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年

十年

她到雲京的第一時間就去拜訪了自己幾年不見的表姐蘇蘊洄，也了解到了對方遇到的問題。她觀察過後發現徐洲确實也挺乖的，便主動提出了要幫忙照顧徐洲。

從那以後，蘇老師沒有空的話就會把徐洲送到秦月書那裏，由她的助理幫忙看着。這件事也是得了李女士首肯的。

事實證明，徐洲真的很讓人省心。他在辦公室裏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安靜地寫作業或者看漫畫，有什麽需求也會主動找助理禮貌地提出來。

有一天，徐洲又被送到了李女士的公司。他在公司上廁所，回秦月書辦公室的路上就看見了季明辰。季明辰那時候正從茶水間出來，臉上還沾了點綠豆糕的碎末，徐洲看見後就提醒了他。

幸虧他的提醒，季明辰那天偷吃綠豆糕的行為才沒有被李女士發現。

那也是季明辰第一次在公司看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孩子，後來便問了李女士自己遇見的那個男孩子是誰。

李女士也是得此啓發，想到了兩個孩子正好可以湊一塊兒玩。經得蘇老師和秦月書同意後就把他們兩個一起放到了總裁辦公室裏配備的休息室裏，由季明辰家的保姆看着。

兩個孩子也是意外地投緣。一晃眼，他們已經當了快十年的朋友了。

李女士在心裏也是把徐洲當半個兒子看的。徐洲進門的時候，李女士正和季明辰坐在沙發上聊天。看見徐洲以後，李女士也是熟絡地讓徐洲一起坐下聊天，而後又簡單詢問了一下蘇老師和老徐的近況。

徐洲出門時拿着兩盒月餅，回家時手邊是一罐蘇老師最喜歡的茶葉。

八天長假結束後就是補課的日子了。

補完課後的第一個周五，季明辰和徐洲就驅車前往露營地了。不過言庭推薦的那個地方前段時間忽然在網上火起來了，去的人太多。季明辰就另找了一個清淨些的地方。

他們是傍晚到達的，搭好帳篷，收拾好東西時天已經徹底黑了。盡管饑腸辘辘，但感到疲累的兩人還是選擇了先躺在帳篷外鋪好的毯子上休息一會兒。

他們躺在地上往上看，越發能感覺到夜空的靜谧和偉大，只是他們放眼過去竟看不到一顆星星。月亮也被浮雲環繞，只露出半邊的空明澄澈。

徐洲感嘆今晚不走運，沒能看到星星。

“不要緊，明天會看到的。”季明辰溫聲答道。

夜間涼風穿過平原和山野，季明辰清朗的聲音就如春夜細雨般浸潤人心。

“好。”徐洲微笑着，緩慢而堅定地說。

其實就算一直一直看不到星星也沒有關系的，因為星星即使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也會一直閃耀。

而他只要擡起頭看夜空，就能想象到星星閃耀時的光輝。

約莫二十分鐘以後，兩個人就相繼爬起來做晚飯了。肉都是已經處理過的，徐洲直接拿竹簽一一串起就好了。而季明辰則在一旁支着燒烤架。

等到烤得差不多了，他們就坐下來一起享用勞動的果實。飄香的烤肉上還冒着熱氣，令人食指大動。冰涼的啤酒在身體裏流淌，讓夜色也朦胧。

兩人默契地向對方舉起手中的啤酒，輕輕地碰了個杯。季明辰隔着一片氤氲看向徐洲，忽然感到一陣恍惚。

他問：“你幾歲了，徐洲？”

他答：“二十。季明辰，我們認識十年了。”

季明辰聞聲一笑，應聲道：“對，我記得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也是在秋天。”

徐洲輕聲說着：“現在是第十個秋天。”

兩人相對而坐，似乎都在一片氤氲中看到了十年前的對方。

十年啊，人生又能有多少個十年。他們就這樣相識相知，做了彼此十年的至交好友。

徐洲仰起頭來看星星，但夜空中還是寂靜一片。月亮已經被浮雲遮了大半，星星依然不見蹤跡。視線回到原來的水平，他看見季明辰坐在對面一口一口地喝酒。

大概秋風比酒更醉人，徐洲不自覺地就想了很多很多：“我心心念念的人在感慨什麽呢，是在感概我們這十年的情誼難得嗎？其實他什麽也不知道。

“季明辰，你知道你心中的至交好友已經對你心懷不軌五年了嗎？你知道他現在最想做的不是和你一起追憶往昔或者暢想那些關于友情的美好未來，而是親熱地吻你，緊緊地擁抱你，和你做盡所有最親密的事情嗎？

“十六歲在天臺上一起看的那場煙花，他後悔和你去了。煙花下的那個擁抱，他也後悔了。因為從那以後，他就發現事情慢慢變了，變得不受他的控制了。更讓他慌張的是，變的人只有他一個。

“你說你喜歡那個女生，你知道你看着她的時候，我也在另一座城市想着你嗎？我想念你時那些隐秘的歡喜，那些迷茫、糾結和痛苦，你又知道嗎？哪怕你說那是朦胧的好感，是還不成形的喜歡，可那也是我苦苦渴求而不得的。

“你說你只想要我這樣的朋友，那你知道我也不止想要和你做朋友嗎，知道那一天我原本準備和你說的什麽嗎？

“你什麽都不知道，你也沒義務知道。甚至我最希望不就是你一直不知道嗎？除此之外，我還能希冀什麽呢？”

問題似乎永遠也沒有答案，而他一直被困在這裏。他偶爾地會覺得自己很無私，他把所有的愛都給了季明辰而不敢渴求對方的一點點喜歡。

對他來說，只要能一直地保守秘密，一直在季明辰的身邊就已經是莫大的幸運了。

其實他知道自己是多麽自私的一個人。他擅作主張地喜歡上了自己的朋友。

在那些隐瞞的虛僞的時刻裏，他有一絲一毫對得起季明辰的坦蕩和真心嗎？連真實的自己都要逃避，多麽讨厭又可憐的家夥啊。

他也想過，嘗試過讓一切回到原點。可是他所有的努力都徒勞無功。因為人偏偏就不能控制自己的心。愛意被打散後又在下一秒重聚。

他在最無奈的時候，也會想那就等吧，等到不再愛的那一天。可是歲月并沒有淡化這份感情，最後反而是日益盛大的愛意将他更深地困住了。

徐洲喝了一口酒，不願再想下去。可是所有的情緒都在奮力找出口，他被沖動驅使着，他聽見自己在問：“季明辰，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呢？”

季明辰都不知道徐洲怎麽才過了兩分鐘就把話題繞到這了。他本來都想開口憶往昔了，現在直接懵了。他最後還是疑惑發問：“怎麽忽然問這個？”

“靈感到了。”

“噢，那幹嘛問我，我看上去很有經驗？”

“你不是有過這種經歷嗎？”

“你之前總說那不算。”

“雖然是不成形的，但也勉強算吧。我想聽。”

“行吧。對于當時的我來說，就是想要靠近她，了解她，幫助她，希望看着她越來越好。可是她當時拒絕我的幫助，也拒絕我的靠近。她回家自學以後我就徹底聯系不上她了，直到她畢業以後。”

徐洲沉默了一會兒才問：“你的意思是你們現在還有聯系嗎？”

季明辰坦然回答：“當然沒有。但是前年中秋的時候，我在雲京遇到過她。她和她的對象在一起。”

徐洲也是第一次知道那個女生後來談戀愛了。但他沒有細究這件事情，而是定定地看着季明辰，問：“為什麽會喜歡她？”

季明辰想了想，回答道：“可能是因為我們相似又不相同吧。跟她比起來，我開到的好像是最簡單的副本。生活給她設置了太多的關卡，但她總能越過去，還能分出餘力去挑釁生活。在我看來，她是很了不起的人。”

徐洲問這個問題好像就是為了刺痛自己，讓自己清醒一點。但結果好像也沒有那麽痛，大概是他也鍛煉出來了吧。

談話的最後，季明辰問從徐洲：“你真的沒有喜歡的人嗎？”

徐洲笑着說沒有。

季明辰說：“可以期待。”

徐洲點頭不語。

兩個人吃過後把垃圾收拾幹淨，就一起往附近的洗浴中心走去。

那個洗浴中心步行過去大概要一個小時。原本兩人的計劃是晚上用帶來的熱水簡單擦個身就算了，第二天早上起來再由季明辰開車去那個洗浴中心。

但到了實際操作的時候，兩人都覺得自己被燒烤腌入味了。既然将就不了，他們也只能選擇步行過去洗澡了。

好在一路的風景也很美，他們還遇到了螢火蟲，這極大地緩解了他們步行的疲勞。等他們再次回到營地時，已經快十一點了。季明辰累到不行，幾乎是一躺下就睡着了。

徐洲也很累，但還是堅持着等到季明辰睡着了，才對着季明辰無聲地說：“原諒我，我有時候也會因為這份愛而煩惱或是抱怨，但我從來無意诋毀這份愛。我也沒有真的後悔過。

愛你，一直是讓我感到很幸福的事情。真的，這個世界不會有比我更幸福的人了。原諒我，是我自私地把愛都投注在了你的身上。”

本來今晚的故事到這裏就結束了。但是徐洲半夜的時候忽然醒了，冷醒的。

他們買的帳篷挺大的，是有門有窗的那種。只是他們剛搭起來的時候，為了通風，把能拉開的簾布都拉開了。但他們後來關上的時候有一個窗的簾布沒有拉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