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講酸話
講酸話
“欸, 老劉啊老劉,我可真羨慕你,以前我還沒發覺呢, 現在我才琢磨出來,咱們院裏頭要說命好的,享福的,還得是你。”
劉豔紅端着臉盆排隊等着接水呢,就聽突然湊到她附近的朱婆子說了這麽段話,她眉毛不由得皺起。
雖然朱婆子這話聽着是好話, 但問題是說這話的人是朱婆子啊!
朱婆子這張狗嘴啥時候能長出象牙來了?
她能不在背後嘀咕自家兩個兒媳婦就算好的了, 咋會說羨慕自己的話來?
劉豔紅敏銳的察覺到朱婆子說這話一定是有目的的, 她不打算接下這個話茬, 自嘲的笑笑,說:“我這整天操心的命算啥好命啊!別說享福了,我家裏那幾個要是能有一天不吵架, 讓我安生的過一天, 都算是我那天踩了狗屎運了。”
沒想到劉豔紅沒接茬, 朱婆子尴尬了, 不過她到底還是臉皮厚,硬是就着劉豔紅的話說了下去。
她說:“這, 這不是挺好的嘛, 左右不過是小打小鬧的, 家裏還熱鬧呢,不像我家裏,就小剛一個孩子, 他想跟別人吵架,還吵不起來呢。”
劉豔紅:……
你聽聽你說的這叫人話嗎?
熱鬧, 熱鬧你個大頭鬼啊!
要不是劉豔紅自持是個文化人,不屑與朱婆子這樣的家庭婦女吵架,她高低得直接噴回去。
朱婆子頂着劉豔紅想要刀的眼神,繼續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嘛,沒準她們吵吵鬧鬧的感情反而好嘛,你也不用太操心了。要我說啊,咱們做父母的,沒必要插手太多的,咱們就算替他們操心再多,咱們也有沒了的那一天,孩子們的日子不還得他們自己過嘛!”
劉豔紅敷衍的點點頭。
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朱婆子的話她一個字都沒往心裏擱,畢竟一向最愛給插手朱小剛生活的朱婆子說沒必要插手子女生活太多?
這話誰信誰是大傻子!
朱婆子可不管劉豔紅心裏是怎麽想,只要劉豔紅點頭了就好辦。
她拉着劉豔紅胳膊,說:“你也是這麽想對吧!哎呀!要不怎麽說呢,還得是你思想先進的啊!不像咱們院裏的張蘭花,你別看她平時嘴上說得好,但實際她幹的又是另一回事。這不,她這兩天又去擺攤去了,你說她都這麽大年紀了,還折騰這些為了啥啊?是不是就是為了補貼子女啊?要我說,她也真是的,子女都結婚了,咋掏心掏肺的補貼啊,看來他們家這倆孩子也不像是她說的那樣,讓她省心啊!也是,他們但凡是像張蘭花說的那樣讓她省心,都不可能放任自己老娘出去擺攤的。這樣一比啊,我們家小剛還是很讓我省心的呀,嗐,也怪我,怪我平時太低調,不往外面說我家小剛的好處,其實我們家小剛很貼心很懂事的,就比如……”
劉豔紅當場就被張蘭花出去擺攤的消息震道,好半天都沒說話,等她反應過來,朱婆子已經把話題轉到她家朱小剛有多貼心上了。
她很是不屑的輕輕撇了撇嘴,朱婆子這話她都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了。
不就是朱小剛吃飯的時候給她夾了一塊肉嘛。
就這麽點破事,朱婆子起碼念叨了二十來年,不知道的還以為朱小剛是夾了塊能讓她吃二十年的肉呢。
而且,她早就在朱婆子第一次念叨這事的時候,就跟朱小剛打聽過了,也得虧那會朱小剛才十來歲,嘴裏瞞不住事,一下就給她吐嚕出來了,其實那塊肉是朱小剛夾掉了,掉在地上之後,朱小剛不樂意吃,就夾給朱婆子的。
劉豔紅不由得翻了個白眼,幸好朱婆子沒注意到。
等了好半天,劉豔紅好不容易等朱婆子喋喋不休的誇贊完朱小剛的貼心,趕緊的問:“你剛才說啥?張蘭花出去擺攤了?”
朱婆子雖然有些失望劉豔紅沒對她話裏重點,也就是朱小剛的貼心有所表示,但是劉豔紅能抓住張蘭花去擺攤的這個點,她還是很滿意的。
朱婆子:“可不就是嘛!就前天,禮拜日那天,在北海公園門口,我家小剛看的真真的,張蘭花就是在擺攤,我家小剛還上去打招呼了呢!”
劉豔紅神色中有幾分恍惚:“擺攤?張蘭花去擺攤,她,她……”
她咋能去擺攤呢?
劉豔紅和朱婆子還不一樣,她平時起碼會看看報聽聽廣播,知道國家現在的政策是允許擺攤的,所以她倒不覺得張蘭花擺攤風險有多大。
她就是覺得,擺攤這事丢人!
對于好面的劉豔紅來說,哪怕窮到要餓死了,她也不會去擺攤的,那讓熟人看見,多沒面兒啊!
再說了,張蘭花她家裏,應該也沒到掀不開鍋的程度吧?她至于去擺攤嗎?
劉豔紅除了對張蘭花擺攤的不理解之外,還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她本來以為,在這個院裏,唯一能有資格成為自己朋友的也就張蘭花一個人了。雖然張蘭花沒當過領導,但對比院裏那幾個連班都沒正經上過的家庭婦女已經算是不錯的了,再加上她偶爾也會和自己一樣看看報紙,聽聽廣播,勉勉強強算得上是一個積極追求上進的同志。
劉豔紅是左挑挑右撿撿,最終經過各方面考慮,才勉強把張蘭花列入自己的代考察朋友範圍裏,誰成想,她突然就去擺攤了?!
劉豔紅可不同意,她是不能允許自己的朋友裏有一個擺攤的小商販的,這會拉低她朋友圈子,甚至于她本人的層次的!
被張蘭花去擺攤的消息砸的神情恍惚的可不止劉豔紅一個人。
畢竟這會兒正是早起洗漱的點兒,前院後院的鄰居都聚在水池子着排着隊等着洗漱呢,再加上朱婆子說話的聲音也不小,所以這有一個算一個的,都知道張蘭花在擺攤這件事。
這下大家夥可算是議論開了。
高大媽一拍大腿,說:“怪不得,怪不得我這幾天都沒看着老張出來聊天,原來她是去擺攤去了,我就說嘛,我就說她要是沒事,肯定不會天天的擱家裏不出門,她就不是能在家裏待的住的性格!”
像高大媽這樣,一家都有工作,自家日子過的不賴的,也就感慨一句就完了的還是少數,更多的是本來就覺得張蘭花家日子過的好,借機說酸話的。
“哎呀,老張她們家本來就有四口子人掙錢的了,咋老張還要出去擺攤啊?哎呀,哎呀,你們說她這是咋想的呢?”
“還能咋想的,我看就跟朱婆子說的那樣呗,為了給子女補貼,唉,老張也是不容易,你看她以前都說自己家日子過的不賴,現在看來也沒有她說的那麽好啊,不然誰會去擺攤不是。咱們這條胡同裏還沒有人去幹這個的呢,她可是第一個!”
“不至于吧?老張她家有這麽困難嗎?”
“那誰知道啊,不過說真的,老張可真舍得下去臉,我,诶,別說我了,就說咱們胡同裏吃補貼的困難戶吧,我估計,讓他去擺攤,他都得嫌丢人,不樂意去幹!”
這麽一群人圍着水池子邊上叨逼叨,聲音不小,張蘭花想不聽到也難。
她既然聽到了,她可就有話說了。
張蘭花張嘴,直截了當道:“我舍下臉去咋了?我又沒偷又沒搶,我去擺攤也是一雙手靠勤勞致富啊,你們倒是要臉,那我就問問你們,你們的臉面值幾個錢?”
大家背後議論是背後議論,但當着張蘭花的面了,還真說不出什麽話來,畢竟張蘭花擺攤也沒礙着別人什麽事。
一時間,整個水池這塊都鴉雀無聲。
張蘭花:“你們都沒話說了?那行,那我就說兩句。朱婆子,我知道你背後咋講究我的,不就是說我擺攤是為了補貼孩子們嗎。我跟你明說吧,還真不是,我擺攤賺得錢全給我自個兒花了,當然我賺了多少花了多少這個事,你也甭問,問了我也是不會說的。其次你們其他人咋說的,我也都聽着了,我還就明明白白告訴你們各位,我擺攤我不丢臉,國家都號召返鄉青年擺地攤了,難道你們還能說國家號召的事丢臉?那個啥,雖然我不是返鄉青年,但我覺得反正我現在還能幹得動,那我就敢幹也無妨啊。反正我在家待着也沒事,我出去擺攤賺點錢,甭管能賺多少的,反正賺到一分是一分的,沒聽人家說嘛,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嘛。”
張蘭花噼裏啪啦一通話砸下來,直接在場的衆人都砸暈了,大家夥兒這麽一尋思,都覺得張蘭花這個話說得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張蘭花看着若有所思的衆人滿意的點點頭,她早就想到了,既然朱小剛知道她擺攤的事,那麽遲早朱婆子也會知道,那用不了多久整個大院都能知道。
她不覺得自己出去擺攤丢臉,自然也不怕擺攤的事被這些人知道,只是有一點,那就是她們知道之後肯定會議論自己。
那她幹脆就把這個事光明正大的放到臺面上來說,她當然知道就算坦白了說,該議論的人,背後肯定還會說,但自己的态度擺在這,其他人肯定多多少少會收斂一些。
看這些人的反應,好像比她預想的還要好呢!
“诶,各位—”張蘭花一嗓子把沉思的衆人喊醒,說:“我的話都說完了,各位該幹嘛幹嘛的吧!尤其是排在我前面的這幾位,接不接水啊,你們不接水我還要接呢!”
“哦哦,對,接水!”
“接吧,接水。”
張蘭花控場還是有一手的,大家夥兒這會也不再糾結張蘭花擺攤這個事了,都抓緊的忙活起來,畢竟一會還得上班呢。
當然,自然也有不用上班的,像是劉豔紅和朱婆子就不用上班,但她們這會也沒說話。
劉豔紅是覺得張蘭花那一套話避重就輕。
甭管國家號不號召返鄉青年擺攤,擺攤這個事它就是丢人的呀!
現在這會兒都是什麽人去擺攤啊?那都是真的窮的沒飯吃的人才去擺攤的,張蘭花一家四個正式職工,她還去擺攤,她就是丢人!
劉豔紅深深的為自己把張蘭花劃入自己的代考察朋友範圍而羞恥,所以她是一句話都不打算跟張蘭花說的!她不屑!
朱婆子呢,她是不相信張蘭花說的話,尤其是張蘭花說自己賺錢不是為了補貼孩子。
按照朱婆子的人生經歷來說,她根本想象不到不補貼給孩子,錢往哪花。給自己花?自己能花幾個錢啊!再說了,給自己花多可惜啊,還不如留着,沒準孩子未來就要用到呢!
所以張蘭花說的話,她是一個字都不信的。
朱婆子還是覺得,張蘭花是為了補貼孩子,但是這個話,她不敢當着張蘭花的面說罷了。
其實除了劉豔紅和朱婆子之外,還是有一個不用上班的人在糾結張蘭花擺攤這個事,這個人就是馮大媽。
但是馮大媽糾結的角度就比較清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