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天

第二十天

“諸位仙友好哇!”一道清冽的聲音自呂然腦門頂上傳來,如珠落玉盤般悅耳。

呂然看到那群仙人紛紛站起來面向他作揖,臉上皆是笑意盈盈。

他們說:“世子終于來了,我們已經等候多時了。”

此刻呂然的視角十分古怪,他面向衆仙人,但是視線是與對方的腰線平齊,可視範圍有限。不過每次他進入這個夢境中都是如此,如今也已經習慣了。

這讓他猜想自己是一位仙人的腰部挂件,而且還是一位頗有地位的仙人,因為別人都叫他世子,這個大腿真是不錯。

“世子,您這仙界獨一份的梅花開得真是太好了,讓我們不由得就駐足在此啊!”一仙人感而言之。

“神君謬贊了,我看諸位不是來看我這梅花,而是惦念着我的梅花釀吧。”大腿開口,其他仙人讪讪地笑。

眼前景象如走馬般閃過,呂然再一看,諸仙已經坐在梅花樹下大醉酩酊了,桌上幾壺梅花釀東倒西歪。

呂然挂在世子的腰上随着世子坐下來,掩蓋在衣袍下的大腿露出來,雖然隔着一層衣物,但依然能看出這條腿非常健美修長。

呂然在人家大腿上摩擦摩擦,老臉紅了又紅。

注意力在大腿上錯過了他們最開始的談話,這時世子似乎提出了什麽想法,引來衆仙人連連否定。

世子也不惱,又說:“我明白諸位的想法,但是更相信親眼見到的事實,屆時我會前往魔界,事情真相相信很快會水落石出,還望諸位到時念此梅花釀的份上不要阻礙我就好。”

其中一位仙人似乎頗為仗義,直言道:“若真有此事,我必定站在正道的一方,世子盡管放心。”

世子這才溫聲笑了起來,舉起杯與衆仙共飲。

呂然心想他們是在打什麽啞謎,然而微風拂過,梅花大簇大簇落下,他的視線被遮擋,重新開闊後換了一處場地。

是一座神殿內部,高床軟塌,從殿頂落下片片白紗作為殿內分隔。他此時的視角能看清半個宮殿,最先入目的是一方水銀鏡,照出呂然現在的處境。

他躺在一張桌子上,他……是一枚玉佩——就是那枚青龍玉!還沒等他細細打量自己,忽然被殿內一點聲響吸引過去。

那是一聲悶哼,明明該是很痛的聲音,偏偏被那人哼出來一股撒嬌的意味,呂然當即便想要看這個矯情的人究竟是誰。

不幸的是,視線被白紗阻擋,完全看不清是誰,只能隐約看到身影。

幸運的是,主人公不止一個!兩個,其中一個光着膀子,寬肩窄腰!隔着白紗都能看到的好身材,這不比□□刺激多了。

“你三番兩次的在仙界打架,每次都落得一身傷,怎麽還不長記性呢?”穿戴整齊的那位輕聲嘆氣。

是世子的聲音。

另一道聲音也響起,少年的嗓音稚嫩,雖然虛弱卻帶着不服:“是他們一群人打我一個,不然我才不會受傷。”

似乎是世子擰了對方傷口一把,光膀子少年身軀猛地縮了一下,口中連連吸氣求饒。

“子應頑皮,你們兩個打架我也不好插手,但是你父親如果知曉一定會先責罰你。答應我,別再受傷了好嗎?”

“……好。”

世子坐在床榻邊給少年的腰背上藥,即使是隔着白紗也能感覺到極盡溫柔。

“如果有一天,你覺得在仙界待不下去就離開吧。”世子突然道。

少年聞言轉頭,語氣雀躍:“哥哥!那你會與我一起嗎?我早就想過,我們可以去人界,造一座房子生活,到時候我可以挑水砍柴打獵。”

世子給對方包紮好,披上衣服,決然拒絕:“不,我還有我要盡的責任。”

“是啊,你是世子……”少年自嘲一笑。

世子沒有辯駁,只緩緩說道:“太滄,你走吧。”

少年便耷拉着腦袋離開了,離開時,風吹進室內,揚起白紗,露出了少年的一側臉頰。

倔強的,不屈的臉,分明就是縮小版的魔王!不過此時的他還年少,臉部輪廓還不曾堅毅立體。

呂然恍惚,這是魔王在仙界的時候,怕是得百年前,那麽世子就是他們所說的帝輝世子,他竟然成了帝輝世子的一塊玉佩。

只是這玉佩跟帝王桢有什麽關系呢?他又為什麽會被拉進這夢境之中?

呂然轉頭看自己,溫潤的青龍玉上有一道幾不可查的裂縫,而他從此祠廟裏順出來的那塊青龍玉上并沒有。

視線被遮蓋,帝輝世子撩過白紗來到桌前,溫暖的手掌輕輕拿起了他。

再次恢複光明時,眼前是高高的臺階,臺階上方擺着金色的王座,上面坐着一位威武的男人,雙手緊握扶手,臉上是失望。

呂然發現這次自己終于變成一個人,不用再挂在腰間看別人的尴尬區。只是他此刻是跪着,看樣子跪的時間不是一時片刻。

這時,他的嘴開口道:“我在人界游歷時,看到人界父母養子十分艱辛,為了孩子的生存甚至願意付出性命。仙界乃三界之首,對人倫之道難道還沒有人界透徹嗎?”

“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在責怪我不該将太滄逐出仙界?”神帝怒氣浮于臉上。

世子沒有絲毫久跪的不是,他挺直腰背不卑不亢的的說道:“世人言,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只是天君您在處罰的時候可有想過您的小兒子有沒有體會到來自您的父愛?父母之愛,是人來到世上最初擁有的依靠與底氣,太滄從來不曾有過這份底氣。”

“你是我最優秀的兒子,怎麽能有這種婦人之仁!”神帝重重往後靠。

“我希望您能用更溫和的方式處理這件事,在衆神官面前直言要将四弟逐出仙界不僅是對他的傷害,也是您處事不公的證據。”

“這都是他應得的,孽子罷了。他危害仙界是事實,捅傷我也是事實,此時不容置疑。”

“太滄有罪,其他人無辜?甚至是天君您?您的縱容與偏袒才是最鋒利的武器啊。”世子平靜地說。

神帝頓時覺得啞口無言,半晌後他才說:“帝輝,你有多久沒有叫過我父親了?”

世子突然低低地笑起來:“天君,最渴望您的愛,最想叫您父親的兒子不是我,而是您最讨厭的兒子啊。”

神帝拂袖而去。

此事并沒有轉圜餘地,神帝下定決心要将太滄逐出仙界,送往混亂不堪的魔界任他自生自滅。

帝輝世子忍着麻痹的雙腿站在神殿中,看着神帝離開的地方,眼中沒有眷戀,像一口枯竭的井般靜寂。

呂然借着世子的眼,也感受到了神帝的冷血無情,俗話說得好,子不教父之過,從這上面看,這當爹的簡直是對兒子不聞不問,也就是帝輝世子這個當哥哥的有些親情在裏面。

小時候的魔王還不如給他當兒子呢!

——

太滄垂頭跪在天池之中,身上纏繞着捆仙繩,一身黑衣被池水浸濕,頭發上結了寒冰。

天池的水來自九天之上冰冷刺骨,即使是神仙之軀也難以忍受,太滄身上還有細細密密的大小傷口,可他就這樣浸泡在水中一言不發,紋絲不動。

直到帝輝世子到來。

他才擡起眼,那雙眼睛如此的死寂,甚至比天池的水還要寒冷。

被這雙眼睛注視的帝輝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喉嚨哽咽。他揮手示意一旁看守的仙官離開,仙官不敢不從,雙雙告退。

太滄嘶啞的喉嚨發出破碎的聲音,望着他問:“你也是那麽想的嗎?也覺得是我的錯嗎?”

“不。”帝輝猝然道:“你沒有錯,是我沒有盡到兄長的責任。”

太滄突然笑了,眼裏的寒冷消散,化作淚水流出:“哥哥,我好痛啊,你能不能再抱抱我,像我們第一次見面那樣。”

帝輝沒有猶豫便擡腳進入天池寒冷的水裏,他靠近太滄,擁他入懷,想把他身上的捆仙繩解開。

太滄将頭窩進帝輝脖頸裏,淚水浸濕了帝輝的衣領,冰涼的臉頰緊貼着他的側臉,嘴唇貼着帝輝耳側的脈搏,汲取得之不易的溫暖。

“別解開,天君會不高興的,你陪我說會話吧。”太滄的聲音很虛弱,他已經被泡在水中一天一夜了。

帝輝的腿在池水中有些細微的顫抖,接着被壓制住,在衣物遮掩下,他的膝蓋有絲絲血跡,是因為在神帝殿前跪了一天一夜。

他放下去解繩子的手,轉而輕輕拍着太滄的後背,像安撫心愛的孩子。

“你說吧,我聽着。”

太滄在他懷裏悶悶笑了兩聲,道:“哥哥,謝謝你。”

“謝我什麽……”

“謝謝你一直相信我,謝謝你對我那麽好,讓我……沒那麽難過。”

帝輝沉沉呼出一口郁氣,“天君讓你去魔界,我阻止不了。”

“挺好的,會比在仙界自由,我挺開心的,就是見不到哥哥了。”太滄這會總是在笑,嘴唇挨着帝輝的脖子,呼出的氣息讓他又癢又麻。

帝輝去握太滄被捆在身後失血的雙手,鄭重地說:“我還有事情沒有完成,完成後我會去找你,你要好好活着,不要灰心喪氣,哥哥永遠愛你。”

“嗯,我會等你。”太滄乖乖地答應。

兩人安靜地擁抱在天池之中,過了一會,太滄突然說:“哥哥,其實當初我是故意走到你的神殿前的,也是故意發出聲音讓子應發現我的。”

“嗯?”

“我想讓你看到我。”他依賴地蹭蹭哥哥的側臉。

他又說:“哥哥你走吧,這裏太冷了。”

最開始,太滄渴望很多人的愛,後來,他只想要一個人的愛,想要那個人永遠愛他。

只要他能愛他,他就願意忍受一切,就能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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