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三叩神明 佑你平安
第22章 三叩神明 佑你平安
西港的夜晚,表面風平浪靜,背地裏風起雲湧。
空氣中充訴着金錢和血腥,四處的破舊矮樓貼着霓虹燈牌,訴說這座城市背後的黑暗。
“陸總的電話已經打到我這來了。”時晉看了眼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按了靜音。
話音剛落,靠在後車座的沈硯清就微眯起眼,冷若冰霜地掃了眼屏幕,聲音沒有一絲起伏道:“接,你好好聽聽他到底有什麽事,是不是急着要去見閻王。”
“喂陸總,什麽事?”時晉沒敢開免提,貼在耳邊低聲問着,還不忘餘光瞥向旁邊的人。
時晉聽了一會就不自覺地皺緊了眉頭看向沈硯清:“沈總,陸總讓您接電話,說是林小姐的事…”
沈硯清眼眸瞬間閃過一絲冷光,将手機接過,依舊是冷淡不辨情緒的聲音:“說,什麽事。”
陸懷琛聽到他的聲音,在電話那邊瞬間激動起來:“沈硯清,你幹嘛去了一直不接我電話?!”
電話裏喊叫聲,等于向沈硯清本就煩躁的心情上火上澆油,他壓着怒氣,從牙縫裏冷冰冰的抛出來幾個字:“有話就給我吐幹淨,沒事就憋住了氣裝死。”
“你丫的搞消失還有理了,也不知道你哪來的火氣,我就是跟你說聲,我今兒碰着林姝了,而且發生了點特有意思的事。”陸懷琛顯然沒意識到,電話裏這人心情并不好,并且還因他而起。
此刻還敢吊胃口,簡直是太歲爺頭上動土。
時晉感覺一旁的人,眼神裏的冷冽都快溢出了,不禁收回了視線,低頭看電腦。
沈硯清反倒收起了那股不悅,擦了根火柴,頃刻間點燃了嘴角的煙,捏着火柴搖下車窗,抛出去的瞬間,火光消失在黑沉的雨夜。
“想和裴少淮作伴還是馮玥?你挑一個。”
對于他言出必行的做事風格,這種警告,陸懷琛深信無疑,馬上言歸正傳道:“你媽還有周君瑤,今晚和林姝碰面了,林姝被你媽當衆羞辱了,如果你不想就此和她掰了,我勸你…”
陸懷琛話還沒說完,就聽到斷線音,拿起來一看,電話已經被挂斷了?…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沈硯清在撥出去第三個電話仍沒打通後,煙被擰滅在電腦鍵盤上。
“回北京。”
聲音不大不小卻不容拒絕,又沉又冷。
時晉正看着電腦呢,聽到突如其來的聲音,一邊大腦還愣在原地思考,一邊嘴巴已經利索地吩咐好了司機。
沈硯清如今出國這種事,格外敏感,尤其是這麽亂的一地方,前後倒騰到香港泰國不說,這期間的費用更是跟瀑布似的往外流,何況最關鍵的一步還沒結束。
時晉改變不了他的抉擇,從來到他身邊那一刻,每個結果都是他權衡利弊後的,自始至終都如此。
即便這次的事件極可能牽扯到幾個家族的利益,他在這兩者之間幾乎沒有猶豫,就做了選擇。
沈硯清看着窗外的雨夜,車疾馳在高速上,濺起一片水花,路卻不平,連帶着心一起跌宕起伏,那股不安感油然而生。
“最快幾點的。”
“我們的是明天,因為航空管制那邊的信息是,目前航線都是滿的,要麽我給您安排機票,今晚西哈努克港有飛的,但需經停香港3h,而且…是廉航經濟艙的。”時晉舉着平板在他面前,不禁咽了咽口水。
沈硯清這輩子連經濟艙在哪都看不見,更別說推銷産品的廉價航空。
時晉也沒想到他會和沈硯清擠在腿都伸不開的經濟艙裏,周圍的人叽叽喳喳,還有小孩的尖叫聲。
沈硯清一路臉色陰沉,卻始終環着胳膊,靠在冷硬地椅背上閉目養神,沒有說話。
抵達北京時,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沈硯清的司機直接将車開進了民用航道邊上等着,為了他方便,機場調換了停機位置,不接廊橋,下飛機就可以直接走人。
“沈總,林小姐的電話關機了…學校那只知道她取消了假期留校的宿舍。”時晉看着手機上這位祖宗的電話,一直打不通,大夏天的手心冒汗。
“讓他們查餐廳和北外附近的監控,”沈硯清邊交代邊撥通了電話。
電話那頭的康霁舟上來便給他道了個歉:“昨天的事,我替她給你道歉,但是你比我清楚那是什麽情況…”
“道歉?出事了還要陸懷琛來跟我說,她朱珠幹嘛去了?!這些年你知道我什麽樣的人,林姝如果出事了,我一樣不放過她,你最好讓她燒香拜佛求她平安,不然你就護好了你這個老婆。”沈硯清幾乎用力地咬着每個字,從喉嚨底發出的嘶吼聲,像鐵籠中蘇醒的獅子。
沈硯清這麽多年來唯一敬重的人便是康霁舟。
年少駐紮過青海的茫茫雪原,敘利亞維和期間,差點死在反對派武裝手裏…他這一生的事跡光輝耀眼,最終停寫在了朱珠回國嫁給他的那一天,他主動向康老爺子申請調回。
他佩服康霁舟,活得像自己。
電話裏那邊沉默了一會後,沒有責備他的狂言,悉心地說道:“硯清,好好保護自己喜歡的人,不一定在一起,但別讓她受傷。這次是我康霁舟對不起你…找人這方面還是我比你在行,等消息吧。”
好好保護自己喜歡的人…
他何嘗不想。
他合上眼抿緊了嘴唇,下颌線繃緊到削薄尖銳,唇瓣冰涼無血色,心好像從懸崖墜落,失重感貫穿全身,最後重重地砸進湖底。
沈硯清低聲道:“先回西山龍胤。”
司機聽見後直接路口處掉頭。
車內瞬間沉寂下來,時晉沉默了一會,打破了寂靜:“要不要聯系一下林小姐的朋友。”
“聯系那個和她常在一起的,跟陸懷琛有沾染的那個就不用聯系了。”沈硯清閉着眼,手指敲着窗沿,交代着。
時晉明白地點點頭。
其實初見這個楊曉貝時,裴少淮為了圖方便,直接從局裏開了她的戶,要來了手機號,不過人不是他聯系的,便也沒存下來。
西山龍胤是沈硯清最長居住的地方,這處房産當初差點爛尾在房地産手裏,還是他接手後才正常完工,給那些業主交房的。
“沈先生,到了。”
司機将車穩妥停好後,下來替他開了車門。
沈硯清正閉着的眼休息,眼簾中的黑暗陡然出現一陣亮光,他不禁擡手輕揉眉心,微眯着狹長的黑眸,掃了眼車外,懶散地地轉了下酸痛的肩頸才下車。
他一步跨入院裏,大步貫穿院子的筆直甬道,昂然而入的背影卻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低沉情緒,一直走到二樓盡頭的房屋前,才停住了腳步,緩緩推開門。
佛堂裏一如既往的金碧輝煌,正中央金佛龛下的菩薩安詳地望着前方,百佛牆中林立着精雕細琢的佛像,手雕純金的吊頂,光影下浮光躍金,燭燈在佛光下,明滅忽閃,牆壁滿是經文。
西山龍胤是沈硯清一手打造出來的私人佛堂,沈家有規矩,忌主動前往寺廟燒香,但路遇寺院必須放下一切,進去行禮佛三拜,九香一柱祈福三代。
每有重要的事,他都會來此。如林姝生日那次所言,救贖自己,求個心理安慰。
沈硯清抽出三根,在燭臺處點燃,雙手合十,跪在拜墊上默念,可心中卻久久不能平靜,反而胸悶氣短,心悸感不斷飄蕩在胸腔中。
他起身将三根香插進香爐,卻沒離去,而是望着慢慢燃燒的香,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
香爐中,左邊和中間的齊平,右邊那根卻低于兩分之一。
沈硯清下意識地去摸手腕處,空蕩蕩的,才想起來佛珠早就給了林姝,他推開大門,時晉就站在門外候着。
“沈總,這是那個楊曉貝的電話,您親自打還是?”時晉見他出來,直接将手機遞上來。
他低眉看了眼屏幕上的電話號碼,拿過手機直接撥了過去,一邊走向樓下的餐廳倒了杯水。
電話響了一會就撥通了,比他預料中的快。
“喂?哪位?”楊曉貝不耐煩地聲音很快從電話那頭傳出來,伴着周圍一陣嘈雜聲。
沈硯清聽到聲音後頓住了喝水的動作,掀起眼皮,将唇邊的玻璃杯移開,看着窗外院子沉了沉嗓音:“楊曉貝是嗎?我是沈硯清,林姝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楊曉貝一聲冷哼打斷了她,咬緊了牙狠狠地咒罵起來:“你就是那個渣男啊?!你還有臉打電話過來是吧...”正在她罵到一半時,電話突然被挂了。
沈硯清蹙眉看着被挂斷的界面,又撥過去,電話已經被拉黑了。
時晉站在身側聽到電話被拉黑後的提示聲,看着他的臉色陡然暗沉下去,卻絲毫沒有怒容,取之而代的是平淡之色,還有一抹掩飾不住的落寞之意,看着手機沉默寡言。
醫院永遠人滿為患,更別提北京這種醫療最好的地區,全國的人都往這跑,專家要提前預約,病房更是一床難求。
林姝昨日從翰林書院出來後,坐在出租車上腹部就一路悶痛,雙腿都在發抖,額頭上一層細密的冷汗,楊曉貝在校門口接到她時,她已經休克在了後座處,還是司機打表完後回頭才發現她靠倒在車窗邊,怎麽喊也沒反應。
“還好司機是被你那樣吓到了,吓得他趕緊下車開了後車座的門,我那時候剛好站在路邊,看到你!”楊曉貝氣憤地瞪了一眼病床上的人。
林姝悻悻地笑了一下,拉了下她的衣角:“你小點聲,周圍還有人呢。”
“你就剛剛不應該搶我手機!讓我罵死他這種人,還有他媽簡直不是東西,領着一條仗勢欺人的周狗來這麽對你,你要是早點和我說姓周的賤女人來找過你,我非撕了她不可,讓她喜歡狗叫!”楊曉貝拍開她的手,繼續激情昂揚地罵起來,聽得一旁的人都看過來。
林姝嘆了口氣:“這不是沒事嗎...”
楊曉貝看了她一眼,低聲道:“姐們,血都出來了還沒事呢?你知不知道這種情況多傷身體。”
林姝看了眼還沒有起伏的肚子,不禁隔着被子撫摸了一下,喉嚨有些泛苦,哽咽道:“貝貝,其實我想留下他的,我真的舍不得他,可是我覺得...好像除了我,所有人都不會喜歡他,你每次問我考慮的怎麽樣時,我都在想,再等等,我就告訴他,也許他會跟我一樣期待呢...”
忽然,她流下眼淚來,失聲地捂着臉,藏進在被子裏,肩膀不停的抖動,任憑眼淚浸濕枕頭。
楊曉貝的眼眶随着她起伏的肩膀,微微泛紅,安慰的話卡在喉嚨裏,最終只是隔着被子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緊緊地握住她滿是淚水的手,沒有說話。
齊琰第二天帶着兩份早餐過來時,楊曉貝趴在床邊正睡着覺,就感覺有人拍了拍她,擡頭揉了下眼後,連忙拉着他走出病房:“你怎麽來了?”
“給你們送早餐,順便跟你說一聲,我給林姝安排了轉院,去和睦家,有單獨的病房,手術我也幫她約好了。”齊琰将袋子遞上前,語氣輕松,看不任何表情。
楊曉貝看着手上新榮記的袋子,并不推辭,只是笑了一聲:“記得你答應我的,不要讓林姝知道,你知道她的事情。”
“自然。”齊琰淡淡地一笑,看着眼她身後的病房良久,才緩緩地說:“司機和護工一會過來,我就先走了。”
楊曉貝看着他離開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轉身進了病房。
林姝醒來時,看着床邊站着一個推着輪椅的人,不禁有點疑惑地去找楊曉貝的身影,卻不見她。
“你們是?”她正想坐起身來,那個人已經眼疾手快地替她将病床搖起來。
林姝看着這一系列的動作,更是有些不解,就聽見楊曉貝從外面哼着曲兒進來:“這是給你找的護工,咱們換家醫院,這好幾個人一個病房擠死了。”
“幹嘛還要換醫院,好麻煩。”林姝皺了皺眉。
“我樂意,你就別管了。”話落,楊曉貝就指揮推輪椅的人,要将她從床上擡下去。
林姝看着欲要伸來的胳膊,連忙擡手示意停下:“我能走路,我自己來!”
楊曉貝滿意地收手,坐在椅子上看着她。
齊琰給安排了将和睦家最大的病房,一個帶客廳廚房的套間,林姝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出神,聽不進去旁邊醫生的說話聲,楊曉貝見狀将醫生拉出去。
“跟我說就行。”
醫生将一張印着術後注意事項的紙遞給她,細細地叮囑道:“手術後,需要注意這上面的事,即使月份小,但這對女性來說并不是小手術,你們家屬一定要注意着,養好了才不能落下病根。”
楊曉貝捏着單子,回頭望了眼身後的卧室,點點頭。
國泰頂層的會議室裏,沈硯清心不在焉地聽着述職報告,環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蹙眉一直盯着電腦屏幕,晦暗無光的臉上放佛籠罩上一層淡淡的寒意,整個會議室的人都低頭噤聲,大氣不敢出,做報告的人緊張到說話磕巴。
沈硯清聽得不耐煩,将筆丢到桌子上,“啪”地一聲打破了死沉的氣氛:“舌頭比別人短?話都說不利索?”
站在那的人瞬間閉上嘴,臉色通紅,尴尬地要腿都在抖,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
時晉擺擺手示意他趕緊出去,卻不為所動,還喊道:“沈總,我是第一次,有點緊張。”
整個會議室的人聽見後,瞬間僵住,簡直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敢說話。
沈硯清掀眼皮看了一眼:“這麽熱愛這份工作?”
“是的,這是我畢業後第一份工作!”那人見沈硯清不僅沒生氣還搭理了他,不禁有些激動到情緒不穩。
“既然如此,那就去尼日利亞好好磨練。出去。”沈硯清說完繼續低眉看電腦。
時晉直接起身,将那個愣在原地的人拉出去。
同情心這種東西,不存在于職場,更不存在于沈硯清的字典裏,跟他在身邊的人都知道,國泰每年淘汰掉大把外界求都求不到的高學歷應屆生,連四十幾歲的高管也會被清出,他秉持着:公司不養廢物的理念,別的公司專撿被國泰辭退的人。
只要能進國泰的人,那都是行業人才。
沈硯清看着屏幕上彈出來的郵件提醒,眉宇一展,臉上多時的陰霾一掃而光,神色都明媚起來,仿佛換了個人。
點開內容,康霁舟發來的:人目前沒出北京,除非用了假身份,我們根據監控,找到了這家醫院,但是醫院裏沒有林姝本人的登記信息,監控也沒拍到有人去登記,所以我們調出來了同一時間段的登記人員,大概有近千條。
沈硯清剛緩過來的臉色,又漸漸沉下去,點開了附件裏的視頻信息:
視頻裏一個出租車司機匆忙打開駕駛門,繞到後門,一拉開車門,就有個身影露出半截身體,好像睡着了一樣差點歪出車內,接着站在路邊的楊曉貝就湊過去看了一眼後,又重新上了車。
第二段視頻裏就是林姝被抱出車裏,擡上擔架被送進了急診。
沈硯清放大了視頻裏,擔架上慘白的人臉,模糊不清,卻一眼認出了是她,瞬間将電腦用力地合上起身,臉色陰沉地大步跨出會議室。
時晉迎面就看到從裏面出來的人,渾身都是戾氣,立馬疾步跟上去進了電梯:“沈總,出什麽事了?”
“車鑰匙。”
那家醫院甚至小到連停機坪都沒有。
電梯平緩下行中,沈硯清手插在兜裏,不似之前地恣意慵懶,氣壓低到空氣都凝滞。
進入假期的北京,到處都是游客,限號政策也不管用,依舊将馬路堵的死死的。
時晉在下電梯時就意識到出事了,連忙提前出了電梯,恢複了信號後,立馬撥通了電話聯系交警。
柏油路被陽光曬得滾燙,沈硯清将油門踩到最底,車內冰冷刺骨,車速如箭,一路暢通無阻的疾馳在清出一條道的高架上,冷硬的下颚線似乎都在叫嚣着死寂般的冷怒,雙眼猩紅如猛獸着陸般,失去所有理智。
四周正堵的車主們,本還怨聲載道的看着被旁邊空出來的一條道,不滿為什麽不讓走,接着就看着一閃而過車牌號,沒人再敢多言語。
“抱歉先生,這位病人已經轉院了。”護土看着眼前這個人,害怕到說話都在磕巴。
沈硯清雙手撐在前臺的桌子上,緊緊地閉上眼。
“哪家醫院?”
護土長看着一旁徒弟的人吓壞了,連忙将她拉走,上前說:“這位病人的信息我們也沒有,這還是根據您的視頻,問了昨晚值班醫生,才認出來的,實在抱歉了!”
沈硯清壓住了胸腔中的不安,握緊了手機走出了醫院大門,時晉的車才緩緩趕過來。
時晉默默地低下頭,沉聲說道:“沈總...您可能得回趟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