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只
第二只
只要生活在這片大陸上,就沒有種族會沒聽過稚彼達的兇名。
稚彼達的獸态可達五米高,全身布滿堅硬的深灰色啞光粗糙外皮,胸背下腹和面部,時常覆蓋着一層鼓起的外殼,猶如堅硬的岩石。
他們力大無窮,即使朵普用最尖銳的牙齒去撕咬,也會落得牙齒崩斷的下場。更別提它們可以從身體中分裂出多條手臂,使得魔獸和無化族見到他們,只有落荒而逃的份。
然而這堪稱魔獸之王的巨獸,并非沒有弱點。
稚彼達由亞獸轉變為成年獸類時,全身堅硬的外皮會在一夕之間脫落,新外皮的再生時間需要數十天之久。再來就是魔獸的腦子都不太靈光,完全沒有無化族那九轉十八彎的心腸。
這只稚彼達是在一個月前被捉來的,據說是趁其換皮期,才僥幸用晶石針板封制住了他的動作。
桃薇之所以記得這麽清楚,是因為這只大塊頭鬧出來的動靜實在是不小。
他居然能在氣士們的看守下,一口吞掉了身旁劍士的半邊腦袋,端的是膽大心細,一擊致命。
實在不放心把這麽個“裁員能手”放到晶礦,榭多林便将他關進了地牢。
把他送進來的路上,前後左右圍了一圈的劍士,十多把寶劍險些把他戳成篩子,就像一只要被架在火上烤的牲畜。
從領地入口到獸牢,灰黑色的血液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串斷斷續續的印跡。桃薇出門時剛好撞見,心想這魔獸八成是活不成了。
被紮了針板的稚彼達,外皮再生時極為痛苦,外皮會順着晶石針板嵌入的方向再生,相觸便會發出熱鐵烙膚的聲音,許多稚彼達都受不了苦楚,痛得滿地打滾,用後背撞牆,反而讓針板越紮越深。
可這只稚彼達不同,他的前胸後背時不時傳來一陣“滋滋”的灼燒聲,他卻仿佛毫無感應,任由皮肉生長。
這頭與衆不同的魔獸顯然吸引了榭多林的興趣,過幾天便要來看一番,隔着牢籠射上幾箭。
這廂,榭多林讓氣士用寶劍敲了敲欄杆,裏面的巨獸充耳不聞,垂着頭顱,一頭灰色的雜毛亂蓬蓬的散落着,毫無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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榭多林不怕魔獸們猙獰的嘶吼,但這種漠視卻深深惹怒了他。
他惡狠狠地笑了笑,伸出手,氣士便畢恭畢敬地遞給他一把弓。
榭多林拿起一支晶石做頭的箭,使了大勁,長弓才拉開三分之二,松開手,箭沖着魔獸就飛了過去。
就在這時,坐着的巨獸動了。
他微微擡起頭,新生的外皮覆蓋住了他的面部,攏起的灰色石殼猶如一個碩大的面具,只能看到一雙毛發遮掩下的詭異雙瞳。
那是一雙深綠色的眸子,眼底生出橘子經絡般的銀色條紋。
他漫不經心地擡起胳膊,輕輕一抓,就穩穩地接住了那只箭,爪尖一動,轉瞬間,箭就被原路扔了出來。
他随手扔出的箭卻比榭多林射得還要迅猛,幸虧身邊的氣士們拉了一把,不然榭多林的腦門上,此時必然會多出一個血窟窿來。
榭多林被吓地後退一大步,腳下一軟,就像數分鐘前的甘洛一般,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丢了個大臉,榭多林豈能善罷甘休。在氣士們的攙扶下,榭多林漲紅着臉站起身,右手一揮,怒吼道:“給我射!”
桃薇連忙站起,向右移了幾步,以防誤傷。
這次牢中的稚彼達不動了,任憑流箭傾盆而至。
直到劍士們手中的箭射光,榭多林才慢悠悠地擡起手。
牢中的稚彼達維持着大馬金刀的坐姿,被新皮肉覆蓋住的身軀毫發無傷。可胸腹等紮滿晶針的傷處,雪上加霜地添了幾尾箭羽。
榭多林的面上閃過一抹痛快,轉頭問道:“你看看,他在想什麽?是不是恨不得殺了我?”
桃薇目視腳下,又移回了牢籠前。
由于稚彼達的臉上覆蓋着一層石殼,所以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要他閉上眼,整個頭顱就像一顆石灰色的大鴕鳥蛋。
桃薇湊近了一些,想從鴕鳥蛋上找出那對罩子。
過了幾吸,石殼上方才陷出了兩個桃核型的空洞,露出了裏面綠油油的眼眸。
桃薇探頭向裏看,那雙可怖的眼眸也同時望了過來。
桃薇已經做好了腹稿,翻譯了那麽多次,魔獸們罵人的話翻來覆去就那麽幾種,絲毫沒有想象力,存個詞條就能複制粘貼。
誰知想象中的暴怒場面并沒有到來,那雙綠油油的眼珠子漫不經心地瞥了她一眼,桃薇的腦袋裏就自動展現出了兩個字和一個畫面。
待看清楚他的想法後,桃薇不由得頓了頓。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真白。
接下來的畫面稍稍有些血腥,簡單來說明,就是一個食物廣告。
那怪物掃視了一遍她的小體格,得出了兩口就能吞下的結論,還在腦海裏面預演了一遍。
榭多林催促道:“他在想什麽?!”
桃薇低下頭,聲音帶着點顫抖道:“他過于憤怒,腦子裏已經亂成一團了……還想,想生吞了我。”
說着,桃薇用手捂住臉,抽動了兩下肩膀。
榭多林的心情陡然變好,正要大放厥詞,就見牢籠裏的稚彼達動了動胳膊。
随着一聲輕響,傷口裏的箭瞬間就被“推”了出來,胸腹處針板的顏色越來越淡,有些晶石甚至逐漸失去了光芒,如玻璃一般,碎落滿地。
看到此景的人紛紛心頭一震。
榭多林從來沒見過恢複如此迅速的魔獸,他臉色微變,也顧不得出言挑釁了,讪讪地說了幾句,就帶着侍衛們原路往回走,只是腳步挪動的頻率快了些許。
桃薇拉下遮眼布,遮住了眼睛。
“咕啦。”
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桃薇倏地挺直了腰背。
魔獸們也有自己的語言,對于記憶力驚人的塞希羅族而言,并不是很難。
牢籠裏的稚彼達對她說了句:“喂。”
桃薇微微側過臉,透過模糊的白布看去。
那魔物用黑色的爪尖撓了撓頭頂的雜毛,又拍了拍胸口紮着的針板。
晶針猛地閃爍,随後迅速熄滅,被他輕巧地拍碎成了篩粉。
饒是桃薇,都不禁挑了挑眉毛。
晶石都能随手拍碎,這牢籠,又能關得住他幾時?
稚彼達撓了撓腦袋上的雜毛,随口道:“我不會吃你,你沒有油脂。”他又想了想,道:“幹癟,貧瘠,無味。”
說罷,灰色的健壯長腿一伸,四仰八叉地躺倒在了地上。
他未着寸縷,下腹,面部鼓起堅硬的石殼,其餘部位都是勃發的肌肉,光是大腿,看起來都比桃薇的腰粗。
桃薇:……
如果所有的魔獸都這麽想就最好了。
沒有回答,桃薇提步趕了上去。
榭多林作為領主,自然擁有一座城堡般的豪宅,站在城堡的三樓,就能看到他家的地和礦,以及主色調為土黃色的貧民區和稍微點綴些色彩的城鎮。
城堡的三樓居住着榭多林和他的妻妾們,二樓是會議室和書房等,一樓是餐廳,客廳,大堂,和廚房。豪宅外面原來是蔥蔥郁郁的樹木和花圃,他父親去世後,榭多林推平了整個花圃,花費重金修了一個人工池,中間立了一個裸|女的石像。
可能是覺得不夠豪橫,他又給石像鍍了一層金,後來又覺得石像一個太過孤單,又在裸|女旁邊加了個自己。
陽光灑下,一對金燦燦的石像光芒萬丈,一絲|不挂,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很刺眼。
侍衛和朵普們住在城堡的地下室和兩側的筒樓,其餘的仆人,包括桃薇的同族,都擠在豪宅後面的兩大排平房裏。
一回到城堡,榭多林就帶着身後的一衆跟班們進了大門,桃薇幾人微微躬身,待城堡大門關閉,甘洛立馬拉着她和身後的小丫頭拔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哭唧唧地說道:“我們快回去!不去了,再也不去了!”
桃薇心想:不去是不可能的。
但這地兒确實不适合再呆了。
還記得剛來的時候,桃薇整天看着窗外發呆,考慮能不能死一回再穿回去。
可她心裏明白,可能性為零。
桃薇記得很清楚,那天她和兩個朋友一起去海邊燒烤。
其中一個朋友是女警,好不容易湊出來的假期,幾個人的興致都很高。三人喝了點啤酒,游累了躺在沙灘上曬日光浴,誰知一覺醒來,就到了這麽個鬼地方。
桃薇想過很多種可能性,是燒烤用的液化氣爆炸了?還是突然發生海嘯把她們吞了?
她過來了,那她的朋友呢?
她花了一段時間才消化掉了穿越這個事實,既然回不去了,那她就要想辦法活下去。
這片大陸對她來說是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她要學習語言,辨認種族,幸虧塞希羅的記性好,才沒讓她覺得很吃力。
領地裏原來有二十幾個族人,可由于塞希羅的生存率過低,領主還總喜歡帶着他們找刺激,幾年下來,只有一半的族人活了下來。
桃薇在摸索中也注意到,或許因為自己是魂穿,所以她的膽量并沒有變小。
塞希羅也并非不可以練氣,只不過沒有塞希羅敢嘗試而已。
劍士就不用想了,她舉不起來……
理清了頭緒後,桃薇就開始為未來做打算。
她的計劃有兩個。
一個是先茍住,穩紮穩打,最好能在領主面前說上話,當個富領主的走狗也沒什麽不好的,起碼衣食無憂。
第二個就是離開榭多林的領地,運用自己的能力和翻譯技巧,在城鎮裏尋找一個能搭上夥的氣士團。
氣士們練的氣分五種,金木水火土,其中金屬性可以操縱金屬,很多有名的煉器師都是金氣士。
眼看着榭多林一心不往好道上走,桃薇心中便有了成算。
趕緊跑路吧。
獸牢裏早晚得出刺頭。
正所謂好的不靈壞的靈。
還沒等她實施,第三天晚上就出事了。
“破了!獸牢破了!”
“晶礦的魔獸暴|亂了!”
雜亂的驚呼聲讓她瞬間從睡夢中清醒,桃薇一下子坐起身,轉頭就向窗外看去。
獸牢的方向已經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漫天,整個領地如白日般明亮。
桃薇心裏陡然一沉:完了,榭多林到底是玩脫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