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雖然剛剛出了深冬, 但祠堂裏的窗戶封的并不緊實,夜間的風吹過來,凍得人瑟瑟發抖。

翌日周懷寧被罰跪的消息就被傳開了。

陳澤蘭用着早膳還跟周海寧耳提面命。

“一個姨娘也值得你巴巴的過去看, 五丫頭且挨罰t呢。”

周海寧抿嘴, “母親, 明明是七妹妹提議的, 五妹妹只是被硬拉過去的而已, 七妹妹倒是有個好姨娘。”

陳澤蘭給她盛了一碗湯無奈的放到她面前。

“你可不要到你三叔面前說什麽,你當你三叔跟五丫頭為何關系不好, 其中沒沈姨娘挑撥的手段,我是不信的。”

周海寧端起來碗輕抿一口,“我還以為全都是怪我那個出身不好的三嬸嬸呢。”

陳澤蘭沒再跟她說什麽,只是吩咐起馮嬷嬷今日廚房的事情。

午時還未到,玉竹就到祠堂門口先等着了,好不容易挨到了時間,她忙上前攙扶着姑娘站起來。

周懷寧跪在蒲團上,一夜未眠, 她就冷眼瞧着這些周家的祖先們, 心中也是愈發堅定, 她定會為給母親報仇,絕不會手軟,且讓列祖列宗們都看着。

“姑娘, 怎麽樣?腿是不是很疼?”玉竹說着吸吸鼻子, 卻不敢讓眼淚掉出來。

周懷寧腿确實現在站不起來,只能大半個身子依靠在玉竹的身上。

“無事, 你不記得了,我從前就經常被罰跪的。”

可玉竹就是委屈, 明明沒做錯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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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草去廚房取飯菜了,回去我給姑娘好好揉一揉,然後再上藥。”

周懷寧輕聲點頭。

“好。”

周序川正在跟蔣聞階讨論着魏夫子留下的策論,沒曾想走廊下一拐彎就看到了五妹妹。

“五妹妹。”

周懷寧聽到聲音手扶着玉竹的胳膊勉強才算是站定。

周序川跟蔣聞階三兩步就走到周懷寧面前。

“五妹妹,是不是太疼了?我背着把你送回去吧。”他聽聞了三叔罰五妹妹跪祠堂的事情。

周懷寧搖搖頭,“不用了,大哥哥還是快去忙吧,玉竹扶着我呢。”

蔣聞階是自從那日就沒再見過她。

“周五姑娘這是挨罰了?”

“失禮了。”周懷寧沒有直接回應他,只略微颔首就靠在玉竹的身上又慢慢的往自己院子裏走去。

蔣聞階看着她走遠。

“為何會挨罰?”

周序川已經都看習慣了,“昨日她跟我二妹妹七妹妹一同胡鬧去看我三叔新納進門的姨娘,被我三叔罰去跪了祠堂,現下才出來。”

蔣聞階默然的看着她的一瘸一拐的背影,似随口一問。

“那為何只有她去跪?”

周序川被他這麽一問,倒是有一瞬間的愣住。

“我二妹妹可能是由我母親罰過吧,至于七妹妹,年紀尚小。”他其實不太關注妹妹們的教養。

蔣聞階因為姑母對周家的事情倒是清楚一些,但周序川說的他是不信的,內宅之中的事情,他還是了解的。

“走啊,愣在這裏做什麽?”周序川看他像是出神。

周懷寧回到江籬院,玉竹跟甘草就忙碌起來,先把衣裳換了,洗漱一番,最後才坐下用上飯。

“姑娘剛剛怎麽不讓大公子送您回來,起碼沒這麽難受。”玉竹在旁小聲問了一句,她總覺得幾位公子比其他幾位姑娘要好些。

周懷寧喝了一口白粥,“玉竹,周家的男子們大多都是看不到內宅裏的女子的苦的,大哥哥也不例外。”她比誰都清楚,雖然都在周府內,可各房各院過得日子有人如天有人如地,“就說九弟,他的日子怕是比我們要差的多,你去大哥哥屋裏瞧瞧用的什麽。”這一步步她都要自己走下去的。

用過飯,周懷寧就十分困倦,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一直到戌時她才醒來。

外面天已經黑了,屋裏也都點上蠟燭,因着姑娘在睡覺,所以院子裏打掃的丫鬟婆子們也都是輕手輕腳的。

甘草伺候她梳洗,玉竹從外面進來。

“姑娘,這是外院的一位婆子,說是有人将這個盒子給您。”

周懷寧接過來打開,裏面是兩幅藥膏,去瘀活血的。

玉竹瞧着這些腦子裏冒出來一個人,“姑娘,這是蔣小侯爺送來的?”

周懷寧嗯了一聲,他們似乎也沒見過幾面。

“是。”

周懷寧自被罰跪祠堂後,立雪堂的馮嬷嬷過來特意傳老夫人的話,說是讓她好好休養,這幾日都不用去請安。

二月初二,趙家總算是到了周府。

周懷寧早早的就起床來收拾打扮,玉竹跟甘草無不歡喜的。

“姑娘,這兩套衣裳穿哪套?”

玉竹拿了一套碧藍蝴蝶對襟圓領刻絲馬甲,另外那套是淺粉花朵對襟立領綢緞馬甲。

周懷寧指了那套粉色的。

“頭發就梳十字髻即可,用那只過年時祖母賜的芍藥青玉簪子。”

甘草這邊就開始伺候着。

陳澤蘭昨日就吩咐人把家裏的山茶院收拾了出來,周旬正今日也是特意告假在家。

用過早膳,除了需要去學堂跟上朝的都在立雪堂候着了。

周海寧坐在圈椅上剛剛打完一個哈欠,就看到母親瞪自己一眼,也只好端正坐姿,其實要她來說,一個商戶人家,真沒必要要這麽的全家都候着。

老太太穿着淡紫繡着雲祥樣式的比甲,顯得十分富貴。

周雲寧瞧了瞧五姐姐,上次去原姨娘屋裏那件事情,父親責罵她就全部推到五姐姐身上,本來還以為她還會大鬧一場,未曾想就去祠堂直接跪下了。

外面六合進來禀報。

“老夫人,外面傳話,趙家的馬車已經快到咱門口了。”

老夫人笑着站了起來,鄭嬷嬷在旁扶着,後面以此是陳澤蘭跟周旬正,最後的就是他們這幾個小輩了。

謝慕荷跟餘海桐也不是必須到場的。

周溪寧自從上次被禁足後,也很久沒跟大家一起說話了。

周海寧挽着周懷寧的胳膊,“五妹妹,好幾日不見,你傷好了沒?”

周懷寧點頭,“已經好了,多謝二姐姐。”

周海寧看了一眼周雲寧,“七妹妹,姐姐我這裏有個問題倒是想問問,明明是你提議去的原姨娘那裏,怎麽一轉眼就變成了是五姐姐受罰啊?”

周雲寧抿抿嘴,沒說話。

周海寧哼了聲,“你倒是會欺負人,幸好沈姨娘沒成正室,不然啊,你豈不是更得意了。”她說完反正是痛快了,絕不會管周雲寧的什麽心情。

周懷寧站在門口等着,就看到幾輛馬車停下,先是從前面下來一位二十多歲的男子,束冠,身姿端正,一身灰色直筒長袍,腰封襯的人更加挺拔,上前忙掀開馬車的簾子,把兩位老人扶下馬車,最後面的馬車上也下來一位婦人,大約四十多歲,舉止娴雅。

周老夫人上前兩步,“兩位親家,可是來到了,這風塵仆仆的,多是辛苦啊。”

趙老爺子已經年過六十,兩鬓斑白,可健步如飛,身體倒是好。

周旬正上前行禮,“父親,母親。”

趙老爺子看到他态度冷淡,只颔首了然。

周老夫人則是跟趙老婦人手牽着手了,十分親熱的樣子,分毫不像已經十餘年未見面未通信。

周懷寧都沒行禮,就被掠了過去。

只後面那位下來的婦人在站在着的幾位姑娘裏掃過一眼,最終看向周懷寧。

一行人就到了立雪堂內坐下。

幾位姑娘以次上前行禮見過長輩。

趙老夫人是已經備過見面禮的。

“這是我的海兒,你也随着懷寧叫外祖母的。”陳澤蘭在旁介紹一二。

周海寧規矩的行禮,分別叫了人的。

趙老夫人擡手讓身邊跟着的嬷嬷拿出來小匣子。

“這裏面都是一些小玩意,想着你們姑娘家應該喜歡。”

周海寧親接了過來,只是沒想到會有些沉。

“謝過外祖母。”

其餘的也是挨個見過。

周懷寧是第三個,她上前恭敬地行禮。

“見過外祖父,外祖母,大舅母。”

剛剛的婦人是趙家的大兒媳,楊百薇,就知道自己剛剛沒認錯,她與妹妹長的眉眼間何其相似,能這麽安穩的長大,心裏就十分欣慰了。

楊百薇上前親把周懷寧扶起。

“好孩子,讓舅母好好看看你,好。”她說着就控制不住的看上一圈,“瞧,我莫不是傻了,懷寧在自己家裏得老太太這樣的人物養着,還能有什麽不好的呢。”

周老夫人笑着嘆氣,“懷寧是個頂好的孩子,滿府裏就她小小年紀沒了親娘,我是當眼珠子一般疼着的。”

周懷寧只微低着頭不言語,在衆人面前要把這場戲唱下去,她是跟外家不親近的,且沒什麽感情的,所以自然也是做不出親熱之舉的。

後面就是把見面禮都給了出去,讓她們小輩的各自出去玩。

周海寧帶着三個妹妹出了立雪堂,走在路上。

“趙家祖母是給的什麽見面禮啊,我剛剛接過來的時候沉甸甸的。”

周雲寧可算是找到話了,“可別是一些鄉下玩意,再說什麽小玩意有咱們京城裏的好啊,你說是吧,五姐姐。”

周懷寧看她一眼,“七妹妹,若是你t不想要,現在去祖母面前分說清楚吧。”

周雲寧只冷哼一聲。

周海寧看着巧意捧着的匣子,幹脆回過身站定。

“我打開看看不就行了。”她伸手掀開,就有些驚訝,這裏面确實都是小玩意,金豆豆,還有打的小金算盤,金筷子,金勺子,小巧又好玩,她笑着看向周懷寧,“五妹妹,趙家外祖母果然大方,這麽多,真好看,別致。”

周雲寧只帶着綠翹氣沖沖的就回了栖霞苑,商戶之家,也只會給些金銀俗物。

而立雪堂內,喝過茶熱絡過總算是要切入正題。

趙老夫人開口,未語淚先流。

“親家,我是個命苦的,這輩子只得了淑惠一個丫頭,她是我心尖上的人,未成想命不好,雖然得了女婿這般的人物,沒熬過幾年就匆匆離世,眼瞧着這懷寧已經十五了,本意是想着府內的沈姨娘是個身份得當的人兒,沒想到也是成不了正室,我就想着懷寧是要籌謀婚事的,女婿還是要有個正兒八經的嫡妻,淑惠堂妹因着給父母要守孝期耽誤下來,現在才二十一二,不防着給女婿做個填房,咱們兩家續上這親家緣分。”

她這話一說完,廳內是靜悄悄的。

周老夫人端起茶盞輕抿一口,故作不言語。

陳澤蘭未免尴尬,才笑着接過來話茬。

“趙老夫人不知,我們已經為三弟在相看了,左不過就這幾個月就能成,您可放心,必不會耽誤了我們五姑娘的婚事,您瞧着,我們家海寧這也是沒合适的呢。”她說完又嘆了聲氣,“姑娘家的婚事是最難得,要知根知底的,最好還有相熟的人能做擔保,您放心,懷寧我們全家都是疼着呢,日後定然會為她在這京城裏尋上一個門當戶對的婚事。”

楊百薇聽到這話只在心裏冷笑,這話裏話外的意思是他們家是最不門當戶對的了。

“大夫人說的是對呢,只是我妹妹就這一個女兒,父親母親是想到這個外孫女就夜不能昧的,不過我們想着還是有個自家的來做她以後的母親是最好的,外人總是靠不住的。”

陳澤蘭沒想到他們會鐵了心的就要給趙家的人來做填房,看了看婆母的臉色。

“要不老爺子,老夫人先休息,這從冀州到京城也多是勞累。”

趙老夫人随點頭,“是呢,能否讓人找了懷寧過來,我好跟她說說話。”

陳澤蘭自然應下,“這是自然,她是您的親外孫女,別是說話,就算日日伺候着也是應當的。”

周懷寧在自己院子裏來回踱步,才算是等到六合過來。

“五姑娘,老夫人讓您去山茶院,親家老夫人叫你過去說話。”

周懷寧點頭。

六合也就退下了。

玉竹陪着周懷寧過去的,她在被送到周家之前,就是老夫人身邊的。

山茶院在三院的西邊,走過去要經過三個抄手游廊。

趙老爺子跟趙老夫人都已經站在門前等着了,院子裏的也是都他們帶過來的下人,不用周家另外安排人。

“母親,不用擔心,我瞧着懷寧好好地。”楊百薇在旁扶着老夫人的胳膊,寬慰道。

趙老夫人又激動又難受,“當年不如拼着把她帶回趙家去,也不至于到今天。”

趙老爺子背着手,“胡說,若是在咱們家長大,不是耽誤她往後的前程了?咱們家是商戶。”

楊百薇正要說上兩句,看着侄女帶着丫鬟過來了。

“人來了,人來了。”

周懷寧帶着玉竹走到廳內,看着面前的人,先是雙膝跪在地上。

“懷寧見過外祖父,外祖母,”玉竹在身後也跟着跪下。

趙老夫人現下徹底是掉了眼淚,親自上前扶起她。

“懷寧,外祖母擔不起你這大跪,這麽些年,你受委屈了。”抱着她就哭了起來。

趙老爺子也是背過身只随意抹了一把眼睛。

楊百薇淚眼滂沱,她心裏也是難受,看兩人都這樣上前才勸說兩句。

“好孩子,快坐下來。”

趙老夫人這才把人松開。

周懷寧眼眶裏含淚,“懷寧見過舅母,見過表哥。”

趙源啓年二十一,也雙手抱拳見禮。

“表妹安好。”

趙老夫人拉着周懷寧的手不松開。

“孩子,你跟外祖母講講你在這府裏是不是受了不少委屈,你那個祖母是個狠人,你大伯娘說話是最好聽的,八面玲珑,可我瞧着沒一個實心眼的。”

周懷寧不打算把母親的事情跟他們說,他們知道也只是徒增傷心。

“還好,我也不是個吃虧的性子。”

趙老夫人聽完又是忍不住的落淚,卻是認真的開口,“懷寧,跟外祖母回冀州,我保你一生開心快樂,你母親的事情我就做錯了,總以為到這樣的家裏來,累世官宦總是好的,誰知你母親竟然會受了那麽多的罪。”

趙老爺子在旁聽着嘆氣,“懷寧,你怎麽想的,若是你想回到冀州,我帶你走。”

周懷寧輕搖頭,“外祖父,外祖母,我會把自己照顧好的。”

楊百薇對周懷寧那封信裏交待的事情是清楚的。

“懷寧,你跟舅母說,下一步是想怎麽做,剛剛在立雪堂裏,我是按照你說要給你父親選了你母親的堂妹過來做填房,她們是不肯的,我也沒一口回絕,但也沒再談。”

周懷寧點頭,“明日需要舅母再堅持一日,不要松口,等到五日後松口後一定要提出既然另外選了做填房的,一定要讓祖母把母親的嫁妝如數交出來,便說你們要帶走。”

她想過,如果一上來就要母親的嫁妝,祖母定然不會給,那就先用填房做引子,後面再把真實目的說出來,既然他們一口咬定不要趙家的女子做續弦,那屬于趙家女兒的嫁妝按理是要全部返還的,這點毋庸置疑,但祖母定然會不肯,不過只要拿出體面二字,她就會立刻答應。

楊百薇想着倒是不錯,只是繞了這麽大圈子,“原來你還是要回來你母親的陪嫁。”

周懷寧點頭,“那是母親的,府內衆人用着母親的陪嫁來的銀子,卻不曾想過母親的好,那就都還回來罷。”

趙老夫人嘆氣。

“那嫁妝,即使要回來我們也不會帶回去,你拿着就好,本就是應該給你的,若你也不要,那我們就不問你祖母要回來了。”

周懷寧沒辦法才答應下來。

“好,我收着。”

趙老夫人才讓身邊的嬷嬷去把當年的陪嫁的嫁妝單子拿出來,密密麻麻的一大頁紙,店鋪,田莊,各種首飾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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