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十條

第十條

熱風擦着黃土地面呼嘯而過, 幹燥的沙土拂過萊嘯一片血污的臉頰。

呼出一口濁氣,萊嘯舔了舔起皮的嘴唇,睜開了眼睛。

擡起脹痛的胳膊看了看, 由于愈合劑的功效,表面的皮膚組織已經修複,未愈合的傷口在單薄的皮膚下隐隐作痛。

這一覺睡得很好,累到了極致,與其說是睡眠,不如說是昏睡了過去。

如果這裏的溫度沒有這麽高, 她說不定還會再睡上幾個小時。

萊嘯坐起身, 就看到了身邊躺着的焰朵。

焰朵赤果着上半身, 殘缺不全的肉|身已經恢複了大半, 右手長到了指根,左手的斷指處長出了五條粗細不均的肉芽。

沙啞的聲音響起,帶着些調侃的意味:“中校覺得我身材不錯?”

焰朵已經醒了, 他慵懶地躺在土地上, 用左手新長出的肉芽粗魯地撓了撓頭發。紅色的眸子觑着萊嘯, 十分坦蕩地展露自己健壯的身體。

他的骨骼勻稱, 穿衣服時不明顯,脫掉上衣, 就會看到一塊塊流暢的肌肉。

萊嘯掃了他一眼, 淡道:“空架子而已, 就只剩觀賞價值了。我是實用主義,欣賞不來。”

焰朵笑了笑,坐起身, 看了一圈四周:“真荒涼啊。”

萊嘯從地上站起,衣服和褲子都被巨蟲咬出了不少破洞, 尤其是腿上的長褲,密密麻麻的圓孔連成了不規則的線條,用力一拽就會從中間斷開。

抖了抖挂在身上的蟲屍,有些牙齒紮得太深,萊嘯只能手動拔出來。

都收拾幹淨了,萊嘯擡步走向今天的“食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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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朵打量了兩眼萊嘯的穿着,像是贊美般地說道:“你穿我的衣服,比軍裝好看。”

萊嘯:“你的審美還真是異于常人。”

好看?

她可不這麽覺得。

黑色短袖上都是窟窿,隐隐透出系在胸前的白色襯衣袖子,焰朵比她高,上衣也大了一號,長度到臀部,破破爛爛地挂在身上,沒有一點美感可言。

焰朵雙腿蜷起,身體微微向後仰,腹部猛地用力向前一沖,臀部離地,雙腳掌落地,穩穩地站在了沙地上,撓了撓後背正在愈合的咬痕,慢悠悠地站了起來。

他舉目眺望了一圈,一片茫茫的黃沙,無邊無際。

萊嘯已經掏出了雙刃刀,正在給巨鳥開膛破肚。

她已經太長時間沒有汲取水分了,喉嚨火燒火燎的。

巨鳥的血液已經凝結,萊嘯扒開它的肚子,用手捧起內髒和血塊,毫不猶豫地塞進了嘴裏。

鳥肉放了太長時間,有一種介于變質和生肉之間的口感,酸臭中帶着一股鹹味。

萊嘯放空大腦,不去做任何味道聯想,像機器人一般,一塊塊地往嘴裏塞,機械性地咀嚼,大口吞咽。

焰朵捧着一把蟲屍,走到萊嘯對面坐了下來。

萊嘯掃了一眼,蟲屍均是從中間一分為二,一看就是她的手筆。

焰朵從下方擠壓蟲子的腹部,像吃果凍一樣,把黑乎乎的蟲屍吸進嘴裏,嚼了嚼,眉頭微皺:“比營養液還難吃。”

萊嘯将嘴裏的鳥肉咽肚,拿過一截蟲子,把黏糊糊的蟲肉從殼子裏拔出來,閉着眼睛塞進了嘴裏。

萊嘯吃過不少味道古怪的食物,但她還是小瞧了這個長相獵奇的巨蟲。

濃重的腐臭味滾過喉頭,萊嘯立馬擡頭,眼睛看向天空,保持着靜止的動作,用自己強大的忍耐力,忍住了上湧的嘔吐欲。

焰朵看到她的反應,笑了起來,将手裏的蟲屍放進巨鳥肚子裏沾了沾,扔進了嘴裏。

“中校,再來點?”

萊嘯低頭繼續吃鳥肉:“你的那份蟲子呢?”

焰朵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坨坨黑球,說道:“蟲肉都炸幹了。”

萊嘯冷淡地掃了他一眼,不知道為什麽,焰朵硬是從她的眼神裏看到了兩個字:廢物。

打仗的時候出不了力,只能等着巨蟲自己自爆,吃飯的時候更是毫無貢獻。

鳥,是萊嘯宰的,他就放了一個馬後炮。

蟲屍,是萊嘯切的,他的全炸沒了。

焰朵臉皮厚,毫不在意地笑着說道:“中校,我們休戰,是最正确的決定。”

萊嘯:“我要是知道這個結果,當時一定會選擇給你放血。”

焰朵望着她滿是血污的臉龐,笑着沒說話,雙手掌合并,扯下了鳥腿,用髒兮兮的新生肉芽拔了拔鳥毛,用右手掌托着遞了過去。

萊嘯看了眼,并沒有接:“做什麽?”

丹鳳眼微彎,焰朵露出了一個完美的笑容:“我們還要相處不短的時間,我在用我的方式,表達友善。”

萊嘯很清楚,他們之間的和諧只是暫時的。

在沒有任何頭緒之前,他們都會維持這種虛假的和平。

因為他們殺了對方并沒有好處,說不定還會禍及自身。

假設再來一批巨蟲突襲,如果只靠一個人硬抗的話,可以預見,結果會是多麽慘烈。

萊嘯:“你的方式,就是用我打來的鳥,拔幾根浮毛,再送給我?”

焰朵聳了聳肩:“沒有其他選擇,你應該不喜歡那些蟲子。”

送到嘴邊的肉,沒有不吃的道理。

萊嘯接過鳥肉,焰朵看着她咀嚼的動作,慢悠悠地道:“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吃東西。”

萊嘯牙齒用力嚼着鳥肉,淡道:“活着就要補充能量,有什麽奇怪?”

焰朵的眼神緊緊地盯着她的動作,撕咬、咀嚼、吞咽、舔唇。

在焰朵的印象中,萊嘯一直是那個穿着軍裝,不茍言笑的凜冽形象。

眼前的女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強大,可又有些不一樣了。

萊嘯注意到了他的視線,她警覺地微微側身,左手抓着雙刃刀,一邊吃東西,一邊用餘光留意着他的動作。

可直到吃完,焰朵都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行為。

一只大鳥,兩人将它吃了個幹淨,連眼珠子,都被焰朵摳出來嚼了。

在軍艦上的時候,焰朵雖然天天嫌棄營養液難喝,可到了這種境地,他卻只是嘟囔了一嘴,就沒再提難吃的事情。

尤其那些蟲子,萊嘯只嘗了一個,剩下的都被焰朵包圓了。

嘴邊的血跡黏糊糊的,萊嘯拿過碎布一樣的防護服擦了擦嘴。

“用這個。”

萊嘯轉過頭,就見焰朵手裏抓着兩塊黑布,這塊材質十分眼熟,萊嘯看向他的褲腿。

黑色長褲從膝蓋處被扯開,變成了一條短褲。

下半截褲腿雖然也不完整,但比漁網似的防護服好多了。

萊嘯拿過一塊黑布,擦完嘴後塞進了褲兜裏。

焰朵:“現在去哪兒?”

萊嘯:“去軍艦,裏面有水。”

焰朵右手罩在眼睛上方,眺望了一下:“被澆成那個樣子,裏面的東西能保住?”

“去看看吧。”

軍艦裏的庫存區還有不少食物和衣物,這些都是他們現在緊缺的。

黃沙松軟,軍靴踩在上面微微下陷,發出“沙沙”的響聲。

焰朵走在她的旁邊,眼睛望着前方的軍艦,狀似随意地問道:“萊嘯,你為什麽會選擇當軍人?”

萊嘯目視前方,反問道:“你為什麽會來光系星球?”

兜兜轉轉,又回到了焰朵熟悉的老問題。

他這次沒有繞開話題,而是道:“路過而已,你們的空軍就把我的飛船炸了。”

來而不往非禮也,焰朵當然不會慣別人毛病,反手就炸了兩艘軍艦。

萊嘯點點頭,焰朵的回答,算是印證了她的猜想。

“該你了,你為什麽當軍人?”

萊嘯看向他:“那你覺得我應該做什麽?”

焰朵想了想,以萊嘯的性格,肯定不會乖乖坐在屋子裏。

那當星際海盜?他很快就否決了這個想法。

這女人瘋歸瘋,但是心裏有一根正骨,走不了歪道。

思來想去,好像只有軍人這個職業,才是最适合萊嘯的。

萊嘯:“因為合适,也因為能發揮自身最大的價值。”

對于光系星球,萊嘯并沒有到誓死捍衛的程度。

讓她有歸屬感的祖國,也并不在這個宇宙裏。

她只是在履行一個軍人的職責,同時也是為了滿足自身的存在感。

況且光系星球不錯,條條框框都很合理,領導人也不會搞什麽幺蛾子,值得她去守護。

軍艦越來越近,萊嘯也看清了它的模樣。

表面全部被腐蝕,已經看不出軍艦上的印字了,也找不到側艙門的位置。

兩人圍着軍艦轉了一圈,萊嘯指着尾端的一處道:“能炸開嗎?”

“當然。”

焰朵左手張開,在空中猛地一抓。

肉芽引發的爆炸顯然不能與平時的效果相比,濃郁的黑煙散去,軍艦被澆融的尾部僅僅被炸開了一個小洞。

萊嘯指着那個小洞問道:“這就是你說的‘當然’?”

焰朵:“……手指是你切掉的。”

萊嘯:“你要是翻舊賬,我們可以從‘有去無回’開始翻起。”

焰朵沉默半晌,是了,最開始的挑釁,是他先起的頭。

有去無回?

可真是有去無回了。

焰朵:“我再試一次。”

萊嘯:“我要的是一個人能鑽進去的大小。”

焰朵再次握拳,黑煙與爆炸聲同時響起,待黑煙散去,小洞的左邊,并排又多了一個小洞,比方才的大不了多少,頂多一個拳頭的大小。

萊嘯:“你覺得,這個洞,是你能進去,還是我能進去?”

焰朵舔了舔嘴唇,心想:別說,我身體的某一部位,還真能進去。

觑着萊嘯的臉色,焰朵還是選擇把這句話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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