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你有藥嗎

Chapter 02 你有藥嗎

一塊白色絲綿蓋住了臉。

打火機金屬蓋聲音被他的指腹一撥,清脆聲響起,雲裳擡頭,歐陽境遇切齒痛恨着什麽。

難道這就是幾年裏,他性情改變的緣由嗎?

嘴角叼着煙深吸一口,薄唇微抿的那一瞬間,瞬而又微啓,雲裳瞧見他的那顆虎牙,像極了嗜血的吸血鬼一樣,他迷蒙的雙眼有種讓人難以言喻的冷淡疏離,卻很危險就像龇牙咧嘴的狼,對着自己的獵物上下審視。

真是懶得和這群人演下去了。

歐陽境遇回憶自己父親去世時的場景,倒是他,死了還算整齊地躺在床上。

他笑不出來,即便是冷然嘲諷的笑。

半眯着眼,兩指夾着煙的手頗為無奈,讓旁人又捉摸不透他心思般地,他拇指指腹頂了頂眉心,百無聊賴的聲音在廳內響起:“死了都見不得人。”

那些俗套的繁瑣禮儀,的确該是讓歐陽境遇這個小輩下跪叩拜,可他今天來這沒有帶着尊重這些東西,宛若是松了一口氣。

伸手即将觸及那塊白棉,衆人瞠目結舌歐陽境遇接下來的舉動,可卻立馬被制止。

雲裳下意識地搶先握住了他的手腕,幾乎将自己全身的力氣都使在了制止他上。眉眼間的愠怒倒是讓歐陽境遇順勢低頭看着她還有松開一分意願的手。

她往後退了一步,也覺行為不當,這一行,本就忌諱許多。

因為歐陽境遇,靈堂的花折了又折,現在還在工作期間與他發生了肢體沖突……有些懊惱。

陸河卿也覺得雲裳怪異,原本的她做事有條不紊,今天這是怎麽了?

從工具箱內翻找出什麽,歐陽境遇見她遞過來一塊酒精棉示意他擦拭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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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遇!在這大聲胡說什麽話,很多人看着!”

袖口被母親拽了又拽,歐陽境遇絲毫未動。

“一會兒殡儀館的人還得給你二舅遺體修複後再入殓,一路上沒吃什麽吧?你先去後邊房間吃點。別瞎鬧!聽媽一句話,那事兒了了,你千萬別在今天提起了!”

歐陽境遇冷笑,撇開了母親的手。

了了?

一旁的人竊竊私語,他腳步一擡不是為了踏步轉身離開,而是想踢翻這桌子。

歐陽境遇看見雲裳和男搭檔走來,仿佛一切都是習以為常,他的手腕還承載着方才她握過手腕的餘力,這女人,力氣還不是一般的小。

這兒的條件有限,所以在入殓之前,該做的雲裳都必須認真精細地做完。

雲裳聽說了往生者的死因,便讓陸河卿和其餘兩位助手臨時隔了屏風,免得親人們看見更是心痛不已。

歐陽境遇止住了那嘲諷的話,屏風只有透過一小個縫隙能讓他看見一些雲裳的舉止。

二舅母有些激動地哭喊想要扒拉開那屏風,“他們……他們要做什麽?”

許多人勸慰将她拉到一旁,雲裳軟糯的聲音跟她的本職工作絲毫不相稱,此時走出對着紮堆的家屬提高了一些分貝。

“各位家屬,請你們冷靜,往生者畢竟已經去世了兩天,我們錫山殡儀館才接到這份工作,在明日火化之前,我建議各位将其他的繁瑣步驟簡化一些。所以,在遺體還原面部的過程中,必然會給家屬們帶來更大的痛苦,各位只需要安靜等待,我們會讓往生者體面入殓。”

因為場面太過嘈雜,她破了音。

她瞥了一眼現在又和沒事人似的歐陽境遇在一旁抽煙,真是沒個省心的事,從重遇他開始。

先前都談好了各種步驟,到了真實的當下,些許家屬還是會難以接受。

按理來說,這也是家屬們不可見的過程。

太過殘忍。

可這裏的條件真的十分簡陋,雲裳只想盡她所能完成。

雲裳又擡手看了看手表,神色嚴肅:“還有7個小時不到的時間,大部分時間都會花在路上,還必須提前出發,請各位配合,入殓之前,會讓你們見到最後一面。”

溝通不當,就是失職。

雲裳在內心嘆氣,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整裝重新開始,換上另一對無菌手套。

雲裳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她打開了自己随行的工具箱。

歐陽境遇看到陸河卿以及其他助手們分別輕輕地替往生者擦身按摩、刮胡子、修剪手腳指甲、化妝整容、穿衣……

一系列的舉止在裏面來來回回擋住了他想看的那個女人,她到底在做什麽。

手機嗡嗡地在口袋震動,歐陽境遇低頭打開。

沈凡:兄弟,節哀吧,幾時能回,我去機場接你。

沈凡:沒有你的地方,妹子就沒幾個。

飛快地按了幾個字敷衍了事,歐陽境遇熄滅了煙,扔在腳底碾了又碾。

但在沒放回口袋之際,手機又開始震動起來,頗有不停歇的趨勢。

歐陽境遇嗤之以鼻,接起:“你爸媽真沒給你取錯名字,神煩啊,又什麽事?”

沈凡在那頭露出姨母般的笑容:“你說的是真的,遇到那位給你因為一道題寫信四年要答案的妹子了?”

“漂不漂亮!”

歐陽境遇無話可說地無奈。

沈凡:“是不是一眼就真愛了?”

一臉疑惑的歐陽境遇,搞不懂沈凡所說的“真愛”二字是何意,通過母親的态度,他更不懂愛情為何物。

“不說重點我就挂你電話了。”

沈凡在那頭撇了撇嘴:“嘁,你這人真的無趣的很,SJS的第一階段小組賽要開始了,你練不練了?教練雖然說給你喪假……咳,但我看,他挺愁的。”

愁?

歐陽境遇舌尖頂了頂牙槽,頗為不屑地挂了電話。

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歐陽境遇就坐在那個屏風透過縫隙的地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歐陽境遇腦海裏一直循環着雲裳當時在路邊攤內魔性的笑聲,那天,他真的想用瓶子摔碎提醒她。

看着她反穿着無菌服,她那嚴謹的舉止,那手上還拿着鋼絲在修複……

歐陽境遇爆粗口罵了一句,踢翻了前面的矮凳。

雲裳專注的模樣讓歐陽境遇沒注意到她手下的工作,等他意識到後,胃裏竟然有些要翻湧作嘔的趨勢。

她雖然戴着口罩,但居然離得這麽近,歐陽境遇似乎能感覺到她面部的緊繃,面容絲毫不帶感情,頓時有種認真得讓人望而生畏的錯覺。

歐陽境遇抓了抓後腦的發絲,自己是不是剛才有什麽對她說話過分的地方,剛還說找她算賬,這下她完完整整還原了自己的工作,他倒是有些沒底氣了。

其實,他也就想問問明白她固執什麽,那道題,即便當年不會,四年以後不會都該會了才對,倒是給他添了不少的麻煩,讓人誤解她是他的瘋狂追求者,但這女人的表情……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歐陽境遇有些不自然地咽了一口口水,下意識摸了摸脖頸掩飾。

又瞥了一眼雲裳,确定……她會迷戀活人嗎?

陷在矛盾的內心鬥争裏,歐陽境遇煩悶去找煙。

這都什麽事!

實在受不了裏面的氣氛,歐陽境遇跨出了門外,絲毫沒有理會母親在後面叫喊他什麽。

雲裳在這狹小的範圍內工作,再專注,也不免聽到一些閑言碎語。

有關她,有關歐陽境遇,有關親人八卦邊角料。

無非是一些有關職業的被人嘲諷,她習慣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也聽慣了。

可是歐陽境遇呢,雲裳覺得他雖然性格變了,但他還是一樣的優秀,為何連優秀的人都會被挑出毛病來诟病。

聚精會神勸自己趕緊做最後一道工序。

完成時,內心松了一口氣。

直起腰身轉了轉脖子,将手套摘去,扔進即将一起處理廢品的袋中。

“陸河卿,剩下的交給你們了。”

陸河卿有些心疼地點頭:“師姐,交給我們,你休息二十分鐘吧。”

那喊聲讓人不去忽視都不行,仿佛是歐陽境遇的母親,她不經意間看過幾眼。

一旁有人拉住她勸說:“別喊了,杏姐,由他吧,能來了就不錯了。”

——

不遠處有一口井,酒精在手上噴多了,也難免是會感到手上的緊繃感。

逾紫山這樣的冬日,還真是少見。

她從沒來過這兒,和錫山殡儀館将近兩個半小時的車程。

雲裳見過井口上的這種水泵,但用力按壓了把手,只出來了少許井水,澆淋在指尖上冰凍刺骨得直讓人頭皮發麻,僅僅幾滴水,仿佛能滴水成冰。

不遠處的歐陽境遇剛從門口踏雪而歸,嘴上還叼着面包片,拎着一瓶水。

他車裏只有面包片和礦泉水,總歸好過吃裏面的那些。

正是看見她窘迫地費勁按壓,卻出來少許水急急匆匆地洗完手,又開始拿出口袋的酒精濕巾擦拭手心和手背。

小心翼翼地将濕巾放入口中的自備垃圾袋,歐陽境遇走近了幾步,順手将面包片的紙包裝扔進了她的袋中。

“你還真是行走的垃圾桶啊。”

歐陽境遇見她的鼻子被凍得通紅,像極了小麋鹿,唇瓣上是紋路加深了不少,緊皺得即将開裂出一條血痕。

她眼睛瞪大作出疑惑的表情,擡眼望向歐陽境遇咀嚼面包片也能與吃口香糖有相似之處的動作,加之他對自己的奇怪行徑和言語,雲裳不免問了一句:“你沒病吧?”

“噗——咳咳咳,咳……咳咳咳,我天……”

嗆得喘不過氣的歐陽境遇,是倒吸了一口涼風,面包屑吸入喉管。

雲裳以為他心虛什麽。

歐陽境遇猛然喝了一口礦泉水問,有些兇狠:“你有藥嗎?唬誰?”

鬥不過嘴,心下也不爽,雲裳轉身打開車門,拿出了自己的保溫杯喝溫水,仰頭一喝才發現所剩無幾。

歐陽境遇瞥見她不知所措在猶豫什麽,随後他像是意會了,又朝着那片哭天喊地的大廳走進。

原來那爺們是化完妝該入殓了。

“快,快給你二舅磕頭,境遇……他虧欠你爸的,咱都知曉,但這一回聽二舅母的,磕了頭讓你二舅好走吧!算我求你了!二舅母求你了……”

歐陽境遇被拉扯着衣袖,這是今日第二回。

當即的想法就是,一會兒就該扔了這件大衣。

掃過那即将入棺的一眼,歐陽境遇回頭看向雲裳,內心頗有贊許,技術還真不錯,臉都被車碾得半爛,居然還能還原。

此時外邊風刀雪劍的,雲裳駐足,還是放下了手中的杯子,關上了車門,也該稍作休整就啓程了。

歐陽境遇手中的面包片被他二舅母無意間拽在地面,打擾了他吃東西的好興致。

撇開了一群人,置若罔聞地開始尋找他所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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