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天

第三十天

“父親，我的母親在哪裏呢？為什麽我從來沒有見過她。”

年幼的太玄仰着小臉看向寶座上的父親，他正是可愛的年紀，仙界的仙女們都十分喜愛他，遇到了總要捏兩把他的臉。

神帝這時候剛坐穩仙界第一的寶座，事務繁忙，他的威望還不夠讓仙界衆人對他臣服，更何況人界與魔界時不時還會對他造成困擾。

他此時正在批閱關于仙界神官行奢靡之風，想要大建神殿一事，神殿所耗錢財無數，并且一旦開了先河，就會有無數神官都要建造神殿，會給神界帶來巨大負擔。

他聽到長子的聲音心中更覺煩悶，冷冷看了他一眼：“你的母親死了。”

語氣冷淡，沒有感情。

太玄一直以為那是因為神帝與母親感情不和，可能他母親地位也不高，所以去世後不願意提起，因而整個仙界也沒人提過這件事。

但這句話被年幼的太玄牢牢記在心裏。

他是神帝的長子，衆人都說他日後必是下一任神帝，他并沒有修煉的天賦，神帝也從來不教導他，他便自己每日每夜吸取天地靈力，苦練術法，精進自身。

神帝日夜繁忙，他便日夜守候奉茶，父子兩人常常熬到深夜，神帝在殿內處理公務，太玄便在殿外練習劍法。

只是神帝對他依然冷淡，讓太玄一度懷疑自己到底是哪裏做得不好惹得父親漠視。

直到後來神界稍微穩定下來，神帝不那麽忙碌與緊繃，有機會與一位頗有地位的神女結合，生下第二子祝堯，對此子傾盡所有，珍而重之，每日臉上洋溢着為人父的喜悅。

到那會太玄才知道，不是自己做得不夠好，而是神帝的确是不喜歡他。

正好太玄當時已經在仙界有事務要辦，大大小小也封了個神官，他便很少叫父親，反而随着衆神仙一同稱呼他神帝。

一日仙界過節，一家人得以團圓在一起。

神殿外熱鬧非凡，歡聲笑語不曾停歇，神殿內氣氛尴尬，幾個人不約而同的假笑。

太玄不想假笑，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在桌上，而應該在桌子底下，看着他們一家三口，自己好像個礙事的不知好歹的蹭飯神官。

“太玄啊！我這沒什麽好吃的，你将就着吃點啊。”神女笑得一張美麗的臉都要僵了，顯然對給別人當後媽這件事她也生疏的很。

太玄看着那一桌子珍馐，真想對她說您太謙虛了。

不愧是家底豐厚的仙界神女，她家的財富估計從上古時期就積攢下來的，神帝娶她其實更類似于入贅，只是神帝官職最高使得他作為男人的面子還在。

他微微一笑，用筷子叨起一塊看不出是什麽的肉放進嘴裏，豐沛的汁水與靈力一齊湧進他的嘴裏。

“您做的非常好吃。”一句不算客套的客套話。

神女聞言臉色一僵，太玄立刻明白這桌菜可能沒有一個是她做的，可能只負責擺盤了，也對，誰說神女一定要會做菜呢，會擺盤就很了不起了。

大家都幹巴巴地笑了兩聲。

這時太玄注意到自己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低垂着頭，手指扣在玉桌上。

從他過來到現在，這孩子始終一句話都沒說過，就連普通小孩子的哼唧聲也沒有，明明是三四歲的孩童了，卻安靜得詭異。

許是感受到太玄的目光了，那孩子擡起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平淡，沒有波瀾，太玄心中感到怪異。

神女注意到他們，笑着俯身為那孩子夾了一筷子容易咀嚼與消化的羹，然後對着太玄解釋道：“他叫祝堯，孩子還小，不太愛說話，你這個當哥哥的沒事的時候可以來找他玩一玩，仙界與他适齡的孩童不多。”

其實神女真的算是個不錯的後媽，當神後當得毫不出格，非常為神帝争面子，當後媽表面上也十分過得去，對太玄很客氣也不冷漠。

太玄不知道她私底下會不會看他不順眼，會不會跟神帝抱怨他這個孩子實在不能讓人親近。但他們表面功夫都是很能上臺面的。

他立刻笑着應了一聲：“好。”

然後便看到那孩子神色淡漠地低下頭去。太玄內心想，這孩子都這麽大了，性格這樣，真的只是不愛說話嗎？

但畢竟是人夫妻兩個的孩子，他一個前妻的孩子有什麽資格指手畫腳的。

一直當背景板的神帝終于開口，他道：“快吃吧，菜一會涼了。”

太玄心中發笑，先不說這一盤子菜如何，仙界這溫度放上十年百年這些菜也并不會涼。

但大家都很給神帝面子，紛紛動筷，除了他的弟弟祝堯，那孩子還是垂着頭。

神女便親自喂他，母愛閃瞎了自小沒有母親的太玄。

只是令太玄奇怪的是，神帝這麽個眼裏容不得沙子的人，對自己的二兒子這般異常居然如此忽視。

一場勉強算團圓的團圓飯吃完，大家顯然都長舒一口氣。

太玄在離開前道：“尊者，魔界有一魔物肆虐人界，人界向仙界尋求幫助，我這次想下界去幫忙，請尊者允許。”

神帝目光閃爍，沉吟片刻才道：“你去吧，只是務必小心。”

“好的！”

太玄擔任神官後一直處理仙界的大小事務，從未下界，因為神帝說是擔心他年幼，遇到危險，對此神界衆人紛紛感慨神帝真是父愛如山。

第一次前往人界的太玄十分雀躍，他随着其他神官們一同去降服魔物，這次任務完成的十分順遂，太玄能力出衆，這下仙界大小神官再也沒人小瞧他。

只是神帝似乎并不太開心，太玄沒有等來他的誇獎。

在此之後，太玄離開仙界的日子越來越長，大部分時間都是獨自一人去做任務。

在仙界人界口碑直線上升，風頭大盛。

迫于此，神帝為他加了封號“帝輝世子”，也是因此，帝輝世子的名頭越來越大，衆人信服。

太玄再一次回到仙界時，神女恰好生了第二子，取名為子應，他此時已經成熟，對父愛的渴望已經不像幼時那般浮于表面了。

神帝抱着第三個兒子從神殿出來時，他和祝堯都坐在臺階上。

祝堯是個沉默的孩子，太玄也不好與他溝通，兩個人相顧無言。後來這個新鮮出爐的第三子子應就成了他們兩個溝通的橋梁。

因為子應活潑愛動，見了他們兩個都笑眯眯地叫哥哥，太玄對他的喜愛也是發自內心。祝堯也對這個親弟弟十分關注，與他交流最多。

子應便在萬千寵愛中長大。

但他更喜歡身為長子的太玄，因為他二哥不愛笑，而太玄又溫柔又好看。只要太玄在仙界，他有大半時間都跟着太玄，祝堯又喜歡跟着子應，三個人的關系微妙的平衡。

雖然小時候神帝對第二子也很寵溺，但祝堯的性格使得他對神帝并不親近。

于是神帝在三個孩子中最喜歡第三子，對子應也是有求必應，寵愛無方。

時間就這樣緩慢的走着，神女卻越來越憔悴，她時常呆坐在仙界的某個角落。目光無實質的盯着虛空中的一點。

有一次太玄從下界回來，路過天池，發現神女坐在天池旁，一雙腳垂在天池冰冷刺骨的池水中，神女側面對着他，他看不清神女的神色。

出于禮貌他走上前去，發現神女面容麻木，看着池水不知道在想什麽，她的頭發以往都是一絲不茍地盤在頭上，現在有幾縷頭發抽條出來，散亂地挂在臉頰邊。

“您為何在這？”

神女回過神來，轉過頭眼睛對上太玄又重新聚焦，她看清是太玄，沉默着從池水裏擡起腳站起來。

“沒事，我只是……有些累，來這裏轉轉……”她疲憊地笑笑，留下這句話轉身走了。

太玄看着她離去時有些塌陷的背影，感到怪異。

這種怪異感越堆越多，即使太玄很少在仙界依然聽說了不少事，比如神帝與神後争吵，神後竟然拿起劍架在親生兒子脖子上，一時間鬧得全仙界皆知。

太玄抱起驚惶地子應站在神殿前，祝堯淡漠地站在他身側，他們一同看着神帝上前關上神殿的門，門裏關着神女。

這次神女竟然神智不清地掐住子應的脖頸，險些讓他窒息而亡，他的脖頸上現在還有一片紅痕。

神帝設下禁制困住神女，轉過身對是三個孩子道：“別害怕，你母親最近只是病了，等她病好了，再放她出來，最近先不要靠近她了。”

“尤其是子應。”神帝神色溫和地看着第三子，複又對着太玄說：“最近你先別下界去了，照看着弟弟們。”

太玄點頭。

他一手抱着子應，另一手執起祝堯的手，牽着他走到一旁的大殿，祝堯只細微地掙動一下，便不動作了，乖乖跟着哥哥一起走。

神帝又對兩個小兒子道：“我有事需要離開仙界一段時間，你們要好好聽哥哥的話。”

祝堯沒表情沒動作，只有子應抽泣着點頭，他怕是真的被突然發難的母親吓到了。

太玄看着神帝遠去，立刻放下子應蹲下身盯着他的眼睛問：“你母親掐住你脖子時說了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