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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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晃到了周末。
周日一大早,唐星就收到了許菁菁發來的定位和微信:【唐星姐,下午1點,金茂商廈13層金誠律所會議廳,快到的時候你和我說,我到樓下接你t~】
唐星:【你們不是主場啊?】
許菁菁:【王哥說,律所有個大客戶來談法務合作,剛好是他們那邊對接的律師負責的,怕臨時有什麽情況……emm……你懂的,本來就是我們麻煩人家,地點就聽他們的啦。】
唐星:【你就不怕他們為了在客戶面前好好表現把你們往死裏怼?】
許菁菁偷笑:【要的就是這效果。】
吃完早飯,唐星看了下時間,打了輛車去了金茂商廈,剛到會議室門外,就看到許菁菁和宋朝陽捧着厚厚一沓資料站在門邊默記。
“唐星姐!”宋朝陽熱烈地沖她招了招手,往她身後探了探腦袋,“你一個人來的啊?”
唐星納悶:“我……需要和誰一起來嗎?”
“沒有沒有,不需要。”許菁菁暗暗掐了宋朝陽一把,轉向唐星笑嘻嘻地說,“我剛還打算下樓來接你呢。”
“快開始了,你們倆杵這兒做什麽?”王宇從會議室走出來,遠遠就看見許菁菁和宋朝陽一窩站在門口,剛想發作,目光透過唐星詫異地顫了顫。
唐星順着他的目光向後望去,正看到一人,他穿着卡其色休閑襯衫,長袖挽到手肘,從走廊另一頭信步走來,氣質出衆。陽光将他的颀長身影映照在側邊的地磚上,輪廓分明。
“嚴煦?”她微訝出聲,“你怎麽來了?”
嚴煦伸手将文件袋遞給宋朝陽,話卻是對唐星說的:“這家夥把資料落我車上了……”
許菁菁暗暗在身後給宋朝陽比了個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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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宇見狀上前:“來都來了,聽一輪再走,也好給點意見。”
唐星湊近他小聲道:“你不用加班嗎?”
嚴煦垂眸颔首,帶着她一起進門:“來學習一下論辯技巧。”
看着兩人的背影,宋朝陽嘴角抽了抽,看向王宇和許菁菁:“剛剛我們的省賽最佳論辯獎得主說……要跟我們學習論辯技巧?”
王宇看破一切,拍了拍他的肩:“好好表現。”
比賽開始前,控辯雙方先握了下手。與尋常的辯論賽不同,這次的控辯賽是三辯手制。秀江檢察這邊,宋朝陽一辯,許菁菁二辯,丁薇三辯。而金誠律所那邊則是三位年輕的男律師。
唐星跟着嚴煦坐到靠門邊的一個側後方位置,輕聲感慨:“之前菁菁和我說他們要對戰知名律師,我還以為會是年齡很大的,沒想到一個個都這麽年輕。”
“金誠年輕律師裏庭辯最厲害的都在這兒了,這還是我和他們争取了很久才争取到的陣容。”王宇突然從後排探出了半個腦袋。
唐星吓了一跳,局促地打了個招呼:“王檢察官……”
“叫老王就行。”王宇大大咧咧地繞到嚴煦的另一邊坐下,壓低了聲音調侃道,“喲,今天太陽西邊出來了?學習論辯技巧?”
嚴煦沒有搭腔,不動聲色打開了手機。
緊接着,王宇收到了一條信息:【如果你很無聊的話,我不介意把你和你家那位拉個群,回顧一下你的學生時期情史。】
王宇默默剜了嚴煦一眼,不再說話。
第一輪的辯題是一起故意殺人案件。
短片講的是一對夫妻,丈夫經常毆打妻子,妻子為了報複,找人僞裝客戶和丈夫喝酒。席間,丈夫喝了三斤多高度白酒,失去意識。妻子将喝醉的丈夫帶到偏僻的路上丢棄。第二天,丈夫因乙醇中毒死亡。
秀江檢察所代表的控方觀點是妻子的行為構成故意殺人罪,而金誠律所代表的辯方觀點是妻子的行為不構成犯罪。
一開場,宋朝陽就從事實和故意兩個方面,清晰闡述了妻子構成故意殺人罪的主張。
唐星不由疑惑:“朝陽這說得證據确鑿,還能辯無罪嗎?”
嚴煦道:“只是模拟而已,這個辯題确實比較有利于控方,但辯方發揮的空間也挺大的。”
果不其然,對方一辯從“勸酒不是殺人行為。丢棄也不是殺人行為。”角度論述了客觀要件不構成,主張妻子無罪。
……
聽到後面,唐星有些坐不住,忍不住讨論:“如果辯方的說法能贏,那現實裏大家都以這個為借口去模仿犯罪,豈不是都能鑽法律的漏洞?”
嚴煦耐心解釋:“控辯賽輸贏的判定依據只是基于雙方觀點表達的表現,并不代表勝方觀點就是案件的正解。這些案例都只是虛拟的案情梗概,真實庭審中,需要查證的事實和細節,遠比這複雜的多,《刑法》也并非只有故意殺人和無罪這兩種選項。”
“那如果是你,你支持哪種主張?”唐星目光灼灼看着他。
嚴煦思考了一會兒,認真地和唐星分析起了案例:“僅從短片來看,妻子在酒局前有過想要喝死丈夫的意思表示,動機明确,之後找人僞裝客戶勸酒,又将失去意識的丈夫故意丢在人跡罕至的偏僻場所,導致丈夫被解救的可能性非常小,存在對其死亡放任心态,我更傾向于這是一種間接故意行為。從論辯角度,我認為她應該承擔刑事責任。”
“那從辦案角度呢?”
“辦案角度,我看證據。”他正色道,“哪怕看起來幾乎相同的案件之間,也可能會出現反轉結果的證據線索。沒有哪個檢察官是看案情梗概辦案的。”
唐星恍然。
後面幾輪辯題的交鋒愈發激烈。
唐星沒想到,宋朝陽和許菁菁平時看起來嘻嘻哈哈的,在論辯場上,卻是言辭犀利,寸步不讓。
中場休息時間到了,許菁菁興致勃勃地找唐星:“唐星姐,我們剛剛發揮怎麽樣?”
唐星笑眯眯地比了個大拇指。
這時,金誠律所的三辯也湊了過來,意猶未盡地想和許菁菁繼續交流前一輪的案例。見到唐星,下意識問許菁菁:“你們院來新人了?”
“想什麽呢?這是唐星老師,紅雲傳媒的記者,我邀請來觀戰的。”許菁菁得意地說。
“唉,原來是記者老師,真不好意思。”對方三辯一臉笑容燦爛地掏出手機,“能不能加個微信,認識一下?”
唐星欣然同意,鑒于工作特性,對于加陌生人聯系方式,她已經習以為常了。
剛掏出手機,身後便響起了一道清朗男聲。
“唐星。”
唐星轉過身,嚴煦徑直遞給她一杯溫水。
唐星手裏還捏着手機,但杯子都遞到跟前了,她只得暫時收起手機,雙手接過水杯。
許菁菁見嚴煦看對方三辯的眼神都可以淬出刀子了,連忙尋了個由頭,把還在等着加唐星的三辯拉到另一頭。
王宇遠遠站在門邊看戲,啜了一口杯中的茶水,拍了拍宋朝陽的肩膀:“你看吧,白月光實錘啊。唐記者三米內的異性都被咱們的嚴檢察官掃幹淨了。”
宋朝陽不敢茍同:“王宇哥你剛剛還坐在唐星姐三米內呢。”
王宇沒好氣道:“你懂什麽,我這是對他沒威脅。”
中場休息了一會兒,唐星回到自己的座位。
手機忽然震動起來,她看了一眼,是郭巷發來的短信。
【唐星,有個臨時的急會,趕緊回公司一趟。】
唐星看了一下四周,雙方人員已經就位,下半場馬上就要開始了,她給郭巷回了一個“好”字,側過身對嚴煦低聲抱歉:“我可能得先走了,公司裏臨時有點事。你一會兒替我和菁菁他們說一聲。”
嚴煦立馬道:“我送你過去。”
唐星剛想說“不用”,卻見他直接轉身和王宇知會了一聲。
“走吧。”他下巴點着後門示意了一下,唐星連忙跟着他從後門悄悄離開。
—
到了一樓,嚴煦發現室外的天色陰沉,烏雲密布,像是快要下雨了,對唐星道:“我的車停在隔壁廣場的停車位上,走過去需要幾分鐘,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開過來。”
唐星愣了一會兒,半晌點了點頭:“……好。”
嚴煦離開後,唐星覺得自己站在門廳中央有點紮眼,轉移到了一旁的休閑座椅上,随手拿了一本雜志翻閱。
電梯“叮”一聲響,一群人從電梯裏走了出來。
唐星随意擡頭瞥了一眼,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前幾天剛見過的嚴煦的師兄唐勉。
果然是在和客戶談業務。
她猶豫了一下,正想起身和唐勉打個招呼,忽然,目光落在電梯裏最後出來的那個西裝革履的人身上。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人群從眼前經過,她用雜志擋住臉,将提在嗓子眼裏的一口氣緩緩地吞咽下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玻璃門上飄來絲絲點點的細雨,水珠暈開,流動成不同的蜿蜒形态。
天空中黑雲翻滾。
腳步聲漸行漸遠,唐星放下雜志,面色沉凝。
雨越下越大,嚴煦駕着車,遠遠看到唐勉送一群人出門,放慢了車速,側邊停車。
那群人稀稀拉拉散去,他降下車窗,突然看見唐勉身邊最後離開的那人樣貌。
狹長的眼睛,棕色的瞳仁,極倨傲的一張臉。
有些t眼熟,但一下子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唐勉将那男子送進一輛黑色商務車,轉頭看見嚴煦的車,快步走上前來:“你怎麽在這兒?”
嚴煦擡了擡下巴,目光看着黑色商務車駛離的方向:“新客戶?”
“至想科技的執行總監,就是總部在青州那個。說是要來這邊開子公司,今天來談法務合作的。”唐勉漫不經心回道,“哦對,他們好像跟你家小唐記者的公司紅雲集團下半年也有合作。”
嚴煦點了點頭:“哦,就是和你招呼一聲,唐星公司有事,我們先走了。”
這會兒唐星也看到了嚴煦的車,和一旁的唐勉禮節性地招呼後,心事重重地坐上副駕駛座。
到紅雲集團樓下時,嚴煦發現了唐星的不對勁。
“唐星?”他征詢地喊了她一聲,“怎麽臉色這麽難看?”
男子好看的臉突然拉近,墨色瞳仁裏滿是關切。
唐星近距離地嗅到了屬于他的氣息,急促跳動的神經漸漸安定下來。
她緩過神來向他攢出一個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