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長跑

長跑

胡瑩瑩奇道：“東西？什麽東西？”

“我沒看見啊？”

袁鑫也搖頭：“我就看見一眼，再一眨眼就沒了。”

“可能得問問當時周圍的同學。”

周文志無語道：“誰有空看地上啊，不全都立在教室裏圍觀人打架嗎。”

胡辣子嗤笑：“看得真起勁啊，要不是尹玥哭着去找王老頭，我都差點跟錢銘洋趴一塊兒。”

周文志和袁鑫只能陪笑：“害，那我們不也，那什麽，全班都寫了反思來着。”

“我還順便稱贊了咱班長的勇氣可嘉。”周文志适當狗腿。

袁鑫：“……”

安逸聽得有些無措：“沒處分嗎？”

胡瑩瑩擺手：“哪兒能呢，處分一背就不好撤了，王老頭怎麽說也是校長，護着點班上的犢子還是很容易的。”

總之，聽這幾個人的描述，雖然傅今才是先動手的，但貌似大家都站在傅今這邊，可見這個錢銘洋是真不受待見了。

跟他哥有仇的……安逸回想了一下那個人剛才看自己那一眼，抹了抹身上立起來的雞皮疙瘩，心道果然有病。

幾個人說着些有的沒的，大致都在給安逸科普錢銘洋幹的那些缺德事，邊聊邊往終點走。

傅今那一組運動員已經在起點排隊候場，原則上本來是不允許在終點接人，但是十三中對這個原則的執行力度不太強，拉着終點線的賽道兩邊擠滿了各班前來送溫暖的同學，好端端一個終點，硬是被擠出了接機明星的架勢。

就連裁判坐的梯形裁判椅上都站滿了人，裁判竟然也沒說什麽，跟一群叽叽喳喳的學生俨然相處融洽。

安逸一行人淹沒在終點衆人堆裏，只能聽到每次起跑都有震耳欲聾的加油歡呼聲。

現在是800米最後一組，運動員每路過一次看臺，該班人士就會爆發出浪潮般的尖叫，此起彼伏，較勁似的洪亮。

安逸的身高不高不矮，被袁鑫和胡辣子一路拉着在人群裏蛄蛹，竟然默默擠到了最前排。

何等盛況。

安逸就沒見過哪個學校的運動會能辦得這麽熱血沸騰。

看臺滿是曬化的防曬霜味兒，竟然都沒幾個落跑的。

他有些感慨，在操場上被曬得睜不太開眼，但依稀也能看見800米沖刺的第一名好像就是剛才蛐蛐了半天的錢銘洋。

黑且瘦高的一個人，在最後的直道上拼命加速，眼見第一名是妥了，終點線旁邊竄出來好幾個人，提前站在線後邊舉着手歡呼。

安逸物理學得好，不用算都知道按錢銘洋這個速度，在終點線和那群人之間的距離壓根減不下來速度。

他悄悄推着袁鑫又往旁邊湊了湊，擡眼毫不意外地看見錢銘洋和來接駕的某男生倆撞一塊兒，速度略減地撲到了地上。

唰又擦地出去一米來遠。

終點附近頓時響起一片驚呼。

一邊的幾個裁判趕忙跑到賽道上拉人，扶起來的倆人俱是龇牙咧嘴，墊底的那個接駕人員後背衣服連皮一塊兒破了，錢銘洋膝蓋和肩頭磕破，倆人的血淅淅瀝瀝淌了一地，好歹是沒骨折。

不然錢銘洋一體育生的未來直接斷送。

一段小插曲在校醫室拿擔架把人擔上120終結，以所有終點人群被驅散為後果。

安逸一行人曬了老半天，最後還是只能回看臺上為傅今打雞血。

十班是1200的最後一組，跟那幾個體尖班一塊兒比，壓力不可謂不大。

傅今出發的時候，槍響那一瞬間，看臺上頓時掀起又一次的助威較量。

女士聲音尖，穿透力極強，男生聲音渾厚，餘音繞耳。

安逸左邊周文志，右邊袁鑫，前後分別圍着尹玥和胡瑩瑩，差點沒被喊聾。

他倒是還穩得住，沒怎麽開口，只一雙眼死死盯着賽道上那抹異常亮眼的熒光綠。

王德奎這個隊服選的，也算歪打正着。

熒光綠情緒極其穩定，別人你追我趕你死我活，聽見看臺上的呼喊就沖一段，再聽見看臺上的呼喊又沖一點，毫無保留地跑。

傅今自己數着節奏，全程保持着合理的速度，足足四圈，慢慢把前面沖得太快後勁不足的人一一趕超。

看得十班人那叫一個熱血沸騰，畢竟傅今前面就只剩了兩個體尖，前三名盡在掌握。

胡瑩瑩嗓子都快喊劈了，四班那群女生也喊得格外起勁，安逸眼都沒眨地盯着跑道，看見他哥在最後一百米時逐漸提速。

燃起來了，都燃起來了。

十班同志全站起來了。

安逸從看臺上起身，終于也加入了拼命喊加油的隊伍裏。

第一名已經鐵板釘釘是一開始周文志說的那個體尖，但是傅今完全有可能超越第二，眼見着兩人的距離越縮越短，安逸體內的血液都在隐隐沸騰，當年高考都沒這麽緊張過。

于是傅今在終點前一米成為第二名時，整個看臺上響起一陣久久不散的“耶——”，那一瞬，安逸确定自己聽到尹玥破音了。

比賽結束，胡瑩瑩連忙組織了幾個男生下去扛跑完1200的壯士，安逸拎了兩瓶水跟着去，在終點外邊看見靠着牆的傅今，跑得渾身是汗，喘得牛似的。

人還閉着眼呢，聽見袁鑫的大嗓門時偏頭瞥了一眼，提口氣就撲到了安逸身上。

精準無比。

傅今沒使勁，就單純挂在了安逸身上，自己大部分重量還是在地上，所以安逸只是最開始被撲得歪了兩步，後面就撐着他哥立穩了。

感受到他哥裹挾而來的燥熱氣息，安逸遞了瓶水給他，用順手捏着的習題冊給傅今扇了扇風。

傅今正閉着眼擰瓶蓋，感受到涼風時詫異地掀開點眼皮，瞧見題冊時沒忍住笑了一聲。

安逸癱着臉給他扇風，“啧”了一聲：“物盡其用。”

傅今道了句“好”，懶散地擁着安逸回了看臺。

看起來像把安逸當拐杖，步伐走得卻沒一點虛浮的樣子，分明就是想趁機抱一把安逸。

被留下的衆人站在終點，面面相觑後默契地開始等1200的另一名參賽選手。

每個班參賽兩人，1200又是報名最少的，于是王德奎大手一揮，獻祭了自家親兒子。

王浩被拉了足有一圈距離，胖胖的身軀是大大的堅持，邊罵邊跑，遠看像個裹着綠葉的番茄。

看臺上十班的人還在為他喊加油，尹玥的分貝依然不減，陪伴着王浩熬完1200。

事實證明幾人全留下來接王浩是正确的，不然根本不能把小胖子穩穩扛回看臺。

吶喊全程的王德奎當即感動得一塌糊塗，恨不得以權謀私給倒二名王同學頒個最有魄力獎。

傅今已經歇得差不多了，氣兒也順了，汗也擦幹了，就是還賴在安逸肩膀上沒動。

閉着眼非要裝睡。

寸頭有些紮人。

安逸本來還持之以恒地扇着風，被傅今捏住腕子不得已停下了，現下手腕還在傅今手裏，也沒掙，倆人都跟石像似的坐着。

安逸一邊肩膀被人靠着，一只手被人握着，不得已坐得很板正，結果午後的太陽一熏，自然就有些昏昏欲睡。

等傅今靠舒服了準備動一動的時候，就察覺一顆腦袋疊上了自己的腦袋。

傅今無奈：“……”

他只能輕輕扶着軟綿綿的人，小心翼翼把安逸的頭放到了自己腿上，強盜似的從周圍搶了傘和外套，先把人蓋着，随後撐了近兩個小時的傘。

周文志本來想幫傅今撐會兒，被傅今随意擺手打發了。

前排的尹玥探頭探腦，撇着眉毛深度思考。

總覺得傅今比她想象裏沉穩許多。

撐着傘又低頭看安逸的樣子，溫柔可靠得不像話。

四班那群自氣球風波後一直暗暗觀察他倆的女生，好幾個已經捂着胸口瘋狂互戳了，視線滾燙得恨不得把傅今打得過低的傘燒出一個洞來。

尹玥龇了龇牙。

是哪裏出了問題。

安逸在喧鬧的看臺上，托傅今的福睡得安穩無夢。

最後還是被傅今搖醒的。

睡眼惺忪地跟着傅今去樓梯間小飯館吃了飯，上晚自習的時候發現王德奎竟然給十班同志們放了電影。

是在三中從沒見過的事情。

電影很糊，好像是王德奎那個年代的産物了，經典抗日題材，笑與淚混雜的那種。

有人說過，在學校看東西，就算是個廣告也能津津有味，何況是全班一起看電影。

關得漆黑的燈，互相搬着板凳湊一堆的好友，各色的零食在全班傳遞，一點點笑聲也可以放大百倍。

難能可貴的氛圍。

是注定只有青春可以擁有的快樂，獨一無二。

安逸靠着傅今坐在角落裏，在學習的戰場上第一次這麽放松。

傅今不知道又從誰那兒搶了許多零食，撕了一大堆給安逸選，看電影的時候偶爾笑兩聲，胸腔的震顫能傳到靠着他的安逸耳膜上。

黑暗裏，有人耳尖泛了點紅，輕輕在傅今肩上蹭了蹭。

傅今的眸光在黑暗裏陡然一凝，半晌，抿着唇擡了被靠着的手将安逸摟進了懷裏。

安逸耳尖上的紅于是瞬間爬上臉頰，鼓膜跳得異常。

兩個少年的心間皆是裹了蜜的忐忑，在隐秘的這個角落裏生根，長出不同的期盼，與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