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只

第三只

事情還要倒回到兩天前,榭多林從獸牢回來後,總覺得心裏不太安生,就派了幾個劍士去獸牢給那只稚彼達加針板。

結果,幾個劍士卻一去不複返。

榭多林從上午等到太陽西落,心中不由得升起了幾分惶恐,便又派了幾只朵普去看看情況。

朵普們很快就回來了,一起帶回來的,還有先前被派去的劍士們……的一部分殘肢。

榭多林登時臉就吓白了,嘴唇張張合合,擠出來一句:“都,都死了?針板加上了嗎?”

幾只朵普低下頭顱,連頭頂上的耳朵都變成了飛機耳:“沒加上……碎了。”

榭多林腦袋裏“嗡”的一聲,只覺眼前發白。

朵普們趕到獸牢時,那只稚彼達已經飽餐了一頓,似乎是嫌棄睡覺的地方堆了太多雜物,才把劍士們的殘肢都扔了出來。

朵普的頭領,白沙微微躬身道:“領主,那只稚彼達留不得。”

榭多林連忙點頭:“對,對,必須弄死,你們,你們誰能殺了它?”

此話一出,屋子裏頓時安靜了。

請神容易送神難,榭多林怎麽也沒想到,趁着對方換皮期,他會抓回這麽只“大寶貝”。

榭多林怒斥道:“說話!花那麽多金幣養着你們!關鍵時刻都變成啞巴了?”

身為魔獸,朵普們看得很明白。

若說種族,沒有魔獸會去對稚彼達呲牙,更別提一只剛換完皮,龍精虎猛的成年稚彼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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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普們自從跟了榭多林,也往晶礦裏抓過幾只稚彼達,但那些貨色顯然不能跟獸牢裏的那只相比。

榭多林急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又驚又怒,在屋子裏罵罵咧咧地來回打轉。

一旁的氣士們沉吟片刻,過了半晌,一個身穿黑色衣袍的男人走了出來,躬身道:“我這倒是有一個辦法。”

榭多林:“快說!”

氣士贊笛不慌不忙地道:“馬上就要到收獲的日子了,您可以借此機會邀請附近的領主們,到您的城堡裏參加晚會,共享金秋美食。既然是晚會,那就要有餘興,只是跳圓步舞未免太過單調。不如讓他們帶上領地裏出類拔萃的劍士,來共同捕殺這頭魔獸,哪位最骁勇,您就賞賜一些珠寶。”

榭多林聽得連連點頭,雙眼放光:“好,很好!多找幾個英勇的劍士,不愁殺不死他!”

榭多林對贊笛的妙計贊不絕口,立馬就吩咐下去,讓城堡的大管事去準備晚會,起草邀請函,他要大宴兵客!

正當榭多林熱熱鬧鬧地籌備晚宴時,獸牢裏的稚彼達一覺睡到了自然醒。

他百無聊賴地打了一個哈欠,地牢裏沒有窗戶,看不到外面的天色。

深灰色的爪子拍了拍前胸和後背,換皮期已經結束,身上的傷也好利索了。他晃了晃腦袋,大爪子抓住脖子上的鐵铐,只聽“咔嚓”一聲,鐵铐應聲而碎。

他站起身,即使獸人形态,他也有将近三米的身量,牢籠太過狹小,連脊背都站不直。抖了抖碩大的腳掌,兩邊的腳铐紛紛裂開。

一腳踹開牢房的大門,契諾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也放我出去吧。”

對面牢房裏,左眼還在流膿的杜苦噴着粗氣,帶着些請求的意味說道。

契諾瞥了他一眼,徑直往前走。

兩旁的牢房裏,魔獸們紛紛迎上前,恭順地請求。

獸牢的出口,值班看守的劍士們還在相互吹氣打屁,銀月當空,清冷的月色灑滿大地。

忽然,一陣打雷似的巨響,劃破了整個靜谧的月夜。

還沒等劍士們反應過來,一群憤怒的魔獸猶如鋪天蓋地的洪水一般,從地牢深處一股腦地奔湧而出,地面震動,沙石滾落,一雙雙巨瞳看得人心底發麻。

劍士們哪裏還管得住,一邊呼叫救援,一邊四下散開。

為首的稚彼達擡頭看了眼久違的月亮,身後數十只魔獸,或怒吼,或嘶鳴,或用雙手交替擊打胸膛。

他們被關得夠久了,吃的那些苦頭與屈辱,也是時候該還了。

杜苦迅猛地沖上前,一把就将逃跑的劍士提着腦袋拎了回來,不顧對方的求饒,就像當初他用劍刺向自己一樣,杜苦毫不留情地用尖銳的獠牙貫穿了對方的胸膛。

随着劍士噴湧而出的鮮血,這場被記入領地記事的大戲,也緩緩拉開了帷幕。

時間回到半夜,看到外面的情景,桃薇果斷地套上了白色的布袍,對一旁已經吓得縮成一團的族人們道:“收拾好值錢的東西,跑!”

甘洛氣若游絲地道:“往,往哪兒跑?”

桃薇跳下床,将金幣、銀幣和小寶石塞進布包裏,頭也不擡地道:“往領地外跑!”

“我,我害怕。”

桃薇收拾好東西,又往身上套了兩件衣服,抓起布包就往外走:“那你就在這等死吧。對了,魔獸們還不知道會怎麽折磨我們,畢竟我們可翻譯了他們不少好話。”

甘洛一個激靈就跳了起來:“……走!我也走!”

十幾只塞希羅擠出了平生最大的勇氣,跟着桃薇推開了平房的大門,

外面已經亂成了一團,各種族四下奔逃,還能聽到不遠處傳來的獸人吼叫聲。

桃薇毫不遲疑,對身後縮成一團的族人們揮了揮手:“跟我走。”

沿着平房的屋檐,桃薇領着族人往森林的方向走。

大鼓的人流往領地的入口處奔逃,勢必會引去魔獸們的目光。與其随大流,不如往森林裏逃,多虧了榭多林抓魔獸,附近的森林裏早就沒有了魔獸的蹤跡。

她們只要穿過森林,就能走到隔壁的領地,那裏的老領主還算和善,應該會收留她們。

“桃,桃,汋可腿軟了!”甘洛壓低聲音,焦急地說道。

汋可,便是之前一同下地牢的小姑娘。

桃薇回過頭,不止是汋可,同族的小白人們就像吃了軟筋散一樣,別說大步流星的跑路了,不服着牆的話,站立都是問題,顯然是吓破膽了。

越是關鍵時刻,桃薇越是冷靜,大腦也在快速地運轉。

她和甘洛就算有力氣,頂多也就能攙扶一個人,那剩下的呢?

留他們自生自滅?

汋可摘下遮眼布,擡起小手擦幹眼淚,但剛擦幹,眼淚就又湧了出來。小姑娘咬了咬嘴唇,擠出了一個笑來:“親愛的桃,不用管我,你們走吧!”

桃薇:……你要不說這句話,我說不定還能走得痛快點。

桃薇:“你們站在這等我,我去找樹枝給你們當拐棍。”

桃薇知道城堡夥房的後門,那有很多的木柴,剛好适合當拐棍。

不顧族人們的阻攔,她逆着人流,向不遠處的城堡跑去。

空中漂浮着細碎的黑點,那是火焰炙烤過的碎屑,桃薇把白布擡起,為了不聽到身旁人流的心聲,她擡起頭看向天空。

黑紅色的夜幕猶如燃燒着的岩漿,滿空的黑色斑點,映照着遠處燃燒的建築物。

一種違和感陡然從心底升起。

桃薇眯了眯眼睛,她似乎,在哪裏看過這個場景。

在哪兒呢?

微微皺起眉頭,桃薇努力在記憶中翻找這個畫面。

赤墨色的濃郁背景,猶如死神的背影,帶來顫栗與夢魇。

腳步一頓,桃薇猛地撞上了一對綠油油的眼睛。

那只魔獸已經恢複成了原本的面貌,身長五米餘,六只肌肉虬結的手臂展開,猙獰又可怖。

覆蓋着面部的硬殼從鼻尖處消失,露出了他的下半張臉。

比起狼頭朵普和野豬首的杜苦,稚彼達的下半張臉更像是人。

嘴唇很薄,一口牙齒尖銳而鋒利。

綠瞳一眨不眨地凝視着桃薇,巨獸嘴巴不停,慢悠悠地咀嚼着嘴裏的食物,“嘎嘣嘎嘣”,聽起來很像在啃咬脆骨。

桃薇忍住嘔吐的沖動,塞希羅的視力太好了,即使天色昏暗,僅靠火光,她就看清楚了那只稚彼達嘴裏嚼着的是什麽東西。

榭多林的半個頭顱。

将剩下的半個卷進嘴裏,稚彼達囫囵吞下肚,他胡亂地擦了擦嘴上未幹的血跡,黑色的爪尖指了指桃薇:“你說,我在想什麽?”

桃薇咽了口唾液,仰着脖頸,如實道:“你在想……這肉汁水肥美,就是有點老。”

稚彼達裂開了嘴唇,森白的牙齒閃爍着寒光。

殺紅了眼的杜苦一身血腥地跑了過來,眼神不善地打量了一番桃薇,恭敬地向契諾問道:“宰了她?”

桃薇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

稚彼達的下半張臉又重新長出了石殼,淡淡地說:“他們一族,留着,有用。”

說完,高大的稚彼達轉過身,帶着杜苦向城鎮的方向走去。

就算再理智的人,命懸一線時都很難做到面不改色。待兩只魔獸走遠,桃薇才斷斷續續地呼出了一口氣。

五米高啊,兩層樓啊!

別說殺她,對方只要像拍蚊子一樣給她一巴掌,她的第二次生命就直接涼涼了。

也多虧那麽一吓,桃薇終于想起來在哪兒看過這個景象了。

上一世,她去朋友家玩的時候,看到過一個游戲的封面。

黑紅色的夜空,燃燒的房屋,還有一只綠瞳的龐然大物。

桃薇不玩游戲,她當時随意地拿起,看了一眼簡介。

游戲裏都會有一個背景故事,那個游戲的背景故事,就是魔獸屠城。

魔獸們搗毀了城堡與村莊,只用了短短一年,就将整個領地化成了一片廢墟。

桃薇當初随口問了朋友一嘴:“玩通關了嗎?”

她朋友怎麽回答的來着?

“通關?這個BOSS就是個BUG!需要團隊協作不說,光收集裝備就得跑斷腿,你就說這個晶母寶劍,一共就五個礦,只要一個步驟出錯,寶劍就撈不到!沒有裝備,根本殺不死。”

所謂晶母寶劍,就是每個礦剛被開采時,最亮的那塊晶石。

榭多林家的礦是燃晶礦,他祖上代代傳下來的那柄寶劍,就是燃晶晶母寶劍。

桃薇來了這麽久,自然知道那柄劍,常年被裝飾在城堡前的筒樓頂端,就像整個領地的标志。

下意識的,桃薇擡頭去找那柄紅彤彤的寶劍。

筒樓還在,寶劍也在,只不過那塊晶石,此時已經碎成了兩半……那個高度,是誰幹的不言而喻。

……裝備已經不全了,這不就等于GAME OVER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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