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賀父

賀父

今天傅行畏到家的時間很早,歸家的兩個少年遠遠便看見了小樓裏澄黃的燈光,洗漱的時候依舊是打打鬧鬧,漱着口的倆人拿手肘互怼。

笑得一臉都是泡沫。

傅行畏坐在二樓沙發裏,一身睡衣,象征性捏了本雜志在看,其實眼尾積起了一點紋路,豎着耳朵聽少年們打鬧。

眸子含了一星半點的笑意。

安逸在他哥那裏被放了洩洪似的水,成功打敗傅今,第一個洗漱完從衛生間裏走出來,乖巧地跟傅行畏說了“晚安”,縮回了自己的卧室。

沒一會兒就聽到隔壁卧室也關了門,安逸穿着睡衣走到陽臺上,果不其然看見傅今也趴在欄杆上望着這邊。

傅家小樓的每一間都有小陽臺,嚴格來說,安逸和傅今的陽臺甚至是連着的,只是中間有一堵一米二的牆。

聊勝于無。

安逸毫不誇張地認為,他哥一跨就能進他卧室。

他在陽臺上跟傅今說了“晚安”,強調了“加油”,就十足心安地回了卧室,躺進軟床裏睡覺了。

傅今趴在陽臺上,側着腦袋瞄了一眼安逸的房門,果不其然這家夥又沒關陽臺門,吹一晚上非得給他從700分吹到600分不可。

他特無奈,真如安逸所想的,一腳跨了過去,替安逸把陽臺門關上,而後又跨了回去。

這事兒他跟安逸強調過兩次,但估計是有哥能依賴,安逸每次都是答應得好好的,到最後還得是傅今的活兒。

也不是什麽大事,關個門倒累不着傅今。

何況他本人特喜歡被安逸依賴着。

甚至夢裏瘋魔的時候,都想過幹脆把人養廢了,讓安逸全離不開自己。

雖然他幹不出這麽不是人的事,安逸也不至于那樣。

傅今在陽臺站了會兒,薅了幾朵傅行畏種在陽臺上的花,拿草梗捆成一束,打算第二天還禮給安逸,答謝他那朵淡藍色的好運。

捏着那草率的花束看了兩眼,自己都被逗笑了,心說這不有病嗎?

手上動作倒是不馬虎。

也就是這麽一耽擱,走進屋裏的時候正好看到靜音的手機界面上跳着來電提醒。

陌生號碼。

來自青市。

傅今皺了眉,把手上的東西小心翼翼放下,走過去頗有些厭煩地盯着那界面。

青市來的電話,又不是安靜女士打來的,能是什麽好東西?

他就站着,眼睜睜看着電話無人接聽自動挂斷。

返回主頁面的手機彈出來四個未接來電,全是剛才那個號碼。

傅今還沒來得及思考,那個電話又打來了。

僵站半晌,他還是把那通來電接通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總比這禍哪天找上安逸強。

傅今沒吭聲,手機那頭傳來成年男人冷淡的聲音:“喂?”

“錦西?”

雖然已經料到是誰,但真正聽到的時候,傅今還是怔住了。

他艱難地從幹澀的嗓子裏擠出一個“嗯”。

那邊的男人似乎很忙,說話聲中伴随着紙張翻頁的聲音,無端冰冷。

“我給小逸打電話,他把我拉黑了。”

男人頓了一會兒,似乎有些無奈:“連帶我幾個助理和朋友的號全拉黑了。”

傅今讷讷:“他記性好。”

男人笑起來:“那确實。”

“我的孩子,必然是好的。”

翻頁的聲音響起,男人的語調轉瞬變回一開始的無波無瀾:“你知道我為什麽給你打電話。”

“對嗎?”

傅今啞着嗓子:“嗯。”

男人滿意道:“好。”

“六月份,我會派人過來替小逸辦轉學手續。”

他提醒傅今:“賀錦西,記得你跟我說過什麽。”

傅今一句話都沒能插上,那人已經把電話挂斷了,不給他一點反駁的機會。

他把手機摁滅,坐回床邊,虛無的視線沒有焦點,他在發呆。

暴躁如傅今,此刻充斥心間的也只有“怎麽辦”三個字。

賀曉峰,安逸的父親。

搬走的時候,他确實給了賀曉峰承諾。

傅今的視線移到桌邊的那束花上。

賀曉峰向來雷厲風行,說一不二。

沒有第二天就接走安逸,已經是他對安逸最大的縱容。

也是在提醒傅今,我給你半個月的時間處理你們的關系,你最好記得你的承諾,說到做到。

傅今站起身,走到書桌邊,捏起被自己插在筆筒裏的藍色野花,漆黑的眸子愈發堅定。

他當然不可能忘記安逸在安家被養成了怎樣一副脆弱失神的模樣。

既然是安逸選擇了留在他的身邊,他想,他會一直實現安逸的心願。

只是,賀曉峰手上真真捏了傅今好大一個軟肋。

好大一個見不得光的軟肋。

何況,若賀曉峰鐵了心要帶走安逸,他并不确定安靜女士會不會站在他們這邊。

兩個未成年的男生,怎麽對抗有錢有勢的安家人。

明天就是他答應了安逸的月考。

可是哪怕躺在床上,心裏想的全是這件事,控制不住地去想怎麽辦,怎麽做,焦慮太過,全無睡意。

只餘滿身心的疲憊。

第二天早上,安逸活力滿滿起床,在衛生間邂逅了他吊着黑眼圈的哥。

安逸:“?!”

“你昨晚上做賊去了?”

傅今癱着張臉,嘴裏含着牙刷含糊不清地扯謊:“沒。”

“緊張,睡不着。”

安逸:“啊……”

他莫名不是很信,但他哥眼下的烏青又長得很誠實。

兩人收拾好了在路邊順手買了幾個包子往學校晃,途中安逸說噎得慌,也不喝傅今提手上的豆漿,非要跑去便利店裏邊買瓶水。

傅今心不在焉地在路口等了幾分鐘,才看見安逸提了瓶咖啡走過來。

他不由分說把咖啡塞傅今懷裏,又從兜裏掏出來兩支藍色包裝的薄荷糖,略嚴肅道:“困的話喝點咖啡。”

“這個糖,無敵上頭。”

安逸認真道:“保證熏得你天靈蓋都是開的。”

傅今接過那些東西,頗有點哭笑不得。

知道安逸想要他能考好一點,他自己又何嘗不想。

可惜賀曉峰昨晚上那個電話還真就打對時間了,掐點來幹他心理防線似的。

考試的時候腦子裏欲蓋彌彰地想着題,往深一點挖埋的還是賀曉峰那幾句話。

事關安逸,簡直就是掐死了傅今的命脈。

好在十三中的題不難,強打的注意也能做,可惜正确率不大能保證了。

所謂小考小好耍,大考大好耍。

考完試的空隙時間,十班沒幾個人在認真複習,安逸純粹覺得沒必要複習。

他正趴在十班外面的護欄上,往樓下的廣場張望。

這幾次考試他都在第一考場,離教學樓很近,兩分鐘就能走到。

但是傅今的考場離教室有一段距離,還剩下最後兩科沒考,他能感覺到這兩天傅今情緒不高。

人悶悶的。

看起來很喪。

誠然傅今平時看起來也是一副癱瘓似的臉,但不會這麽心不在焉,跟他說話還得附帶肘擊他才能聽見。

合理懷疑有貓膩。

但他哥又不是那種能為了考不上500就喪着臉的人。

傅叔叔這幾天忙得依舊,阿黃也活蹦亂跳,甚至安逸還偷偷跟周文志打聽了葫蘆兄弟們的近況,一切分明都那麽寧靜。

連自己都很久沒病了。

安逸在欄杆上撐着腦袋,垂眼狠狠思考。

不懂。

十三中沒幾個人穿校服,樓下絡繹不絕的人群花花綠綠,不過找到他哥高大挺拔的身影,總是很容易。

能在高一就拔到一米八幾的男生雖不少,但有他哥那種生人勿近氣質的确實稀有。

那氣質強到,傅今周圍一圈的人都離他遠遠的,人群裏晃眼一看跟開了個光暈似的,就這麽顯眼。

安逸盯着他哥看,身側突然落下了一點陰影。

偏頭一看,是凹了個和他相同姿勢的尹玥。

小女生還是雙馬尾,學着安逸的樣子往樓下張望:“安逸,看啥呢?”

她果然不負衆望地看見了混在人群裏的傅今,自答道:“哦,傅今啊。”

“咋了?”

安逸想了想,還沒開口,又聽到尹玥碎碎念:“他這幾天有點玉玉呢?”

安逸剛贊同地點頭,又聽尹玥繼續小小聲念叨:“這個時間點……難道是賀……”

她眼神一凜,嘴巴一卡殼,轉身正面安逸:“你要是擔心,可以直接問他的。”

安逸腦子還沒轉過來,嘴已經先答上了:“他能跟我說實話?”

尹玥“啧”了一聲:“你倆這關系,他難道還能真有啥你不知道的事?”

“甭管多離譜,你蒙就成。”

“總能蒙對。”

她促狹着一雙杏眼,意有所指的模樣。

說完就走,內心瘋狂感嘆自己潇灑利落,不留一片雲彩。

徒留一個安逸在欄杆邊的風中淩亂。

傅今走上來的時候正看見安逸的劉海被風吹得糊眼睛,寬大的沖鋒衣被吹得奇形怪狀,人還呆愣愣站着,莫名有些可愛。

他嘴角先揚了一點弧度,走過去擋在了安逸身前。

安逸自顧自淩亂,鼻尖聞到他哥熟悉的氣息,才擡手捋了捋劉海,直截了當:“考得不好也沒事。”

傅今一愣,伸手拍了拍他被風吹鼓的一邊衣袖:“嗯。”

“怎麽了?”

安逸支支吾吾但很實誠:“感覺你心情不好。”

“考試很難嗎?”

傅今嘆口氣:“沒有。”

不知道是回複第一個問題還是第二個。

安逸頓悟尹玥那兩句話。

遂亂蒙。

“讨債事業出問題了?”

傅今彎着眼:“媽來過一次,就沒事了。”

安逸:“街上哪個鄰裏鄉親?出事了?”

傅今:“沒。”

安逸胡言亂語:“學業壓力太大?”

傅今:“……”

安逸瞅了一眼他哥皮笑肉不笑的臉,真快蒙不動了。

他和傅今相處時間最多的,分明是眼前人還叫賀錦西的時候。

腦子一轉,安逸自己都不信着試探了一句:“安家?”

傅今沒眨眼,沒說話,只側着臉繼續望着樓下,分明表情一點沒變,但安逸心下直覺對了,就是安家那邊的問題。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