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天

第十四天

真是稀奇古怪。

沒等呂然深想,一旁的十皇子搗了搗他的腰,面露興奮地道:“到我們了,趕快給父王看看你的絕活!”

呂然往前方望去,出風頭的皇子們已經退下,衆人朝玄十這席看來,樂師也已經嚴陣以待,只有皇帝在低頭不舒适地揉揉心口。

不容他動作,十皇子已經拉着他走出去了。

十皇子與呂然站在臺中央,行了個禮後高聲道:“恭祝父王聖安,兒玄十因緣際會之下識得一位先生,此先生有奇藝,特在此為父王獻上本領,只為博父親一笑,以敬人子之孝。”

十皇子把呂然推上前,接着便退下了,眼神鼓勵他加油。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吃飽飯就得幹活。呂然認命地硬氣頭皮從懷中掏出一個白色瓷瓶。

自從他某次展現出這個能力後,玄十就對他十分尊敬。

從瓷瓶中倒出白色粉末,那粉末有股奇異味道,刺鼻的辛辣。他把一部分撒在地上,一部分倒在自己手中。

衆人紛紛盯着看這個俊俏的青年是要做什麽。

片刻後,粉末的味道飄散開來,原本歇息在宮殿屋檐上的群鴿紛紛張開翅膀,揮動着朝呂然迅速襲來。

就在衆人以為這鴿子要攻擊呂然時,那些鴿子突然收了翅膀,乖巧站在呂然肩膀上,胳膊上。

衆人紛紛驚奇。

而下一瞬,呂然腳下原本平整的石板地發出聲響,似乎有什麽東西要鑽出來。

石板漲起,土壤松動,幾個猙獰的蛇頭突兀穿土而出,接着長長的花色蛇軀也展露,順着呂然的腿,蜿蜒而上。

衆人見到這一幕頓感稀奇,只有幾個年輕妃子吓得驚呼出了聲。

原本應該是捕食關系的物種竟安然若泰地和平相處,蛇沒有張開它的獠牙,鴿子也沒有受驚飛走,甚至随着呂然的動作擺動飛騰。

呂然揚聲道:“我還可令枯樹生花。”

只見他走到一處有些枯萎的盆栽旁,坐在那處的皇子看見他身上挂着毒蛇而來,慌忙退避三舍。

呂然雙手輕輕扇動,細碎粉末撒在枯枝上。

不消片刻,枯枝生出嫩芽,嫩芽飛速生長,接着長出花苞,擠擠挨挨的花苞挂滿枝頭,下一瞬花苞在衆人注視下嬌然開放,滿樹嬌花,粉嫩無比,甚至帶着花特有的清香。

這一幕更令人驚奇,因為這盆栽乃是并不開花的青樹!

如今它竟然違背了物種習性開出了花來,實屬詭異。

人群中二皇子站起來厲聲喝道:“此等奇技淫巧啼笑皆非,不過是全靠着粉末罷了,任何人用這粉末都可以做出此等奇觀,十弟找來何處的江湖術士竟敢在這裏班門弄斧!”

呂然心中好笑,這是魔界的東西,有些見識的妖魔都能制得,他無聊時常借此來解悶。如果現場能找出一個妖魔戳穿他倒也罷了,可在場皆凡人。

不過他警惕地看了一眼高臺上的南陽觀道長,見那人沒有動作才放下心來。不過掃過皇帝,面露殷切地注視這邊,似乎對這些頗感興趣。

他平靜回應道:“二殿下所言差矣,并非人人都能借此行事。不若我将粉末給您,您前來一試?”

毒蛇信子伸縮不停,逐漸露出尖利地獠牙,那兩顆毒牙在陽光下閃着微光,黑豆眼看向二皇子的位置。

年過半百的二皇子頓時膽怯,那可是毒蛇,他還想好好活着等待登上王位,怎麽可能拿自己的命賭,因此也不敢再回應質疑。

二皇子借機上來和稀泥,實則向帝王桢邀功,“二皇兄質疑也是正常的,畢竟兒初次見識到這奇觀也是非常訝異,但此人确實身懷絕技。不知父王是否滿意呢?”

呂然抖抖手,毒蛇盤旋而下,又乖巧鑽進地磚之下,白鴿也翩然起飛,向高空翺翔而去。

帝王桢愣愣看着那盆開滿花的青樹,他喃喃道:“我兒玄白出生時就是這般,枯樹也憑空生出花來……”

此話落下,宴席間原本的喧嚣仿佛按上了靜止鍵,一旁鴉雀無聲,呂然也沒想到這皇帝思念長子竟到如此地步,魔怔似的。

帝王桢又道:“甚好,甚好!十子有心了。”

“謝父王嘉獎。”

這兩個甚好落在皇子們而中猶如千鈞,十皇子欣喜若狂,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條縫。

呂然正要趁機會下場,這衆目睽睽地的确有些尴尬,尤其是他還在風暴中心。

然而耐不住十皇子又開始作妖了。

“兒許久沒看到父王這麽開心了,不如便将此人送予父王吧!”

其他人紛紛不贊同,二皇子忍不住開口:“此人身份不明,怎可如此輕易靠近父親身邊,萬一心生歹意怎麽辦。”

十皇子壓根不理會二皇子,氣得他吹胡子瞪眼。

帝王桢有些蒼白的臉露出一絲疲态,呂然暗自祈禱他千萬不要答應,他可不想卷進這場皇子之争,他只是魔界一個平平無奇的小妖啊!

帝王桢尊貴地開了金口:“朕身為帝王,怎麽會輕易被人侵害,老二你憂慮過重。”

就這樣,此事板上釘釘。呂然暗自惱怒,竟然十皇子被這狗東西狠狠擺了一道。

同樣驚愕地還有臺下的二十三,如果呂然歸于皇帝,他與他見面就更加困難。

二十三如憤怒的牛犢在角落狠狠瞪視玄十。

人在屋檐下,又是不得不低頭的一天,呂然忍了,玄十你要倒大黴。

呂然捧着那盆開花青樹欲哭無淚地送去皇帝身邊。

呂然:“謝聖上擡愛,小人實在惶恐。”

帝王桢擡手撫摸那些花朵,心中嘆息。

旁邊南陽道長輕聲道:“陛下,您該歇息了。”

二十三看呂然的背影,手下的桌子被他捏出了一個印子。不免絕望地想,若是我沒讓他入宮就好了。

他沖到那麽前,我根本護不住他。

——

在皇帝身邊的日子比呂然想的簡單,帝王桢是個出色的工作狂,那麽大歲數依然精力充沛,只是偶爾讓他去變樹花出來,工作不要太輕松。

空閑時間要麽是跟南陽那白眉白胡子老道呆在一塊,要麽就是一人進入祠廟,待上幾個時辰。

只是讓呂然覺得古怪的是,每次見到帝王桢與南陽道長相處後,額頭上總會浮現出一縷揮之不去的黑氣,後面才會慢慢消失,并且還有呂然最開始嗅到的那種摻雜了怨念的魔氣。

魔界都不會出現如此純粹的怨氣,只有當妖魔受到了極大痛苦才會生出。

他嘗試問帝王桢身邊的貼身侍女皇帝為何總是召見南陽道長,侍女見呂然長相俊美,利落地說:“陛下每日都需要南陽道長服侍用藥。”

“那你可知這藥用了什麽藥材?”

“不知,只聽說是非常珍惜的天材地寶,只有南陽道長才能制作,甚至陛下也不知藥方呢。”

“那還挺神秘的……”呂然摩挲下巴,心想那古怪應該就出現在皇帝每天服用的藥丸中了。

魔氣容易侵害人體,倘若吸食太多魔氣會導致性情狂躁,時間長了甚至斃命。

可是這皇帝已經一百多歲了,藥丸必定是讓他延年益壽的東西,可上面的魔氣又不容忽視。

呂然思考自己要不要管這件事,畢竟是小二十三的親爹,萬一他突然死了,那皇帝不就注定是玄二來當了。

他看那個人可不是好人啊,說不定一上位就把自己的兄弟們全殺了,畢竟人界小說裏都是這麽寫的。

于是呂然更加注意那道長的行徑。

不僅是呂然盯上道長,道長也注意到了呂然。

一開始他只以為這年輕人不過是投機取巧的術士,并未放在眼裏。

然而多次見面,他居然發現呂然身上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魔氣。

道長與妖魔打交道頗多,最擅長識妖捉魔,但呂然身上這微弱的魔氣似妖非魔,他也不能确認。并且人還在帝王桢眼皮子底下,便裝作不在意。

直到一日他發現自己身上少了一顆藥丸,料定必是呂然動了手腳。

他眯眼看向正在皇帝面前耍寶的呂然。

“聖上,今日我為您變個小戲法。”這邊呂然手一揮,空中出現一只金黃色的鳳凰,惟妙惟肖。

帝王桢伸手抓去,鳳凰陡然消散,接着是一條金龍。

帝王桢定定看着,忽地眼光掃在呂然臉上,他沒怎麽注意過這人的樣貌,他竟是長這樣嗎?如此像——

像先皇後……

帝王桢仔仔細細地看,覺得越發的像。長子玄白夭折後,先皇後受不住打擊,又因生育傷着身體,不過數月便逝去了。

“你家中還有親人嗎?”帝王桢試探着問。

呂然随口答:“沒了啊,都死了。”

“你家何在?”

“野山鎮。”呂然随便說了一個自己呆過的人間小鎮,在魔界的邊上。

“哦,如此遠啊。”見呂然說得有根有據,先皇後家又是都城裏出名的鼎盛之家,便覺得自己可能是多慮了。

“嗯嗯,陛下,我就先告退了。”呂然想今日去探望二十三。

帝王桢揮手,呂然麻溜地離開。

南陽道長也上前作揖:“陛下,老道也告退。”

帝王桢疑惑道:“本還想道長為朕講一番天地玄機來參解的,何事這麽匆忙?”

“觀中弟子遇到一只大魔侵擾百姓,但學藝不精,對其束手無策,老道得前去坐鎮。”

帝王桢了然點頭,欣慰道:“那的确不能耽擱,多虧有道長為朕解憂,不然我們人界更加妖魔肆虐。”

——

“閣下還跑?”

呂然大喊:“死老道,老子不跑難道等死嗎?!”

夜深人靜,呂然在街道狂奔,白須老道步履矯健地追。

呂然萬萬想不到這老道狗急跳牆,拉得下臉面來追自己這麽個小喽啰。

在發現南陽道長跟随自己之後他就當機立斷立刻改道,匆匆翻出了皇宮。

企圖在街頭小巷甩掉這老道,顯然沒有成功。

南陽一拂塵揮出,一道淩厲白光從呂然身側劈過,将一根柱子劈得坍塌。他回頭嚎叫:“老頭,你來真的啊!”

“快将偷走的東西還來,我可以考慮放你一馬。”

呂然死死咬牙,繼續狂奔,時不時躲開南陽道長的攻擊。

還是得多鍛煉,不然連個老頭都跑不過,呂然累的上氣不接下氣。

實在跑不動了,他主動停下來,沖追過來的南陽氣喘籲籲道:“別……別追了,我還給你就是。”

“識時務者為俊傑,不過小子,我更想知道你身上為何會有魔氣?”南陽道長問。

呂然從懷中掏出藥丸,一邊道:“之前遇到一個妖書生要吃我,我命大逃脫,可能是那會被纏上妖氣的。”

南陽道長走上前兩步,準備去拿那藥丸,呂然也伸手遞來。

“唰——”一道白色粉末從呂然手中撒出,精準地撒到老道眼睛裏,身上也沾染上更多粉末。

“啊——!”南陽道長雙手捂眼痛呼,痛得讓他彎了腰。

見奸計得逞,呂然狠狠用手肘自上而下擊打那老道的後背,硬生生把他打趴在地上。

“欺負我沒魔力是吧!我看你也挺像邪魔歪道的。”

爽完呂然轉身就要走,不防那老道劇痛之中竟伸出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腳腕,擡起通紅充血的眼睛狠狠道:“你等着……”

沒等他說完,一只花斑毒蛇從地下鑽出來,纏上了他的脖頸,嘶嘶嘶地蛇眼死死盯住他。

那白色粉末正是當初呂然在宴席上所用。

南陽道長瞬間不敢再動彈。呂然趁機掙脫開他的手,一腳重重踹在他臉上,溜達溜達地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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