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
第 25 章
蕭天雲坐在卧房裏,目光望向斑駁的地板,思緒開始飄飛。
她拿起床頭櫃上的相框,修長的手指婆娑着木制相框參差不齊的邊角,微微有些剌人的手感。相框裏嵌着的是一張泛黃褪色的相片,相片上是一個年輕女子身旁跟着一個女孩。那女孩的笑容明媚,身旁的女子臉上也是帶着笑的。
十年了。蕭天雲想着,都快忘記自己十年前的樣子了。
她的眼光裏有些淡淡的悵惘,又将相框緩緩放下。
早就不一樣了。她想着,十年來在華亭深如巨海般的名利場裏縱橫,在刀山火海中翻滾,怎還會露出那樣淡然的笑容。
倏地站起身來,她從來不會任憑自己陷入對往事的回憶裏,整理好披肩寬大的下擺,腳步沉沉地走出門去。剛好遇見了想要出門的沈碧遙,蕭天雲停下了腳步。
“你要去哪?不是說不可以随意走動嗎。”沈碧遙不慌不忙地點了點頭,算是招呼。
“事情已經平息了,紀承飛再也沒有找上門過,多虧了幫主暗中相助,沈某感激不盡。而幫主事務繁忙,我再多留怕是會給您添麻煩,不如就告辭。”蕭天雲目光冷冷地望向她,像一把利刃想要撕開她的五髒六腑。沈碧遙低着頭,心裏卻悄悄打着鼓。
良久,蕭天雲的神色終于淡了下來,似是無可奈何地揮了揮手。
“罷了,我強留你也是留不下來的,你想走便走吧。”
“多謝蕭幫主理解。”說罷,沈碧遙就離開了。蕭天雲望着她單薄卻挺拔的背影,忽然覺得今日的風有些冷。她裹緊了領口的絨毛,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她早就知道會是如此。
然而她還是希望着沈碧遙或許能多幾分猶疑,腳步不那麽堅決。
江毓夢等了很多天都沒有等到小報上關于自己的秘聞,倒是幾天後的《生活報》刊登了紀承飛驕奢淫逸,借着導演的名頭行諸多不軌之事的報道。
她隐約覺得疑惑,不明白為什麽紀承飛突然被爆,還十分巧合地就是在威脅自己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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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沒有再想,只是暗自慶幸着那人惡有惡報,便繼續找劇本面試。前幾日,她突然得知了那個筆名叫“青遠”的作家剛剛完成一部抗日劇本,正在招募演員,卻沒有幾個人願意去,大抵是嫌這人名氣微弱,看不上眼。江毓夢卻被勾起了好奇心,叫春莺和劇社聯系了,連本子都沒怎麽看便接了。
然而當晚春莺就回來說自己被拒絕了。
“小姐,那人傲氣得很,說什麽這個角色必須得是更成熟一點的人來演,明裏暗裏嫌棄小姐您稚嫩呢。”江毓夢聽罷,火氣直竄頭頂,騰地一下站起來了。
“憑什麽?他甚至都沒有看過我的演出,憑什麽這樣否定我?”她甩開手裏的本子,坐在沙發上,“春莺,你再去一趟,就說我江毓夢想要見他。”“是。”春莺出門了,江毓夢一個人坐在家裏,左思右想只覺得蹊跷。如今她在華亭幾乎是如日中天,導演編劇争先恐後地與她合作,怎的這毫無名氣的小作者倒是擺起了架子?青遠......江毓夢在心底又将這兩個字翻來覆去琢磨了一陣,驀地恍然大悟。
這可不就是沈碧遙?
她從床上翻下來,抓起一件針織外袍,就要往門口走。一開門,剛好遇上春莺回來。
“小姐,那人說什麽也不願意見你。”江毓夢顧不得春莺猶豫的眼神,推開她就往外走。皮鞋在石板路上踩出踢踢踏踏的聲響,飛揚的灰塵被她甩在身後。
氣喘籲籲地走到劇社門口,她開口就說要見青遠。
“江小姐,”接待她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愁眉苦臉的樣子,“您就別為難我了,這樣我兩面都難做啊。”“那麻煩您告訴她,我知道她是誰了。別想躲着我,這戲我還真就非演不可了。”
說罷,便把包甩在一邊的椅子上,坐在這不走了。
“我就在這呆到她來見我為止。”沈碧遙坐在桌前望着空白一片的草稿紙出神。春莺已經來找過自己好幾遍了,明裏暗裏勸慰着自己和江毓夢和好。
“沈小姐,你和我們小姐到底有什麽解不開的結嘛,去見一面說清楚就好了!”春莺還太小,她不懂得有時候人與人的情感并不如日升月落那般順理成章。沈碧遙并非不想見她,分別的每一個寂夜,她都會在黑暗中輕喚那人的名字,把這三個字放在舌尖細細品味,好像在打磨一顆圓融的珍珠。
她就是那河蚌,在深海裏被沙石剮磨得傷痕累累,卻将拼盡全力護住心頭的那最柔軟的一寸。江毓夢對她而言,遠比珍珠還要珍貴。
雪白的信紙被筆尖洇開墨色,她扔下手中的筆,任憑沉重的金屬外殼砸在桌上發出咣當聲響。她有那麽一瞬茫然了,華亭夜場之外依舊是連天的戰火,硝煙與硫磺的味道讓人眩暈,而她筆下的世界卻堅不可摧,在這裏任何罪惡都會被戰勝,正如她們所希望的那樣。
但現實的華亭卻早已破敗寥落,她知道,如果沒有人舉起槍,那麽我們的家園就會被占領。她要做那個舉起槍的人,縱使孤身一人。
然而她也會隐隐地期待着,這條崎岖的道路上,有人能夠與她并肩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