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
“我們幾個也算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了, 我老王即将邁入人生新征程,在這裏,以茶代酒走一個!”
王宇舉起茶杯, 興奮地跟對面挨個碰杯。
兩個位置離得不遠,但那桌的動靜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唐勉還在感慨:“以茶代酒也太沒誠意了,高中那會兒,你被隔壁胖子堵在巷子裏,還是我和嚴煦一起幫你報的仇。”
王宇嫌棄地瞥了他一眼:“唐勉你就扯吧,還為了我呢,我當時自己就擺平了, 你是因為他偷扶黎的包才揍他的吧。”
唐勉被戳中了心事,心虛地找補:“嚴煦那時候揍得比我狠多了好吧!”
“好像還真是, 那次嚴煦差點被處分。”王宇看向嚴煦,“你爸那時候都被叫到學校了吧?很少看你動那麽大的火呀。”
嚴煦沒有說話,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機鎖屏的界面。
祝扶黎大咧咧地說:“我才被你們吓死了, 其實那時候我包裏也沒什麽貴重的東西,後來聽說你們和他打起來,急都急死了。”
王宇別有用心地瞥了唐勉一眼, 故意揶揄道:“扶黎, 你是覺得沒什麽,但有些人啊, 沖冠一怒為紅顏, 攔都攔不住。”說完, 他還求認同似的問嚴煦:“嚴煦, 你說是吧?”
唐星背對着, 看不到他們彼此之間的表情,聽到這句話, 握着水杯的手微微發顫。後面的話,再也聽不下去了。
王宇碰了碰嚴煦:“今天怎麽這麽安靜?”
嚴煦還在想晚飯的事。
當時看到嚴樂,他的情緒有些失控。
其實,嚴樂一直都很尊敬他,繼母也待他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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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父母離異,他被判給母親,早已習慣了父親的缺位,他可以很理智地接受他們作為父親的新家庭成員,他們也一直相敬如賓。
但唐星不一樣。
所有的善解人意、豁達大度都只是僞裝。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對她有着旁人不知的獨占欲。
看到她和嚴樂一起出現的瞬間,初中時的那一幕仿佛再次出現在眼前。
那個當下,他只想找個借口逃離。
但冷靜下來想了很久,唐星什麽都不知道,自己就這麽走了,卻讓她承受自己的壞情緒,屬實過分了。
胡思亂想之間,他在門邊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唐星?!”他連忙追了過去。
唐星沒想到會被他看見,頓下腳步,有些不知所措。
嚴煦定定看向她:“你是來找我的?”
唐星點頭:“朝陽和我說,你可能會在這兒……”
她頓了頓:“晚上的事……”
“對不起!”
“對不起。”
兩個人齊齊出聲。
嚴煦搶先一步道:“今天是我沒控制好情緒,你不要放在心上。”
唐星搖了搖頭:“是我的問題,今天的事是我自作主張,不了解情況就瞎張羅……如果換成是我,我可能會更生氣。”
她餘光看到王宇等人都在往這邊看,低聲道:“我來就是想和你道個歉,你繼續和朋友聚會吧……”
說着,她轉身要走。
“唐記者!”王宇和祝扶黎追了上來。
“原來真的是你,來都來了,一起坐會兒吧。”王宇熱情地邀請,說着向嚴煦使了個眼色。
嚴煦回過神來:“你吃飯了嗎?”
唐星沒說話,想到家裏那一桌子菜,心底五味雜陳。
祝扶黎也看出了兩個人不對勁,挽住唐星的手:“自從上次在學校分別,好久沒見了。你的那篇稿子報道後,很多好心人給孩子們捐了文具和圖書,孩子們都高興壞了。我也想找你好好聊聊普法宣傳呢。”
唐星看了一眼嚴煦,委婉道:“普法的話題,和嚴煦聊會更合适吧?”
祝扶黎愣了一下,很快笑着圓場:“他懂什麽宣傳啊,現在的孩子們,接觸的東西都五花八門的,太枯燥的,他們完全聽不進去。”
王宇和祝扶黎的盛情難卻,唐星無法拒絕,只得跟着他們去了。
唐勉一見唐星便熱絡地打招呼:“小唐星,你來的正好,今天我們這裏可有喜事呢。”
“什麽喜事?”
“喏。”唐勉沖王宇努了努下巴,“這家夥,馬上要結婚了。就這個月。”
唐星訝異地望着王宇,而後露出由衷的笑:“恭喜王檢察官,新婚快樂。”
王宇笑道:“上次不是說了嗎?叫我老王就可以了。”
說着,他別有意味地看了嚴煦一眼:“對了,我結婚的時候,唐記者也一定要來啊,讓嚴煦帶你來。”
王宇這突如其來的熱情邀請,讓唐星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她和王宇其實并不太相熟,就這樣接受了,似乎太唐突,但如果拒絕,又顯得不太禮貌。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嚴煦。
誰知,嚴煦徑直就應了王宇:“知道了。”
祝扶黎挽着唐星坐下,王宇很識相地端走了自己的餐具,和嚴煦唐勉擠到了一排,又招呼服務生添了一套餐具。
幾個人一下子又熱絡地聊開了。
唐星覺得自己在這兒格格不入,如坐針氈,只悶頭喝水。
祝扶黎細心地發現了她的情緒,故意道:“他們講的話題是不是很無聊?每次和他們一塊,我都很嫌棄。”
唐星抿唇笑了一下,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你們的感情真好。”
提起這話頭,王宇就來了興致:“還別說,我們四個倒真是挺有緣的。高中一個學校,家也住得近。大學也都在一個城市。”說着,他眉峰微蹙,似是在回憶:“扶黎和嚴煦好像是最早認識的吧。”
祝扶黎喝了一口果茶,點了點頭:“說起來很逗,我和嚴煦家住得挺近,但好像一直都沒有說過話。還是後來初中有一次演講比賽,在外校碰到了,我跟他借了把傘,這才認識的。”
“那傘是我的!我讓他借給你的。”唐勉在一旁強調,還不忘向嚴煦求證,“是吧嚴煦?”
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
唐星忽然想起,嚴煦的頭像就是個撐傘的女孩兒,他的手機壁紙也是傘。而他和祝扶黎的初識,是因為借傘。
會不會……
一旦産生了某種聯想,所有的細節仿佛都在佐證。
呼吸把胸腔壓抑的脹痛,她怔怔地望向嚴煦,等待他的回答。
嚴煦似乎不在狀态,唐勉喊了好幾聲才回過神,茫然地回了一句:“我不記得了。”說着低下了頭。
手指覆在膝蓋上不自然地曲起,身旁王宇他們還在聊着,唐星卻已經聽不進他們在說什麽了,她從未見過嚴煦這樣心不在焉的狀态。
嚴煦還在盯着手機微信界面上宋朝陽剛發來的微信發怔。
宋朝陽:【煦哥,你和唐星姐見面了嗎?】
宋朝陽:【她剛問我嚴樂的事,我告訴她了。】
宋朝陽:【其實,為了給你過生日,她提前一星期就在準備了,今天這事兒真是意外。】
所t以,她說的重要的事只是想陪他好好過一次生日……
他閉上眼,第一次感到手足無措。
“我想起來家裏有點急事,得回去了。”
嚴煦突然起身,看了唐星一眼:“一會兒晚了打不到車,我先送你。”
唐星不解地望向他,他這是……在逃避什麽嗎?
“你有急事就先撤呗,我們可以送唐星回去啊……啊!”唐勉話還沒說完,就被祝扶黎踩了一腳,吃痛地驚叫了半聲,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額,我們一會兒好像也有點事,行吧,你們自便。”
車子在路上飛馳,路燈一盞盞後退,暖黃色的燈光将車廂內暈染,一瞬光明,一瞬黑暗。
唐星幾次想開口,卻咽了回去。
她總是将他的善意當做偏愛,誤讀了自己的位置。有些事如果戳破了,只怕朋友都做不成了。
兩人在各自的沉默中,一路寂靜無聲。
回到家中,嚴煦剛踏入屋子,就看到餐桌上滿滿當當的一大桌菜。他還記得,前一次唐星做菜時的囧狀,不難想象,她費了多少工夫。
“出門走的急,還沒來得及收拾。”唐星連忙上前,端起一盤可樂雞翅正要收拾。
嚴煦從她手中取過盤子,輕輕放了回去:“剛剛在酒吧沒怎麽吃東西,我們吃飯吧。”
唐星還沒回過神來:“你不是有急事嗎?”
嚴煦頓了一下低下頭,似是組織了一會兒措辭,重新擡起頭望着她,鄭重地道:“嗯,我剛知道,有人花了一星期給我準備生日,但我剛剛……讓她不開心了,我想跟她道歉。這是當下最急的事。”
唐星的脊背微微發熱,心跳一記比一記強烈,她慌亂地低下頭,看見腳上的粉色拖鞋,突然地清醒了片刻,嚴煦說過,這是照着祝扶黎的同款買的。懸在心口的石頭,莫名地落下了。
她苦澀地笑道:“菜……好像都涼了,要不要熱一下?”
嚴煦微微笑開:“我來吧。”
來到廚房,看到竈臺邊的蛋糕時,他的目光凝滞了一會兒。
蛋糕邊緣的奶油已經有點軟化了,下方畫着的笑臉也因奶油軟塌有些變形。但上面的字,還很清晰——
“嚴煦,天天快樂。”
這些都是她精心準備的。
“啊,這蛋糕都有點化了……”
唐星跟了進來,很快将蛋糕端了出去,剛想扔掉,嚴煦攔下她:“不讓我許個願嗎?”
唐星愣住,慌亂地點上蠟燭:“看我這腦子……”
嚴煦剛走到蛋糕前,唐星又喊起來:“等一下!”
她急促地在手機上操作了幾下,不一會兒,家裏的藍牙音響開始播放《生日快樂歌》。她左右看了一下,又繞過嚴煦身後,把餐廳和玄關的燈都關掉,一時之間,整個屋子黑漆漆的,只剩下蛋糕上的燭光點點。
“好了,現在可以了。”
幽微的燭光在嚴煦清泉般的眼底燃起火苗,他看着唐星恬靜的臉龐,雙手合十,默默閉上眼。
——“現在的我已經很幸福的,如果神明真的聽得見,那我只願眼前人,往後餘生,順遂無虞,皆得所願。”
而唐星,透過搖曳的點點燭光,望着這個十七歲那年于黑暗中向她伸出援手的少年,心底掀起了飓風,将一切吹得七零八落。
——她總是沉溺于溫柔如水的月光,卻忘了,這終究不是她的月亮。