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雛菊
雛菊
對待信介,不能隐瞞,要有話直說。
他喜歡我這樣。
嘿嘿嘿。
……
挂斷電話後,白川盯着手機,怔怔出神。
2008年,日本手機進入智能時代,追趕時代浪潮的白龍一郎,為了面子不願落後,同時展示自己新銳的思想,購入了好幾支新款智能機,自用加送人的同時,強制要求白川也換上。
白川一開始并不願意,他原來的手機裏還留有奶奶給他發的短信,但在白龍一郎的威脅下,還是換了——為了他的舊手機不被銷毀。
但全觸屏,他是真的用不慣,總是習慣性地用力去按,有些功能對他來說也是真的搞不懂。于是,白川就變得慢慢不用手機了,反正他想要發信息的人也不在了,除了家政婦更沒人給他打電話。平時就随手一扔,經常性掉進各種角落,其中沙發縫頻率最高。
“哈……”白川擡了擡受傷的腿,一直放在地上,壓得有點刺痛。他輕點屏幕,找到家政公司的郵箱,要求他們派人上面清理掉廚房的那些垃圾。
對面回複很快,幾乎是前後腳的事。
又一件事落定,白川長舒了一口氣,慢慢躺倒在長椅上,閉着眼,感受太陽徐徐升起,溫度上升的微妙變化,微風穿過灌叢的縫隙,将其搖曳,如同拉拉隊少女的捧花。
歌頌自然與人文。
而白川——想給信介做拉拉隊!我的加油詞可以每天不重樣!
“唔——”白川開始蠕動,他在想下午上學要怎麽面對北信介。
長椅的對面是另一張長椅,旁邊是一根路燈,路燈的樣式複古,複古到燈罩都碎了,視線順着往下,燈罩的碎片壓在一株黃色小花上,小花的莖長到一半被壓,拐了個九十度的折角,重新冒出。
“花。”白川無意識地說道。
鏡頭一轉,捧着一大束雛菊的白川,站在了校門口,“……嗯?”他有些疑惑,疑惑自己怎麽出現在這裏。
腕間電子手表顯示的時間是13:26,但是白川記得,他與家政公司聯系之後的時間是9:05.
注意力落到手捧的鮮花上,花束中央是一張卡片,上面寫着:信介對不起,最喜歡你了(紅色愛心)
眼疾手快的白川迅速從上面摘下卡片,揉成一團塞進口袋,左右看看,确定沒有人才拉過身後的背包,把花塞了進去。
幸好他沒大拉拉站在門口中間,而是站在保安室旁的牆邊,這樣就算有人看來,也發現不了白川。
在心裏做好準備,白川邁開大步,然後被保安攔下。
“站住,你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嗎?!”保安大叔警惕地看着白川。
白川第二天就請了假,還沒拿到他的校服,依舊穿着上個學校的。第一天的時候随大流,保安沒看着才順利進來的,這會兒沒有人流掩護,他自然就被逮住了。
“……”白川沉默着拿出手機,撥通了藤峰老師的電話,開口便是:“麻煩來學校門口撈一下我。”頓了幾秒,他補充,“謝謝。”
藤峰:“……等着。”欠了他的。
有老師來接,保安登記之後,點頭放行,白川跟在藤峰後面,一言不發。藤峰也沒有當知心教師的想法,自顧自回了職員室,他對白川擺擺手:“好了,你回教室吧。”
“嗯。”話音落下,第一堂課的下課鈴聲響起,腳步微頓,白川深吸一口氣,憋着往教室去。
一鼓作氣,白川拉開教室門,不顧教室內其他人和還在收拾教具的老師的眼光,一瘸一拐地走到北信介面前,站定。
北信介只覺得有個不明物體靠近,茫然擡頭,對上一張鼓着腮幫子,漲得通紅的臉,他歪了歪頭,“白川同學?”
他一說話,白川就破了功,“噗——”将肺內的空氣全部排出,又呼吸幾下,他張開嘴,“北……北,北……”
“嗯?”北信介眉頭輕蹙,身體向白川這邊傾斜了一點,想要聽清白川在說什麽。
唔,近了一點。
信介身上,有好聞的味道。
啊……是我家的香氛沐浴露。
我們用了一樣的沐浴露,有着同樣的味道。
此想法一出,白川腦子裏是噼裏啪啦跟觸電一樣,注意到北信介有站起來的趨勢,白川趕忙閉上眼,梗着脖子大喊:“北同學,下午好!”
“啊,嗯,你也…下午好。”北信介離開凳子的屁股被吓得貼了回去,怔怔地說道。
“北同學,今天還能跟你一起打球嗎?!”白川不看人,繼續喊。
“可,可以。”北信介往後縮了縮。
“是!謝謝你!”白川喊着,刷一下一個九十度鞠躬,待了三四秒,他猛地站直,然後轉身,摸索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因為不睜眼,還差點給絆倒。
教室內很安靜,但沒持續多久,白川坐下後,衆人哄堂大笑。
“那是在幹什麽,好搞笑?”
“嗚呼!我們的北大人,收了新的小弟!”
“哈哈哈哈哈,為什麽部活要這麽鄭重,告白嗎這是?!”
“……”
相比同學們的狂歡,話題中心的兩人倒是很安靜。白川一臉呆樣地對着空氣傻笑,書包帶滑到臂彎也沒拿下來,該慶幸他沒流口水。北信介以手掩面,對着窗外不敢轉頭,通紅的耳尖暴露了他不平的心緒。
白川:嘿嘿,信介不僅沒有沒有不理我,還答應跟我打球诶。
北信介:那個笨蛋!幹什麽那麽激動!太丢臉了!
圍觀的北村健吾蠢蠢欲動,想過來犯賤,但沒及時走的老師的一聲呵斥,制止了他,“吵吵鬧鬧像什麽樣子!”說着把教案往桌子上一砸,“該幹什麽幹什麽,沒事幹就預習下節課的內容!”。
見學生們都順勢安靜不少,老師滿意于自己的威視,這才欣然離開。
不過這種安靜沒持續多久,就被新一輪的喧鬧壓了過去。
白川一直飄飄然到最後一節課,看不慣的北信介出格得寫了張紙條,攢成團扔到白川的桌子上。
對着那個紙團,白川愣了一會,拿到手心裏後,向來源看去,眨了眨眼,滿是疑惑。
北信介張嘴無聲說道:打—開—它。
“嗯嗯!”白川用力點頭,咽了咽口水,緊張地将紙條展開,上面寫着——好好聽課,笨蛋!
……
……
……
刷啦——!
“白川同學,有什麽問題嗎?”最後一節是藤峰的課,他看着抽風一樣猛然站起的白川,嘴角抽搐。
啊啊啊這個小鬼,就不能安生一會兒嗎?!
“沒有!”白川緩了緩腎上腺素飙升帶來的輕微眩暈,仰起頭,笑容燦爛地高聲回答。
笑着坐下,白川低頭看着課本,雙手抓着椅子兩側,小幅度地晃悠起來,“嘿嘿……”
小孩子一樣。
北信介有些懊悔,他忘記白川是個喜歡打蛇上棍的了,早知道會讓其“變本加厲”,就不該提醒他。
藤峰并不在意這段插曲,繼續講着延伸到課外的川端康成《雪國》的片段:“……她的話聲優美而又近乎悲戚。那嘹亮的聲音久久地在雪夜裏回蕩。火車開動了……”
可惜,在白川的打斷後,無人可以經他訴說,引入那帶着優美嗚鳴的沉疴雪國。
離下課還有五分鐘,白川開始目無旁人地收拾書包,但姿勢又略顯扭捏,因為他要擋住周邊人的視角,以求包中的雛菊不被發現。
原本在花店精心照料下新鮮嫩活的,被黃色白色的雪梨紙和霧面紙層疊着包裹的,精致的雛菊,此刻已然殘敗,花朵枝葉擠壓後的汁水染了書包內襯和白川的書本。
随意地推開,白川将書本塞進去,包裝紙發出欻欻的聲音,在只有講課聲的教室裏格外明顯……
啪——!
“你給我出去站着!”藤野忍無可忍無需再忍,直接卷起書對着白川的腦袋敲了下去,沒用力,但很響。
“哦。”白川颠颠地拿起書包,站起來就走,到門口還特意轉身對北信介招了招手,意在囑托他不要忘記約定。
北信介自然不會忘,他本就不會缺席部活,下課後出來沒見到白川,還以為對方有什麽事先走了,沒多想,與北村健吾去更衣室換好衣服後,并肩到達體育館。
找不見的人正在排球場邊緣墊球,墊一下掉一下,看起來累得夠嗆。
“北同學!”北信介一進門,白川就捕捉到了他的身影,高高舉起手臂沖他揮舞着。
“那我先過去了。”北信介對身邊的北村健吾說道。
“去吧去吧,跟川川子好好培養感情哦!”北村健吾爽朗一笑,用力拍打着北信介的後背。
“……”北信介沉默着無視,小跑着來到白川面前,看着白川的樣子,微微皺眉,“你的腳,能活動嗎?”
“可以的,只是動作幅度不能太大,也不能活動太久。”白川抱着球,“我剛才簡單活動了一下,北同學,”眼睛亮晶晶的,“能繼續教我嗎?”
北信介有些遲疑,他認為白川有逞強的成分,但白川那麽期待,他又不知道怎麽拒絕,而且本就答應好的事。
“北同學?”見北信介遲遲不回答,白川抱球的手下意識用力。
“嗯,好。”北信介突然想到了北村健吾的話,并未注意到白川的異常,“白川,你要不要試試二傳?”
“二傳?”
“對,簡單點講,就是把球托起到攻手需要的高度。”
“攻手?”
“是負責得分進攻的成員,我的位置就是主攻手。”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和你會有很多合作?”
“排球隊每一個人都一直在合作。”
“那我要打。”
“我先教你托球的姿勢,待會你就站在原地往我手裏托球就可以,不用跑動,累的話提出來,坐下托也行。”北信介對學校的排球部沒抱希望,也就不怎麽在意白川的托球。
北村健吾托得那個爛樣,他都能打,白川怎樣都能接受。
不過,結果有點出乎他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