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5 章

許穆清得知了沈碧遙被捕的消息。

她曾經也聽說過江毓夢的事情。那時沈碧遙與江毓夢還住在一起,沈碧遙偶爾會提到。許穆清永遠會記得那個眼神,沈碧遙提起她時瞬間變得柔軟的眼神,好像陽光穿過樹葉灑下來的斑駁光影,被風吹動時微微顫抖的樣子。

雖然相識還不到一年,在一次次艱險而隐秘的見面裏,她們逐漸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那一次沈碧遙來找她,臉色蒼白如紙,绾起來的發髻也有些淩亂散開,整個人似乎站不住一般,搖搖欲墜的模樣。

許穆清吓了一跳,忙把她扶到沙發上坐好,也不知道她這一路是怎麽走過來的。

“你怎麽了?”

沈碧遙此刻腦子依然止不住地眩暈,許穆清的聲音在他耳邊飄飄忽忽,時遠時近。她幾乎是本能似的搖了搖頭,只緊緊抓住沙發的扶手,扶手上的漆皮都快摳出了印記。

許穆清安撫地輕拍她的後背,想讓她平靜下來。

過了很久,沈碧遙緊繃着的身體終于放松了,她一下子卸了力一樣倒在靠背上,雙眼渙散沒有一點光亮。

許穆清沒有再急着追問她,只是語氣溫柔地安慰着她:“有什麽事情你可以和我說說。”

沈碧遙只是淡淡地搖了搖頭,然而淚水卻倏然從眼角滑落。

許穆清看到她這副模樣心裏也很難過,在她眼裏的沈碧遙從來都是沉穩而可靠的,從來沒有在自己面前展露出脆弱的樣子。然而現在面前的她幾乎像一片蝴蝶的翅膀,晶瑩的淚滴落在臉上好似薄翼上星星點點的光斑,然而輕輕一碰就會破碎。

“是……關于她的事嗎?”

許穆清的語氣小心極了,害怕再一次扯到她尚且新鮮的傷口。沈碧遙卻一聽就知道她說的是誰,細密而猛烈的痛感再一次襲來,眼淚止不住地下落。

許穆清有些後悔自己的問話,剛想道歉,沈碧遙便擺了擺手,示意她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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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對不起她。”她緩緩開口。

“是我讓她難過了。”

她把自己心裏的想法和對江毓夢的态度一齊對許穆清講了,還有自己假裝冷淡為了讓江毓夢離開的事情。那些話憋在她心底太久了,久到馬上就要腐爛,與她的血肉融為一體。

她的語氣平淡得好像在講別人的故事,只是灼熱的淚水燎燒着她的皮膚,一陣陣漫長的痛苦像是永無止境的刑罰。

許穆清一邊覺得沈碧遙的行為有些荒唐,卻也不忍心責怪。她知道江毓夢在沈碧遙的心目中有多重要,是她心尖上的碎玉,碰不得也動不得的。沈碧遙家如今已經不安全,如果把江毓夢也牽扯進來的話,她一定會後悔終生的。

“她的處境已經很危險了,我不能再連累她了。”

生澀的詞句像是從喉嚨中硬擠出來的,語氣卻異常的堅決。

她從小就很倔,自己認定了的事,別人說什麽也動搖不了。小時候家裏很窮,兄弟姐妹又多,自己從小體弱,便從來都被父母認為是賠錢貨、養不大。

她喜歡看書,鄰居家不要的舊書她也偷偷撿回來看。小學畢了業,父親不讓自己繼續讀書,她便取了家裏捆木柴的麻繩,系在房梁上,逼着父母如果不讓她繼續上學,她就懸梁自盡。

父母都被吓壞了,只好讓她繼續上學。

在她淡漠冷靜的外殼之下,骨子裏流淌着的是火一樣的烈焰。

許穆清想起了曾經的事,對沈碧遙的擔憂便更多了一分。

她知道日僞特務的目标其實是自己,然而她也不敢保證那群惡魔會把沈碧遙怎麽樣。她知道現在應該提高警惕,不應該因為友人的被捕自亂陣腳,讓他們更快的得逞,可她還是心緒難平,一邊又覺得是自己牽連了沈碧遙。

無助的情緒再一次包裹了她。

監獄裏,沈碧遙剛從一片混沌中醒來。

有人給她喂了藥。

她不知道是誰,也無暇關心,只覺得體內的溫度好像降了一點。

她繼續捱着寒冷,頭腦開始放空。

晚上,牢房的門口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朦胧中,沈碧遙似乎看見門外站着一個穿着黑色警服的人。

“別說話,現在就跟我走。”

沈碧遙揉了揉眼睛,才看清來人是一個短頭發的女子,黑色的帽檐緊緊壓低了,看不出表情。

“你是?”

“別問了,我是來救你的。”女子飛快地逃出腰間挂着的一串鑰匙,挑出一個,幹淨利落地打開了大門。

女生悄聲進來,将她拉起。沈碧遙的頭還很暈,根本走不穩,只能任由那女子的攙扶。

“華亭第二司令部警政司巡查小隊隊長陸非羽。”那人淡淡地點了點頭,“其它事情我暫時不能說明,還望您理解。”

警政司巡查隊......?沈碧遙有些迷惑,她知道法租界之外的華亭已經被日本人接管,那麽這個陸非羽難道是日本人的人?可是又為什麽要救她呢......她擔心是日本人利用自己做誘餌,本來想掙紮着不走,然而陸非羽力氣太大,自己又太過虛弱,只能任憑着她摻着自己走出門外。

夜晚的監獄走廊黑漆漆的,彌漫着一股濁臭與腐爛的氣味。到了門口,只見陸非羽和那看守的幾名官兵說明了一番,又亮出一副手牌,便順利地通過了。

沈碧遙還在思考着這人到底是什麽身份,便忽覺一陣清新涼爽的空氣撲面而來。她已經太久沒有呼吸過這樣的空氣了,将近兩個月的時間在那樣的監牢裏困着,她的面龐如今枯槁得不成樣子,好像只剩下一層薄薄的皮挂在骨頭上,原本明亮的眼睛也有些渾濁不清。

陸非羽沒有再與她多交流,打開門口停着的雪鐵龍的後座車門,把沈碧遙塞了進去。自己坐上了駕駛位,一踩油門,把沉寂的夜色甩在身後,飛快地向遠方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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