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醫務室
醫務室
“……鳴哥鳴哥,你沒事吧?”
遲野剛背着游鳴回到醫務室,祁岳阮夏包括黎書衍等人便聞訊趕來,将游鳴團團圍住噓寒問暖。
“沒事。”
面對十三班衆人關切的詢問,游鳴潇灑地擺擺手。
“校醫已經幫我處理過傷口了,說我傷得不算很重,小傷而已,過個十天半個月的就好了。”
“是嗎?”
看着游鳴纏滿繃帶的左腳,祁岳顯然對游鳴的故作輕松有所懷疑。
“鳴哥你都打繃帶了,傷筋動骨可是要一百天啊。”
“鳴哥。”
游鳴還沒來得及說話,黎書衍便笑嘻嘻地湊上前,拍拍他肩膀擠眉弄眼。
“你可別再裝b耍帥了,咱這都是兄弟自己人,又沒有女生,沒必要啊。”
黎書衍話音剛落,醫務室的門再次被人推開,宋時宜楚一楠王雨晴等十三班女生面色焦急地走了進來,身後還跟了聞訊趕來的李良俊。
“游同學,你的傷很嚴重嗎?要不要給你家長打電話或者上醫院?”
“是啊鳴哥,我聽說你好像傷得很嚴重,不會要住院甚至截肢吧?”
“……哪有那麽誇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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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宋時宜關切的詢問,和大家越傳越離譜的傷勢,游鳴哭笑不得。
“我是打籃球受了傷,又不是被人拉去緬.北嘎腰子了。”
“游鳴同學。”
在同學們七嘴八舌的紛紛議論中,李良俊走上前,對半躺在病床上休息上藥的游鳴,嚴肅道:
“先不要再和老師開玩笑了,你的傷勢到底怎麽樣?老師剛剛已經給你家長打過電話了,但是沒有打通,需不需老師現在再聯系下你的家長?”
“不用了李老師,我只是有一點小扭傷和擦傷而已,沒有那麽嚴重。”
游鳴笑笑,嘴角勾起一個充滿諷刺的弧度。
“……而且您估計很難打通我爸的電話的,他當初給學校留的就不是自己的私人號碼,所以就算您真的打通了,接電話的也只會是他秘書和您說一堆沒意義的官話罷了。”
衆人對游鳴好一通關切,尤其是李良俊,在當面向校醫詢問游鳴的傷大卻沒有大礙後,開了一半組會請假跑出來的他這才返回了會議室。
等十三班前來探望的衆人都走了,原本雀喧鸠聚的醫務室這才重新恢複安靜。
“你什麽時候戴護腕了?”
瞥見坐在床尾的遲野手腕上不知何時多了條護腕,游鳴疑惑。
“剛剛宋時宜送給我的。”
遲野道。
“她說這個是買球衣的贈品。”
游鳴忿忿:
“誰家球衣贈品會送Bauerfeind的護腕?”
“這很貴嗎?我以為這種小東西都很便宜。”
遲野說着,用手機的識圖功能對着護腕拍了張照。
醫務室網絡信號不好,搜索加載頁面的圓圈轉了又轉,游鳴走到床頭門邊,這才有了三格信號。
“你不想讓我戴?”
“……沒有。”
“是嗎?”
遲野解下護腕,揚眉注視着游鳴。
“我、好、得、很!”
仿佛擔心被遲野岳鎮淵渟般的目光看穿般,游鳴掐着指尖撇過頭——
但游鳴清楚,落針可聞的寂靜萬籁中,他心底密密粥粥的鼓點,已經将賭徒的底牌亮得一幹二淨。
*
搜索到同款後,遲野眉頭緊鎖,他把護腕摘下放入口袋。
眼見遲野關掉手機要離開病房,游鳴問:
“你去幹什麽?”
“物歸原主。”
“她們都走了有十幾分鐘了,今天學校搞活動學生自由活動,外面人山人海你去哪兒找?”
“而且,”游鳴翻了個白眼,“你就這麽直接把人家小姑娘準備了大半天的禮物當着其他人的面退回去,副班雖然表面上不說,但心裏肯定會難過。”
“那怎麽辦?”
遲野皺眉,神色認真。
“無功不受祿,我不能收這麽貴重的禮物。”
“什麽怎麽辦。”
游鳴扯了扯嘴角,從喉嚨發出一聲冷哼。
“哼……很簡答啊,人家小姑娘給你送禮物的意思還不明确嗎?你直接答應了人家做她男朋友,這事不就結了。”
“不過,”盯着遲野膝蓋上的護膝,游鳴惡狠狠,“你這又是戴護膝護肘又是戴護腕的,也不嫌勒得慌。”
遲野一怔,他剛要開口,醫務室門外卻想起了三聲富有節奏的叩門聲。
游鳴朗聲:“請進。”
“呼——可算找到你們了。”
走進醫務室,像是剛剛已經找了半天般,沈樂與擡手擦了把頭上的汗。
“這裏有紙。”
游鳴擡手,指了指診桌上放着的一包抽紙。
“……謝謝。”
用紙擦幹額頭上的汗,沈樂與長籲一口氣,還沒等游鳴遲野二人詢問來意,她便自報家門,對着躺在病床上的游鳴認真道:
“你是……游鳴同學是吧?我叫沈樂與,是十二班的學生,剛剛球場上發生的所有事情我都看到了,雖然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資格,但我還是想代表十二班向你道歉。”
“對不起。”
眼見着沈樂與就要像半躺在病床上的自己鞠躬道歉,游鳴一驚,連忙出言制止:
“停……停停停,stop!”
“怎麽了?”沈樂與面露疑惑。
游鳴悠悠:
“我躺在病床上你這樣鞠躬,我害怕。”
“……”
“而且,”游鳴面露認真,“這明明也不是你的錯,是徐載明還有跟我們打球的那五個人的錯,你不用也不應該向我道歉。”
“正與之相反,應該道謝的人是我,倘若不是你當時在賽場上正義相助幫我們班洗刷冤屈,那我今天既受了傷也輸了比賽,那才真是虧慘了。”
“害。”
沈樂與抱臂,江湖兒女似地拍拍胸口。
“談什麽謝?路見不平,自然要拔刀相助。”
“不過,”游鳴蹙眉,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站在床頭的遲野,遲疑道,“你不怕你們班的其他人報複或者……背後嚼舌根嗎?”
“哎……你說這個啊。”
順着對方的視線看了遲野一眼,沈樂與攤手聳肩,對此顯得很是泰然。
“不好意思讓你們失望了,我跟遲野還真就只是在一起讨論題目的學習搭子,暗裏較勁年級第一的關系,而且悄悄說,我還真想過哪天一覺醒來,發現他轉學了的生活會不會比現在更美妙一些呢。”
見游鳴一愣,旋即臉上露出費解的驚詫,沈樂與不好意思地飛快吐了下舌頭。
“咳咳咳……誰讓我當了整整三年的萬年老二,還總是被甩開十幾二十來分呢?偶爾有點對學神大佬小小的羨慕嫉妒恨也不是不行吧?”
“不過我也早習慣了,其實我也不是很懂這種謠言到底都是從哪傳傳出來,還有鼻子有眼的,連我這個當事人都有點磕到了呢。”
沈樂與戲谑着,見游鳴神色不自然地一頓,她渾然不覺,清了清嗓子,目光卻在游鳴遲野二人身上打轉。
“……咳,不過誰讓我嗑別的cp呢。”
游鳴疑惑。
“什麽?”
“咳咳咳……”沈樂與把右手捏成拳放在嘴邊,輕咳幾聲,“佛曰,不可說,不可說……鳴哥你還是別問了,好奇害死貓。”
見沈樂與不願多說,游鳴也沒再問。
之前這位一高傳聞中的美女學霸只聞其名不見其人,同樣身為學校“風雲人物”的游鳴自然也好奇過。
但今日一見卻發現雖然寥寥數語,可對方便已經與自己想象中的模樣大相徑庭,并不是個只會死讀書的書呆子,或是什麽高冷冰美人,反而一舉一動都透着古靈精怪的狡黠。
……難不成學霸都是這樣色的?
游鳴思忖着,目光無意識地落在了一旁的遲野身上,等他反應過來時,再一次撞上遲野懸珠般的眼眸。
二人的目光如蜻蜓點水般一觸而逝,卻于靜水流深下泛起驚濤駭浪。
“好吧,不過你還是要注意些,倘若今後有人敢來找你麻煩就來十三班找我。”
“好。”
沈樂與鼓掌,半開玩笑。
“有鳴哥罩着,我就放心咯~”
“不過其實我當時來幫你們除了出于行俠仗義,其實呢……還有一點點私心啦。”
見游鳴眼含疑惑看向自己,把微卷的長發捋到耳後,顯露出雪白修長的脖頸,沈樂與嫣然一笑。
“不是因為誰,也不是為了打擊報複誰,而是因為我的夢想是成為一名記者,以筆為劍,以墨為鋒,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蕩盡人間不平事。”
“所以當時我想啊,倘若我今日站在校園裏都沒有勇氣拿出相機裏的證據,那有朝一日我真的有幸實現了自己的夢想,成為了一名媒體人,面對社會上更大的強權與不公,又如何敢于萬馬齊喑中仗義執言,做那刺破黑暗的出竅利刃?”
游鳴瞪大了眼睛。
“你想當記者?”
沈樂與點頭,她雖然微微笑着,目光卻很堅定。
“嗯。”
“那你當時為什麽選理科……是你家裏要求的?”
“嗯。”
沈樂與颔首。
“我父母甚至爺爺奶奶都是學理工科出身的,爺爺甚至退休前在中科院工作,我家也勉強算是書香門第吧,只不過香的不是青燈古卷,而是化學物質。”
“你爺爺……不會是中科院的教授吧?”游鳴瞪大雙眼,仍然不敢置信。
“算是吧。”
沈樂與擡手摸了下下巴。
“嗯……我小時候看過他的證書,稱號的話……好像是院士?”
游鳴:“……”
“哎呀,反正這不重要,我爺爺是我爺爺,我是我,管他的呢。”
沈樂與擺擺手。
“話說回來,其實我當初選擇學理科除了家裏人的要求外,還有一個原因。”
游鳴:“什麽?”
“這還要感謝下徐老師,讓我們跟我爸媽免了一場‘血拼’。”
沈樂與揚揚下巴。
“要不是他天天在班上說我們女生天生就學不好理科,我肯定也不會這麽聽我爸媽的話乖乖來了理科班。”
“其實我一直都覺得,這個世界給女生下了許多條條框框,貼了許多标簽,好像女生就一定理科差、情緒化、戀愛腦、愛耍心機且容易斤斤計較。而且還不能太強勢,不能穿性感的漂亮衣服,不能不顧家,不能不喜歡小孩……不能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但是我一直不這麽覺得,所以我想證明無論是誰的人生都不應該設限,每個人都能活出自己的風采。”
游鳴想了想,問道:
“那你大學去學新傳的話,你現在學的理科知識不是會浪費了?”
“不浪費啊。”
沈樂與笑吟吟。
“人生學過的知識哪有浪費這一說法的啊?且不說活到老學到老,甚至不是學習而是做其他的事情也一樣,人做過的每一件事都一定會有它存在的意義和價值,就像哪怕三分鐘熱度,也會有三分鐘熱度的收獲啊。”
“更何況,”
沈樂與粲然一笑,目光熠熠。
“熱愛與從心最重要,不是嗎?”
*
“中午了。”
沈樂與走後,廣播中熱門流行曲響起,提醒現在已經到了飯點。
“我去食堂幫你打飯。”遲野道。
“哼,誰說讓你幫忙了,我一個人也可——”
游鳴話音未落,自己獨自着從床上單腳下來的他,就差點因為失去平衡而當成栽倒。
瞳孔放大,在游鳴即将向前摔個狗啃屎時,遲野一把拽住了他。
鼻尖傳來熟悉的淺淡皂角木質香,游鳴被遲野一把拉入懷中。
“我先扶你回教室,然後去食堂給你帶飯。”
“……”
no zuo no die,再次被遲野攙着,擔心自己另一條腿再作保不齊也得摔傷了,游鳴這下是真不敢再瞎折騰,只有撇過頭咬牙,“忍辱負重”地僵着脖子點了點頭。
“……行,謝謝。”
一高校醫院的位置很偏,在單獨的一棟科藝樓一樓。這裏平常除了藝術生訓練或者高一的學生上微機課外平日裏甚少有人。
在路過被學生們戲稱為“情人坡”的小山坡時,遲野耳目極佳,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聽見了不遠處被蓊郁灌木遮擋的涼亭中傳來的細微響動。
見扶着自己的遲野突然停下了腳步,一路上游思妄想的游鳴一個趔趄,差點摔了一跤。
“怎麽了?”
“噓——”
遲野皺眉噤聲。
“涼亭裏有人。”
“有人?這裏犄角旮旯的能有什麽人,見鬼還差不——”
一聲嗤笑,游鳴“多”字還沒來得及脫口,微風拂面,樹影婆娑,游鳴的聲音也跟着戛然而止——
他看見有兩個穿着校服的男生,躲在樹叢後的涼亭裏偷偷接吻。
“唔……哥,別這樣,學校裏被人看見了怎麽辦唔……”
趁着好不容易換氣的功夫,滿臉通紅的蘇逸清伸手去推周聿飛,可本來就被對方親得雙腿發軟的他,此時又哪裏推得動孔武有力的周聿飛,卻是被對方捉着手又吻了下去。
見蘇逸清實在掙紮得厲害,周聿飛也沒親太久。片刻後,二人身影微微分開,周聿飛把蘇逸清攬入懷中抱着他,倆人十指緊握的手仍然沒有分開。
“……不會。”
懷抱着身量清癯纖細的蘇逸清,周聿飛微微喘息,語氣霸道地在他耳畔故意開玩笑:
“被人看見了,我就把他眼睛挖出來怎麽樣?”
“……當然不行!”
被周聿飛吓了一跳,蘇逸清連忙搖頭,精致清秀的小臉上一本正經:
“哥,我們怎麽能做這種違法亂紀的事情?”
“那你現在又在和我做什麽呢?”
見蘇逸清垂頭面露窘迫,甚至凝脂玉砌似的脖頸都染上了粉紅,周聿飛低低一笑。
“跟你開玩笑呢,你怎麽這麽容易臉紅啊,以後可要好好再鍛煉鍛煉吶。”
“……”
撞破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游鳴雙手捂着嘴巴,看到這一幕的他幾乎恨不得自己能長雙翅膀飛走。
但奈何暫時瘸了條腿,跑也跑不快,游鳴只能全程瘋狂用眼神暗示遲野攙着自己再走快點。
“呼……吓死我了,終于回來了。”
重新走回教學樓樓下,游鳴長籲一口氣,擡手摸了下額頭,碎發站在額前,一片水涔涔。
略微平複了下自己高達一百八十邁的瘋狂心跳,游鳴用手肘撞了撞身側的遲野,忍不住抓着自己的頭發,連着爆了兩聲粗口。
“我草我草……”
“不是他……他們是什麽關系啊……?”
剛剛目睹到那一幕的時候,游鳴瞠目結舌,他甚至感覺剛剛那時候的自己不是自己,而只是一具軀殼,大腦停滞,完全無法思考。
那次從寺廟回來,游鳴不是沒有在網絡上對此有過了解過,畢竟現在網絡媒體如此發達,只要想找沒有什麽問題是尋不到答案的,可卻還是他第一次在現實中親眼目睹,帶給游鳴的震撼不亞于第一次見到洋槍火炮的清人。
見身側的遲野沒回答,過于震駭的他側過頭,正要再次提問。
注視着游鳴,遲野率先開口搶過話頭:
“和我們一樣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