,把我倆的合照都拿走了。”
他在安家一張都沒找到。
當時心都皺巴了。
傅今輕輕皺了眉,走到安逸身邊坐下,像照片裏的賀錦西一樣摟住了安逸,幹脆認下這口黑鍋:“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