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秋季
秋季
車到钰市的時候已經半夜,安逸和傅行畏攙着一個半夢半醒的傅今,把人丢回了他的卧室。
大半夜呢,傅行畏也困得沒邊,把自家便宜兒子丢了就回去睡了,臨走前跟安逸說:“你卧室沒動,傅今一直打理得很幹淨,能直接睡,去吧。”
安逸沖傅行畏禮貌地道了謝,還是去衛生間打了水幫傅今囫囵擦了擦身體,自己跑去洗了個澡,正打算往傅今隔壁走的時候,鬼使神差地又轉回了傅今的卧室,惆悵地站在一片黑暗裏看着床上睡着的人。
怎麽辦吶。
好愁。
他帶着洗過澡後的一身涼意,失神般站了好一會兒,直接把床上躺着的人盯醒了兩分。
傅今長臂一撈就攬住了站在窗邊的安逸,略微起身拉開了床頭的小燈,依舊是睡眼惺忪的模樣,語氣卻全沒被吵醒的不耐,低沉的,比夏日的清風還溫柔:“怎麽?”
安逸沒吭聲,很多時候覺得彷徨無措,似乎都會下意識這樣喚他:“哥……”
所以傅今能清楚地感覺到安逸低落的情緒,很熟練地哄:“我在。”
他靠着床頭坐起來,把安逸拽到床上坐着:“睡不着?”
安逸點了點頭,默了半晌又搖頭。
傅今看他又無意識撅着個嘴,懵懵的樣子透着點僅他可見的可愛,無奈地扯了個笑,看安逸似乎也不是哪兒不舒服,遂伸手攬了安逸的腰把人往被窩裏帶,低着聲音誠實道:“我有點困。”
他伸手安撫般拍了拍安逸的背:“陪我睡會兒。”
安逸低落的時候,傅今大多時候的安慰能力也就約等于。
安逸:“不開心。”
傅今想想:“別不開心。”
安逸:“難受。”
傅今踯躅:“別難受。”
顯而易見的,人今哥只會給低落的人加個“不”字。
但是好在,就算傅今鋸嘴葫蘆說不出個什麽花樣,只要他能陪着,哪怕是悶着聲坐一邊,都能起到一定作用。
今夜也是一樣的道理。
夏日的被單輕薄,傅今的床算不上很寬,兩個少年窩在一起大概有些為難。
所以安逸睡在了傅今的一條手臂上,腰上搭着傅今的另一條手臂,膝蓋抵着膝蓋,親昵地仿佛嵌入了傅今的懷抱。
傅今确實是困得不行,否則這種情形壓根睡不着,哪兒能像現在這樣,徒留一個安逸睜着眼不自在。
他真是被傅今摟在了懷裏。
也就是現在,才發現他哥真比自己寬了一大圈。
把自己整個罩着,背後是冰冷的牆壁,面前是他哥溫熱的胸膛,鼻腔裏滿是熟悉的氣息,萬籁俱寂,只能聽見自己滿腦子都是心跳。
都說躺下能聽見心跳是神經衰弱的表現,安逸的神經衰弱卻是系在了他哥身上,随着他哥的呼吸而跳動。
什麽神經衰弱,都是少年心動的借口。
安逸精神頗有些亢奮,晚上不知道幾點才睡着,早上又醒得比他哥還早,已經能很自然,像小時候一樣窩在他哥懷裏,非要說,大概就是瓷白的臉上多了些睡出來的紅暈,跟吸了傅今陽氣似的。
可惜傅今本人沒瞅見,他醒得很晚,還是被安逸叫起來吃午飯的,不然估計能睡到下午去。
一番折騰,在安逸病了兩場瘦了幾斤後,才終于又在龍脊鎮重新安定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一塊睡了一晚的原因,兩個少年本就不分彼此,如今看來是更親密了。
暑假的好多個夜晚,傅今都跨過那個一米二的牆,徑自跑到安逸那屋去睡,有時禮節性打個地鋪,有時直接睡在安逸空出來的另一半床上,第二天再跟安逸一起起床。
好在安逸的床買得比傅今那張寬些,才不至于夜夜都像回來的那個夜晚那麽擁擠。
傅今心下滿足,唯一一個遺憾,大概就是兩人睡覺都太安分,往往是睡着時什麽樣,第二天睜眼還是那個距離,只能睜着眼睛互相笑着在一張床上說早安。
說一次笑一次。
也不知道是有什麽魔力。
傅今還記着自己跟安逸說過的那幾個龍脊鎮夏天能去玩的地方,就帶着安逸,叫上葫蘆兄弟或者班上的同學一起去玩。
幹河溝确實就是一條河溝,河面倒也寬,只是溪水淺得可憐,估計就算仰面躺下去都淹不死。
安逸一個青市來的,對下河該怎麽玩全沒主意,被傅今帶着在河裏抓蝦摸魚逮螃蟹,偶爾還能在河岸上撿到幾枚鴨子下的蛋。
葫蘆兄弟幾個在河裏面打水仗,人仰馬翻的,身上泥水混着汗水,埋汰得不止一星半點。
幾個人從最開始的潑水到後來滾在河裏互毆,場面一度失控,可惜都與另外兩個專心找螃蟹的人無關。
葫蘆兄弟幾人昏天黑地,安逸和傅今倆在河邊樹蔭下歲月靜好。
安逸沒抓過螃蟹,特專心地在河裏搬石頭,小心翼翼地搬開後定睛一看,要是看見有螃蟹就低着嗓子叫傅今過來抓,反正他自己是不怎麽敢下手的。
就這,都能讓安逸在河裏泡一整天。
直泡到葫蘆兄弟都休戰了,趴在岸邊曬衣服,直泡到天邊的雲都燒成了紅色的,才把抓到的螃蟹一股腦放了,被傅今牽着回岸上。
一開始牽着是因為河底的亂石嶙峋,傅今怕他摔,後來牽着牽着也就沒松了,安逸這些天也都習慣了,差點沒意識到有啥不對。
倒是跟在身後的葫蘆兄弟幾個驚奇地眨眨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促狹。
安逸對那條小河溝興趣挺大,去了好幾次,傅今怕他中暑,又拒絕不了,只能把人好好盯着。
安逸也提過要不要去梯田對面的山上玩,但是傅今目前對爬山一事還有點PTSD,安逸問起來就幹脆不吭聲,要麽就順手吶手邊的東西把安逸嘴堵住。
給安逸整得哭笑不得。
假期中間,十班的人也組織了大大小小不少的活動,什麽KTV啊,游樂園啊,酒吧或者聚餐之類的,但是安逸和傅今很少去,基本都窩在小樓裏吹吹空調,寫寫作業。
暑假作業寫完了還得看安逸那本越來越厚的黑皮筆記本,傅今被安逸半哄半威脅,俨然已經變成半個好學生。
好到開學那天都沒能參與到一學期一度的抄作業大賽裏,跟着安逸信步閑庭似的就把作業交到了胡辣子手裏。
胡瑩瑩看了一眼傅今淡漠的表情,奇道:“豁,真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抄作業抄得筆尖都快冒火星子的周文志欲哭無淚,大逆不道:“安神,今哥,球球你們,幫我抄一份,不然我真的完了!”
傅今:“……”
他現在看起來很好說話嗎?
安逸冷靜道:“不行,你這叫自作自受。”
“我是不會替你受的。”
尹玥也翹着倆小辮子瘋狂舞筆,聞言還是抽了個空笑了兩聲:“哈哈哈哈哈哈……”
王浩的作業早做完了,正悠閑地幫着尹玥抄數學大題,聽見安逸說話後感慨了一句:“你有沒有覺得……”
尹玥頭也沒擡,話接得自然:“嗯,開朗了。”
“好啊,都好啊。”頗有些老氣橫秋的欣慰感在。
高二過得很快,傅今被安逸帶着不得不好好學習,就像華國萬千普通學生一樣,兩點一線,上課聽講下課打盹或作業,根本沒有青春小說裏出去打籃球或逃課的空閑。
也或許是因為,安逸坐傅今身邊跟個教導主任似的,有時候傅今都不敢造次,好好一個校霸愣是被整得從了良,新來的高一新生都沒聽過這號人物了。
十班的學生依舊吵吵嚷嚷,日子過得按部就班,倒是傅今的成績,在秋季運動會到來的前一天成功提到了500分。
安逸頗感欣慰,遞給了傅今一本更厚的黑皮筆記。
上面的內容已經寫到了高二下期。
傅今有些懵:“高二下的內容?”
“你已經會了?”
“整個高中的都已經會了。”安小少爺毫不謙虛。
前面的王浩一張肉臉皺成一團:“!?”
瘋狂拽着尹玥前搖後晃:“全!會!了!”
他放過今日份腼腆的尹玥小朋友,轉身同安逸單膝下跪高喊道:“你!是我的神!”
傅今不輕不重踢了他一下,沒什麽表情的臉看起來是真兇:“邊兒去。”
安逸好不容易開朗一次,差點被王浩這一嗓子整自閉。
他坐在窗邊,不太自在地把腦袋往窗玻璃外望,正好看見袁鑫正在和多日不見的向鶴倆在走廊上打架。
兩人都人高馬大,袁鑫略勝一籌,直接把向鶴腦袋上的劣質黑毛給踢飛了,徒留向鶴一頭壓癟的紅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散發油光。
配上向鶴的謹慎皮衣皮褲穿搭,和手機上的精神小夥簡直一模一樣。
甚至向鶴的造型比藍色妖姬都要更勝一籌。
直接把有點郁悶的安逸給逗笑了。
聽見安逸那聲沒憋住的氣音,寫卷子的傅今賞臉往窗邊望了一眼,随即默默咬住了後槽牙。
窗外的向鶴正好看見安逸和傅今忍俊不禁的表情,霎時間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癟着嘴盯着安逸,神情受傷又羞澀地跑了。
安逸被他那一眼盯得莫名其妙,傅今的臉色倒是沉了下去。
畢竟,傅今可沒忘向鶴那傻逼對着安逸說過些什麽。
安逸估計把那事當笑話沒往心裏去,傅今可記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