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江毓夢走後,家裏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或許是習慣了女孩每天叽叽喳喳地喧鬧,終于回歸沉寂的屋子竟讓沈碧遙有些不太适應。
她從舊貨市場裏淘來一架舊電報機,這樣一來和許穆清的聯系就更方便了。
她也想過去偷偷地找江毓夢。
“號外號外!華亭夜場著名女星江毓夢主演的抗日題材話劇《青雲閣》下個月将在蘭心大劇院首演,目前正在加緊排練中!號外號外!”
沈碧遙接過報童手中的報紙,打開捧在手裏邊走邊看。
報紙上是一張劇組排練的照片,照片上的江毓夢一改從前華麗繁複的裝扮,換上了一身樸素的淺灰色軍服,頭發綁成了兩條麻花辮,額前的碎發也變成了齊劉海。她坐在一塊石頭上仔細聽導演講戲,神情乖巧又認真,确實是一副青澀的模樣。
沈碧遙之前打聽到了她們排練的地點在貝當路的一個話劇社裏,離金陵東路有相當一段距離。沈碧遙按捺住自己想要去看她的心思,一面告誡自己絕對不可以。
半個多月過去了,沈碧遙每天都把自己關在卧室裏,終于寫完了最新的抗日話劇。她把自己沉浸在無休無止的工作之中,企圖麻痹自己對江毓夢沒有任何思念的感情。
而夜晚往往是最難熬的,在黑暗之中,所有的渴望與愛都會剎那間暴露無遺。她才發覺自己是如此的自私,在國家如此深重的痛苦面前居然還有心思顧及自己的情情愛愛。然而她無法控制自己,她早已習慣背後傳來的溫熱和那人淺淺的呼吸聲,曾經的一切就像是一場虛幻绮麗的夢。
現在美夢該醒了,她對自己說。
我們都要走上自己的路。
那一天,沈碧遙正在家裏,像往常一樣寫文章,門突然被敲響了。
沈碧遙的腦子瞬間一陣嗡鳴。她莫名地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想要假裝不在家,不料那敲門聲愈來愈響,最後幾乎是砸在門上。
她有些害怕了,她知道和自己相熟的人中,沒有人會這樣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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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沈碧遙清晰地聽見了一聲鑰匙插入鎖孔的咔噠聲。
門,被打開了。
一瞬間,門口闖入幾名高大的黑衣男子,腰間挎着長槍,面無表情地進門。領頭的男子向四周環繞了一下,目光就落在了桌子上的一沓手稿上。他裝作閑庭信步一般,慢悠悠地走到桌旁,拿起幾頁稿紙看了看,便示意手下把手稿全部繳獲。
“沈小姐,”男人故意壓低了語氣,“你應該知道我們為什麽來。所以,是您自己來呢,還是等我們動手呢?”
沈碧遙知道自己逃不過去了,在被押送出房間的那一刻,她只是在心中默默祈禱許穆清她們還沒有暴露。
監獄中,沈碧遙裹着一身破舊肮髒的獄服,坐在角落裏。簌簌的冷風從上方通氣口內吹進,整個房間陰冷無比,沈碧遙穿得單薄,只能無力地緊縮起身子,而目光卻依然淡漠。
那些人意外的沒有對她審訊,只是把她關進了一間牢房。沈碧遙心裏盤算着這幫人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又突然意識到也許他們已經掌握了更多情報。
是的,抓她進來只是個幌子,他們真正的目的是隐藏在背後的地下黨。想到這,她的背後不禁冒出了冷汗。許穆清他們的處境很危險,沈碧遙想,他們把自己抓起來可能也是害怕她會通風報信。
她在心裏暗暗後悔自己的疏忽大意,強烈的擔憂又一次湧上心頭。然而此時此刻的她無計可施,冷風依然在接連不斷地灌進屋子,沈碧遙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被凍成冰塊,和這一身破爛的囚衣粘在一起。
每天固定時間有人把飯送到欄杆外面,與其說是飯,不如說是一塊堅硬的石頭。糙米做的窩頭本就幹癟,在欄杆外放久了被冷風一吹更是冰冷堅硬得難以下咽。然而沈碧遙還是一口不剩地把它吃了個精光,她知道,只有活下去才有辦法。
又幹又硬的窩頭被她吃了下去,全部都沉沉地墜在她的胃裏,惹得一陣生硬的疼痛。長時間沒有吃東西讓她那脆弱的腸胃本就難以忍受,如今更是堵在胃裏,脹的她難受。
她幾乎把自己蜷縮成了一團,冰涼的手無法給冷硬的胃部帶來任何熱度,她只能咬着牙,硬撐着捱過一波又一波的疼痛襲來。
夜裏,她覺得自己似乎又開始發起燒來。渾身發冷,頭卻像将要炸裂一般疼痛。她勉強撐起全部精神死命地搖晃欄杆,想要呼喚獄卒,卻沒有任何回應。她只好把地上攤着的一團幹枯腐爛的茅草包在自己身上,裹在囚衣外面,希望能增添一點熱度。
然而幾乎沒有什麽用處,她渾身顫抖地打着哆嗦,腦袋一片混沌,意識已經開始模糊。黑暗的牢房裏,一縷月光灑落進來,為漆黑的房間帶來了些許微弱的光亮。在這片光亮之中,她似乎看見了遙遠的地方,長着圓圓的杏眼的女孩正在像她微笑,她看着那女孩一步一步向她走進,帶着她熟悉的溫熱。
她感到有人輕輕地抱住了她。
沈碧遙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或也許只是暈了過去,只是第二天她醒來時,發現眩暈的症狀好像比昨天輕了一些。不過,她依舊在不斷地發熱,她用冰涼的手感覺出了自己額頭滾燙的溫度。
獄卒來送飯時,她向獄卒簡單說明了自己的情況。随後,那獄卒竟然送來了一碗清水和一些藥品。沈碧遙很是驚訝。
難道他們并不是想要自己死......?
也許是有陰謀,沈碧遙的心頭忽然劃過這個想法,他們該不會在藥裏下了毒......?然而她轉念一想,如今她落入在他們手中,想要解決掉她簡直是輕而易舉,沒有必要用這種方式。
更何況,她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活着出去,她還有太多的事情沒有完成,太多的心願沒有了卻。
于是她猶豫了片刻,還是拿過了藥丸,就着水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