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沈碧遙把自己關到屋子裏很長時間了。
她沒有想到,一直以來江毓夢對她居然也有超出依戀以外的感情。長久以來,她覺得江毓夢就像一只輕捷的鹿,圓圓的杏眼閃爍着清澈的流光,四周永遠充盈着無止息的靈氣的。
她覺得,女孩終有一天會飛到更遠的天地裏的。
她不應該成為她的枷鎖。
沈碧遙還記得,許穆清問過她為什麽要保護江毓夢,她真的願意用自己的生命換得江毓夢的一線生機嗎?
而沈碧遙堅定地回答她:我願意。
她說,她是華亭夜場的灼灼星辰,是無數女孩的榜樣。中國女性不能沒有江毓夢。
“而我死去了,還會有千千萬萬個我站起身來接替我的責任,信仰之火永遠不會熄滅。”
還有,她沒有提及的事,她的私心。
她希望她永遠生機勃勃。
江毓夢一個人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生着悶氣,她不明白為什麽沈碧遙總是把自己一推再推,好像自己從來無法進入她的人生。若非許穆清那日找到她,把一切都告訴了自己,自己恐怕還被蒙在鼓裏。
江毓夢最讨厭的就是有人欺騙她,哪怕是沈碧遙也不行。為什麽就不能信任我一次呢?相信我有能力和你一起面對?
正沉浸在思緒之中,手邊的電話鈴響了,是春莺通知她今晚要參加宴會。
江毓夢重重地按了按眉心,嘆了一口氣。
她實在不喜歡參加各種各樣無趣的宴會,然而這是她難得的能在華亭夜場結交名人的機會。她早就知道,這條路,她既然選擇了,就無法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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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碧遙身子還沒有好全,被江毓夢強制留在了家裏休息。沈碧遙看着女孩穿上鵝黃色的旗袍,娴熟地為自己描眉、搽粉、抹口紅,指甲塗上了嫩粉色的蔻丹,有一種超出她年紀的成熟。
她的心中總是有種不忍,然而她知道女孩是真心喜歡演戲的,也就随她去了。
女孩走後,沈碧遙便窩在床頭看書,懶散地有了些困意。
正當她朦朦胧胧馬上睡過去時,門鈴忽然響了起來。
沈碧遙一下子驚醒了,曾經遭受過牢獄之災的她如今的警惕性不同往日,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她擔心特務又來了,難道他們發現了?她心想。
這樣想着,她馬上叫春莺去查看來人。春莺在電話裏給她回應,是一個紮着雙股麻花辮,個子高挑的小姐。
原來是許穆清。
沈碧遙懸着的心放下了,連忙叫她進來。許穆清今日的神色明顯的有些慌張,一進了門就匆匆把門關上,握住了她的手說:“碧遙,他們已經發現我了,怕是很快就要來抓我了。你......還要再繼續嗎?”
沈碧遙張口就要答應,然而她的眼前忽然浮現出江毓夢的臉,她的心悄悄地猶豫了一下。
她忽然生出了想抛棄一切和江毓夢離開的念頭,然而瞬間就被自己掐滅了。
她不該如此自私的......不管是為了誰也好,她都不該這樣貪心。
自從選擇了這個身份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失去了奮不顧身和她相愛的資格了。
“我會的。”
她一字一句說出了這個答案,語氣都堅定連自己也未曾料及。
許穆清似乎也有些驚訝,不過沒有說什麽,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好,過幾日可能會有新的接頭人和你聯系,還是用電報交流。”
沈碧遙答應了。
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許穆清。
晚上,沈碧遙想了很久,終于覺得自己應該離開了。
如此這般藕斷絲連,對于她們兩人都是長久的戕害,痛苦只會不斷積累,永遠不會消散。幹脆再也不要見面了,讓我們彼此都能免于曠日持久的煎熬,不必接受烈焰焚心的苦痛。
她悄悄地打包好自己的東西,最後留戀地望了一眼她們曾經一起住過的房間,關上了門,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濃郁的夜色。
江毓夢像往常一樣回到家,卻發現家裏一片漆黑。
“姐姐?”
她點開燈,試探地問詢,卻沒有回答。
“姐姐?沈碧遙?”
依然一片死寂。
江毓夢終于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她焦急地闖進屋子裏,發現家裏早已空無一人。
“為什麽......”
她痛苦地蹲下身,死死地抱住頭,鹹腥的淚水渾着臉上的白粉一起流下,臉上早已斑駁一片,布滿了髒污與狼藉。然而她似乎一點也沒有意識到,依然沉浸在蝕骨的悲傷裏,幾乎完全跪在了地上。
“你明明是愛我的,為什麽偏偏要走呢......”
她像是瘋了一般開始摔屋裏的東西,花瓶、水杯、盤子......用力得幾乎要把地板砸出一個窟窿。她肆無忌憚地發洩着自己的怒氣,終日隐忍在她心中的痛苦終于爆發,成了無法遏制的山洪,在寂靜的空氣裏噴薄而出。
“砰!”
破碎的瓷片散落一地,将她包圍在迸裂的花瓣之中。她絕望地伸出手,将一片碎瓷攥在掌心。那瓷片深陷入柔軟的皮膚,手指的力度不斷加大,汩汩鮮血順着手腕流淌了下來,好似紅色的河流。
江毓夢卻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眼裏的絕望逐漸化為了深邃的黑暗,她若無其事一般擦去了手上殷紅的血液,草草地把傷口用棉布捆了兩下,便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