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他們兩個并不熟,在周家的日子也幾乎沒什麽交集。
周祁川如今已經在外院跟着家裏的哥哥們讀書。
周懷寧看他身着單薄,袖口磨損已經看不出來原來的花樣,王姨娘出身低微,說是家裏揭不開鍋才把她賣進府內給周旬正做妾,她長相極好,在整個周府怕也沒人能比得上,沒有外家相幫,靠着每個月的月例銀子,要打賞丫鬟,還要貼補小廚房,日子也很艱難,這個周家也并不是他們的周家,她與周祁川同樣都不被周家人接納,父親一向看重自己的庶長子。
“拿着這湯婆子。”
周祁川這會九歲,個子跟同齡相比,還是十分瘦弱,長相中和了王姨娘跟周旬正的長處,小小年紀禮儀規矩,長相氣質都十分端正。
周祁川往後面退了一步,拱手向周懷寧行禮,“見過五姐。”
周懷寧伸手揉揉他的額頭,“你的小厮呢?”
周祁川還是站的距離周懷寧一步遠。
“姨娘給我做的香囊不見了,我讓周方回去找。”
周方是周祁川的貼身小厮,跟他差不多年紀大。
周祁川說完就端正的站在一旁,微微低垂着頭,也不吭聲。
周懷寧見他雖然消瘦,但身姿挺拔,少年穩重,“嗯,你手掌裏我剛剛看到像是咯在石子路上出血了,回去記得讓下人找郎中來看。”她說完颔首示意,轉身帶着玉竹離開。
周祁川一直到周懷寧轉過抄手游廊,才擡起來頭看過去。
周方也拿着香囊回來,細心地給自己主子系上,自然而然的就看到了周祁川手裏的東西。
“這湯婆子是誰的?上面的可是t錦緞?”他們院子裏可沒這麽好的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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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祁川細細摩挲着手裏的湯婆子,“五姐的。”
周方聽見這話,立刻就給搶了過來,又翻來覆去的檢查,唯恐又是什麽害人的東西,憤憤不平起來,“哎呦,上次她是怎麽捉弄的您都忘記了,大冬天的害您被困在祠堂,出來的時候都凍得起不來了,還有那次明明是她打碎的三爺書房裏的青瓷花瓶,偏誣陷是您,三爺狠狠地罰您抄了書。”他們主子向來沒有栖霞苑的得寵,可犯不起錯。
周祁川看着周方手中的湯婆子,“走,回去吧。”
周祁川并不是個君子,那事情他自然記得,所以後來他也教訓了周懷寧,包括周雲寧把她推下湖的過程,他都看見了,并且還特意讓她多淹了一會,才喊了人,只是手中的餘溫似乎還帶着些香氣。
玉竹看着周懷寧自己身子也沒好利索,只把鬥篷給系的更緊,也包的更嚴實些。
“姑娘之前不是說過九少爺是個不記好的人嗎?怎麽這次還?”
周懷寧都記得不太清楚了,她是小時候經常欺負他嗎?
“沒事,他也不過是個可憐人。”
可憐在功名利祿權勢在手時,最想孝順的親人卻撒手人寰,風欲靜而樹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現如今她的處境跟那年的他何其相似。
周懷寧回到江蓠院,青墨到外院大廚房裏把飯菜都提了過來,他們三房也有小廚房,只也是歸沈姨娘管着。
玉竹跟青墨站在兩側伺候,就看到祁嬷嬷站在門口行禮,又叫了玉竹出去。
青墨擡起眼皮看了一眼,又低下頭。
祁嬷嬷跟玉竹到門外說話。
“玉竹姑娘,老婆子是來跟你說,那紫蘇是去了沈姨娘院子裏。”
玉竹原來還想着紫蘇多少能挨上幾天呢,只是沒想到這麽快就撐不住,笑着從腰裏掏出來兩塊碎銀子塞了過去。
“祁嬷嬷可自去吃酒,我會把祁嬷嬷的心意轉達給五姑娘的。”
祁嬷嬷立刻就笑了起來,眼睛都眯成一條縫,給玉竹行了一個半禮,“多謝玉竹姑娘,老婆子先去忙了。”
玉竹又掀開門簾從外面進來,站在一旁也沒開口。
青墨早就發覺五姑娘不知何時對玉竹倒是越來越偏愛,想着玉竹平日裏做事也沒什麽出挑的,嘴笨不愛說話自然不會讨好主子,長的普通,又不惹事,誰讓幫忙她都會去,老好人一個。
巳時,周懷寧練完了一幅字,放下筆,站在窗前,看着又下起了雪。
“對了,今早去給祖母請安時說七妹妹醒過來,咱們去瞧瞧吧。”
玉竹忙就把出門的東西都收拾好。
周懷寧又讓青墨打開妝奁,“把這只五彩金絲桃花步搖帶上,送給七妹妹,看她生病很是可憐。”這只步搖原就是周雲寧的,是她當時故意搶來的,後來還因為這支步搖又是被父親訓斥,祖母責罰,說她不顧姐妹情意,又說什麽眼皮子淺,果真是經商的門戶。
青墨找了一個小匣子裝上,“姑娘,這步搖您不是喜歡的緊,之前說還要戴着這個去見陳公子呢。”
這話一說,內室就靜了下來。
周懷寧轉身幹脆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眼神冷冷的看着她。
青墨立刻就撲通一聲跪下,往日這話說出來是沒事的,是投其所好,她也是知道五姑娘這些日子是變了的,仿佛是不該說的,今日又犯錯了。
“姑娘,奴婢知道錯了。”她跪在地上腦門瞬間就出了細汗,想到了紫蘇,如果沈姨娘不管,那下場?
周懷寧看她趴在地上,整個背都在發抖,是紫蘇的下場讓她覺得害怕了?這幾天的敲打還是有用的。
“青墨,這是你第二次在我面前說錯話了,第一次是勸我放了紫蘇。”
青墨更是抖若篩糠,“是,奴婢,不該多嘴。”
周懷寧嘴角微微上揚,“起來吧,我又不是說要罰你什麽,看把你吓得。”
青墨吞下一口唾沫,一時沒反應過來為什麽就這樣容易得放過自己?她現如今更怕的是這樣不可預測的五姑娘,沈姨娘說到底性子如何怎麽樣都已經知道。
周懷寧沒打算現在就趕她出去,一是青墨不蠢笨,她太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不然上輩子也不會迫不及待的脫了奴籍,二就是沈姨娘安排的兩個人都被趕出去,那就真的打草驚蛇了。
“去栖霞苑,咱們去看七妹妹。”
玉竹被留在了江蓠院。
周懷寧一路走到栖霞苑,距離遠,走的又不慢,額頭上都冒出了細汗。
沈姨娘正張羅着三院的小廚房做飯,在廳內囑咐廚房管事嬷嬷,滿面春風的,在廳堂外就能聽聲音。
周懷寧到底是嫡女,性格又從來跋扈,向來也是不用通報的。
“姨娘,我在門外就聽見今日小廚房裏要做芝麻烙餅,那可是我最愛吃的?這午飯看來就要在姨娘這裏吃了。”
她邊說邊進屋,笑意盈盈的。
沈姨娘聽到是周懷寧,揮手讓負責廚房的嬷嬷下去,就笑着站起來,親切的拉上她的手。
“我們五姑娘來了,怎麽不早點跟姨娘說啊,你父親今日休沐,說中午過來用飯,這芝麻烙餅他可愛吃呢。”
往日她只要一說,跟三爺一起用飯,五姑娘定會溜走,父女兩人都不待見對方。
周懷寧自顧自的坐在大炕的右邊,一只手托着下巴搭在炕桌上撒嬌,“那姨娘能否為了我,把父親支走啊?”
沈姨娘笑着伸手寵溺的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啊,這麽大了還撒嬌,可不行,你七妹妹這不是生着病,想見你父親呢。”
周懷寧也沒再說,“說的是,我今日也是聽聞妹妹醒過來,其實是特意過來瞧她的。”說着話轉身沖着青墨招了招手,拿過來匣子。
“這個簪子當日就是搶的七妹妹的,今日我特意還回來,讓妹妹高興高興。”
沈姨娘臉上似乎有些挂不住,搶了別人的東西再還回來,讓別人高興高興?周懷寧向來就是這樣,仗着嫡女的身份,不過也沒關系,女子這一輩子最重要的是嫁對人,她馬上就會成為正室,子女的婚事只會握在她的手上,這麽想着心下也好受了許多,袖子裏握的緊緊的手,慢慢松開。
周懷寧也沒理她,站起來就到了內室。
周雲寧醒着呢,剛剛外面說的話她也聽的一清二楚,心裏不由的窩火,搶了自己的東西現在還回來自己還要感恩戴德的,這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七妹妹,你這病了兩日,臉色也不好看,我瞧着臉上的怎麽還長了斑點,你要好好歇息,另外二姐姐說魏國公府的梅花開的很是好看呢,可憐咱們倆姐妹都沒去了。”
周懷寧坐在床邊喋喋不休,句句往周雲寧心上紮。
“喏,這只步搖送給你,希望你的病能早日好。”
周雲寧靠在大引枕上,聽着周懷寧的話不停地咳嗽,眼睛裏都咳出了淚,看着好不狼狽,抓着面前的裝步搖的匣子用盡了力氣猛地向屏風處砸過去。
“這本來,就是我的東西,五姐姐,你到我這院子裏來侮辱我,你以為我會怕你啊。”
沈姨娘看着自家姑娘的脾氣緊蹙着眉頭,
只是周旬正擡腳進來,裂開的匣子,裏面掉出來的步搖恰巧就落在了他腳邊,彎腰便撿了起來。
“發這麽大的脾氣?”他話裏沒什麽情緒,語氣裏也聽不出來喜怒。
沈姨娘跟周懷寧一起行禮。
周雲寧臉上有些尴尬,試圖解釋。
周懷寧先上前一步,臉上有些自責,“父親,大概是女兒送七妹妹的禮物惹了她不喜,當初我們就因為這只步搖鬧的不愉快,這次七妹妹剛剛醒來,我就想着送過來她一定高興的。”
周旬正沒直接相信周懷寧,只看向周雲寧,“你姐姐說的可對?”
周雲寧想說不是,可仔細想想,确實是這樣的,換了說法意思就完全不一樣了,只可惜讓周懷寧搶先了,緊咬着唇沒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